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偶遇
其實當年的事，責任并不全在連超身上。肝移植手術本就不能百分百保證成功，就算手術成功，術後排異反應和癌細胞轉移仍是無法控制的因素。更何況當時的主刀醫生也不是連超，只不過是他推薦邵旻君把父親送進來醫治，出事以後傷心欲絕的邵旻君便把氣全撒在了他的頭上。
不過這也不能怪邵旻君，每個人對待最親近的人，都會爆發最明顯的情緒。這件事對她的打擊太大，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也因為愧對母親和家人，她無法再和連超相處。金童玉女就此分開。
每每念及此，餘靜都會唏噓不已。
“連醫生，你是回來工作了嗎？”她輕聲問。
“嗯，剛回來的。歡迎嗎？”連超笑笑。
“當然歡迎。”餘靜還沒說話，王麗君搶着開口。
連超又笑了笑，“好久沒見了，晚上一起吃個飯，我做東。”
“好啊好啊。”王麗君又搶在了餘靜前頭。
餘靜哭笑不得，連超一走遠，她就扯王麗君衣服，“你這麽積極幹嘛？”
王麗君神秘一笑，“既然我們RJ醫院第一帥哥林醫生已經死會，我當然要向第二大帥哥連醫生下手，早早為自己做打算。”
餘靜撫額，同情地看了連超的背影一眼。
午休時，連超經過護士站時，見餘靜還在埋頭做事，笑說：“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勤奮。”
餘靜偏頭一笑，“勤能補拙嘛。”
連超笑了起來，“不休息會，下午會沒精神的。”
“不會，我晚上睡眠質量好，頭一碰枕頭就睡着了。”餘靜笑嘻嘻的。
連超輕嘆一句，“無憂無慮的真好。”
不知他想到了什麽，餘靜不敢輕易揣測，哼哼哈哈地随意應付了幾句。
連超嘴角略帶笑意，“對了，晚上叫上你先生一起，你結婚的時候我還沒回國，今天就當替你再慶祝一次。”
餘靜忙擺手，“是我欠你一頓飯才對。”
連超雖人在美國，還是托人送了禮金，餘靜心中一直過意不去，想等着哪天喊上許嘉馳請他吃飯，現在連超既然提了出來，她順水推舟，“除非你答應我晚上讓我買單。”
連超一皺眉：“跟我還那麽客氣。”
餘靜抿嘴一笑，“是你在和我客氣。”的确，餘靜剛去醫院實習那會兒，仗着自己年紀小，補貼少，沒少敲連超的竹杠，還經常跟在連超和邵旻君的屁股後面騙吃騙喝。
連超舉手投降，“好吧好吧，我答應你就是。”
餘靜笑得漫不經心，“到時不準和我搶。”
“有人買單我高興還來不及，幹嘛要和你搶。”連超露出一個好笑的表情。
餘靜卻不會信他，決定等一上完菜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把單給買了。
連超微微一笑，“那就這麽說定了。”
餘靜含笑點頭。
連超擡腕看表，時間差不多了，他往門診走去。由于剛回國不久，主任安排他一周三天的門診，先熟悉起來。
周一一貫是病人最多的一天，連超沒能擠進電梯，想着也就三樓，就當鍛煉身體了。走出安全通道先是兒科，再內科，最後才是外科診室。這裏的一切曾是那麽的熟悉，他閉着眼都不會走錯。
他想起那個時候，他本着對每一個病人認真負責的态度，每次門診都會超時，邵旻君就會坐在門口的長凳上等他，靜靜的，從不催促。等到他送走最後一個病人，她笑得眉眼彎彎的，挽住他的胳膊帶他去吃遍大街小巷的美食。
現在他回來了，可她已不在那裏。
拐過一個彎，連超一愣，那個他朝思暮想的女子，就安靜地站在那裏。
仿佛什麽都沒變，又仿佛什麽都變了。
邵旻君清瘦了不少，從前是圓圓的蘋果臉，現今下巴尖尖，神情有一些疲憊，那對眼睛還是他記憶深處的大而明亮。
連超唇動了動，聲音卡在了嗓子眼裏。
要怎樣開口才會不顯得突兀。
連超并不希望出現小說裏才有的對話。
你好嗎？
我很好。
他好嗎？
好。你好嗎？
我很好。
她好嗎？
她剛才告訴我她很好。
他苦笑，多年未見，一句簡單的問候他都難以說出口。
反而是邵旻君先出言打招呼，“嗨。”
連超啞聲道：“好久不見了。”
邵旻君點頭。
沉默。
連超想說點什麽緩解尴尬的氣氛，還是徒然。
“媽媽，抱。”冬冬小聲說。
邵旻君蹲下身把冬冬抱了起來。
“媽媽，他是誰啊？”冬冬好奇地打量着面前這位表情凝重的男子。
“叫叔叔。”邵旻君摸摸他的腦袋。
冬冬乖巧地喚道：“叔叔好。”
連超壓抑住內心的傷痛，擠出一絲微笑，“乖孩子。”方才他眼裏就只看到了邵旻君而忽略了冬冬的存在。他明知故問：“這是你兒子？幾歲了？”
“三歲。”邵旻君淡淡道，沒必要和他解釋其他的。
連超心中又是一痛，也就是說他剛離開不久，邵旻君就結婚生子了，她就那麽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撇清一切關系。
邵旻君垂眸，她心中又何嘗不是驚濤駭浪難以平複。她重重咬了咬唇，那一絲疼痛悲哀地提醒她，他們早就形同陌路。
連超眼尖地注意到冬冬手背上細小的針孔，“孩子病了？”
“嗯，感冒發燒。”邵旻君輕聲說。
“小孩子感冒發燒是常事，你不要太擔心了，三歲以後自身免疫力會提高的，