第11章 ☆、深山夕照
蕭暮雨脫離危險後陽朔也松了口氣，替他掖緊了被子後跟着醫生出來拿藥。剛剛被蕭暮雨點着火的腦子慢慢冷靜下來後陽朔才開始後怕，他已經沒有能力再承受一次看着蕭暮雨死在自己眼前。那有着和小雨一模一樣的容顏的生命凋謝時會讓他想起小雨臨跳湖前的一幕，絕望又悲怆。
這次，等他好了，就放手吧。陽朔告訴自己，已經失去的東西，再強求也不會回來了。
“你這小夥子真不會照顧人，他之前溺過水，當時腦缺氧留下了後遺症，再度溺水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萬一哪個不小心可就一條人命了，這麽好看的小夥子，不得可惜咯……”醫生一邊唠唠叨叨一邊開藥單，“年輕人還是少吃藥的好，平時注意着點把身子養好了，不然到老了落一身病根子可怎麽整喲。連着兩次溺水，搞不好老了陰雨天骨頭要疼的……”
陽朔心神一跳：“你說什麽？”
醫生被他的咋呼吓了一跳：“我說可得好好養……”
“不是，你說他之前溺過水？”
“對啊，你問問他，是不是有時會眼前發黑，呼吸困難。這都是當時的後遺咯。不過好在年輕，多運動，喂點好吃的，還是能慢慢調養過來的。”
“謝謝。”
陽朔按捺不住突然狂加速的心跳，慢慢走出了小小的醫院。
時至黃昏，濃雲漸漸的散了，竟晃晃的露出個橘紅色的夕陽。雨點從淋淋漓漓變至淅淅瀝瀝，細小的水滴随性的飄飄灑灑，點綠了這遠離都市喧嚣的桃源之地。
山靈水秀，別有韻味。
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
陽朔坐在一張秋千搖椅上，耳朵裏塞着耳機，一邊聽着裏面悠揚的歌聲，一邊慢慢的來回晃着。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
懂事之前情動以後長不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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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
陽朔摩挲着手裏的播放器，一邊想着曾經小雨的任性活潑。
蕭暮雨一直很會玩，樣樣都懂，樣樣稀松。在網游風靡全國的時候他也曾興沖沖的玩過許久。玩的什麽游戲來的他不記得了，唯一還有的印象就是他明明技能操作不熟練還總愛找人主動發起攻擊，裝備被爆不是一次兩次的事。
那時候蕭暮雨一門心思只在玩上面，花錢方面家裏給多少花多少，時間長了蕭董事長琢磨出規律來也不主動給他打錢了，以免這敗家玩意兒把家敗完。
蕭暮雨喜歡玩網游，陽朔不愛玩卻也悄悄注冊了個“斜風細雨不須歸”的賬號隐藏了真實身份陪他玩。
蕭暮雨在游戲裏叫紅狐貍。與典型的全身充斥着濃厚的RMB氣息的紅狐貍不同，陽朔特意找人代練號刷出了不少綁定的高級裝備。第一次在網上與紅狐貍“偶遇”時，紅狐貍圍着他轉了不下5個圈，轉完後就颠颠兒蹭着他大腿要求拜師。陽朔自然是樂意的很。
某個周末下午，陽光微暖。
陽朔着一身家居服端着噴水壺細心的給陽臺上的大大小小的花卉澆花。大米邁着優雅的步子輕盈的跳上一盆鐵樹，蹲在鐵樹根前揚起頭沖着陽朔喵喵叫，陽朔露出個寵溺的微笑，把手裏的噴壺放下，伸手将這擁有純白毛色的喵星人抱起。大米把毛茸茸的腦袋拱進陽朔懷裏，陽朔拍拍它小腦瓜，随手将它放在肩膀上，大米随即伸出爪子鈎住陽朔的衣服以免自己掉下來，然後安逸的蹲在他肩膀上跟着他在屋子內走動。
大米是只英國長毛貓，以好奇心旺盛著稱，陽朔常常對它翹着尾巴四處探索的行為扶額不止：喂喂喂，那只是個花瓶，裏面沒有藏任何東西你不用鑽進去看了；沙發底下沒有小強就算有也不用你去捉所以你出來吧弄一身灰回頭還得洗澡；我的鞋子裏更不會有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你快松嘴別咬了我靠你又咬出一個牙印來……除了好奇心太重這一點，大米還是極其愛撒嬌的，常常拖着軟軟的調子跟在陽朔身後發出令人憐愛的聲音，同時圓溜溜的眼睛有神的看着陽朔，直到陽朔願意抱起它為止。
大米的性子随陽朔，适應陌生環境陌生人的能力很強，不會因為外在環境改變而改變，也不會亂發脾氣，更不會沒禮貌的亂吵亂叫。因為大米調皮卻不胡鬧，這一點深得陽朔喜愛——有進有退，才最讨人喜歡，不論人或物。
一邊逗着大米，陽朔從冰箱裏取出半個新鮮的柚子，仔細的剝皮後将柚子肉放入榨汁機容器內，倒進涼開水和蜂乳後陽朔按下了通電鍵。
陽朔在等待把柚子肉攪拌成汁的時候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掏出來看了看屏幕，蕭暮雨的名字以及他笑的沒心沒肺的一張照片跳躍着出來了。
陽朔快速的按了通話裏的魔音模式，然後點了接通。
“喂，是我。”
陽朔應了聲，恩，怎麽了？
“那個……”那邊傳來不好意思的聲音，“你能不能……”
陽朔耐心的等他說完。
“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陽朔一愣，這敗家玩意兒。
“帳號什麽？”
“诶？”蕭暮雨欣喜，“你要借給我嗎？”
“恩。誰讓我是你師父。”
挂斷電話陽朔立即通過網絡把錢給蕭暮雨打了過去。然後手輕輕撓着大米的脖子，輕聲說，“小家夥，你為什麽這麽讓人不省心呢。”
蕭暮雨可能到最後都不知道斜風細雨不須歸就是自己。因為也是那個草長莺飛的季節，陽家卷入了一場陰謀叢生的商業詭戰，一夕之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随後陽朔帶着陽家最後的一縷希望遠走英國暫避風端，那個斜風細雨的游戲賬號，從此永遠的灰暗了下去。
從英國回來後陽朔着手開始複仇。當年的車禍在厚厚的鈔票淹沒下被認定為偶發交通事故，與謀殺毫不沾邊。天上的孤冷的彎月靜靜的看着陽朔，看他嗜血的微笑，看他帶着血腥的溫柔，看他一手策劃了蕭氏集團的一步步的崩潰瓦解。
蕭淩風死的時候陽朔站在他巨幅黑白遺像前冷冷的笑了:你早該進地獄了不是麽，為了那麽點點利益對你多年的老友出手，可憐我父親從始至終都那麽信任你。這慈愛仁義的虛僞嘴臉下隐藏着多麽肮髒不堪的醜惡內心。不過還好，你投入了滿滿心血融進了陽家産業的蕭氏集團，很快就是我的了。甚至包括，你那最寶貝的兒子！！！
如陽朔所願，商場風雲上有關蕭家的一頁，慢慢的被人遺忘。連那只經常懶洋洋趴在草地上曬太陽的薩摩耶都随着蕭家的動蕩再無蹤跡。
……
嫩嫩的鳳尾竹葉兒浸入水裏，柔和的四散開來，随着流水的沖刷在水中輕輕蕩起。斜陽脈脈水悠悠，陽朔苦澀的對着天際祈禱。爸，媽，恕兒子不孝，不能為陽家留下子嗣，讓我們陽家就此絕後。我也想過放棄小雨，我試過，那樣讓我生不如死。沒有他，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該往哪裏走。我愛他。他不記得我了，他有着和小雨一樣的，愛哭愛撒嬌愛磨人的小毛病，我相信他就是小雨。您在天有靈，請護我們一世安康，永無坎坷波折。
雨停了，鳥聲幽谷樹，山影夕陽村。
蕭暮雨醒來的時候陽朔就坐在一邊，見他睜開眼睛關切的問：“有哪裏不舒服嗎？”
蕭暮雨下意識搖搖頭，想起自己落水的一幕臉色頓時蒼白了不少。
陽朔見蕭暮雨刻意逃避自己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麽，過去把他從被子裏挖出來摟進懷裏輕聲問：“害怕我？”
蕭暮雨微不可見的點點頭。
“讨厭我？”
“……”
“那就是不讨厭。喜歡我嗎？”
蕭暮雨瞪着濕漉漉的眼睛與陽朔對視片刻，遲疑的跟着重複了一句，“喜歡你嗎？”
“對。喜歡我嗎？”陽朔耐心的又問了一遍。
蕭暮雨很老實的回答：“不知道……”
陽朔把他摟的緊了點，在他眉心落下一個清清爽爽不帶任何□□的吻。用着蠱惑人心的低沉磁性聲音說：“不要怕我。我一點都不可怕，不是嗎。我帶你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好好的寵你，把你放在心窩上哄着……”
“可是……”
“不要可是。你看你又不讨厭我，不如試着喜歡我好不好？”
“……”
“等你好了，我們就回家。回我們的家。我有一個很漂亮的糖果屋，充滿甜意，床是水果糖，枕頭是軟糖，盆栽是星星糖，吊燈是麥芽糖。你一定喜歡。我還有一個很大的果園，兩棵梨樹中間有一個白色的藤木秋千，我可以幫你推秋千玩……”
“……”
“怎麽不說話，嗯？乖？”
“可是，一開始你為什麽不救我？”
陽朔抱着蕭暮雨的胳膊一僵，久久說不出話。
蕭暮雨的心一點點的涼了。咬了咬唇，蕭暮雨換了個輕松的笑臉，問：“你水性不好對不對？”
陽朔沉默，他該怎麽回答。兩年前他的确不會游泳，小雨溺水後他第一件學會的事情就是游泳，而且水性還不錯。不救他就是單純的不想救，甚至惡意的想看看，這雙漂亮的眼睛再也睜不開了會不會有一種異樣的美。
蕭暮雨将輕微顫抖的雙臂環在陽朔後背，臉緊緊埋在他胸口處，無聲的淚水浸濕了陽朔前襟。不管怎樣，陽朔最終都是救了自己的，他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自己的位置的吧。只有天知道，落水時無意看到陽朔寒霜似的表情和沒有溫度的眼睛讓他從內而外的感到寒冷。冰涼的雨水打在身體上的涼遠不如心裏空落落的涼意來的多。
原來這就是愛。
又卑微，又無限包容的愛。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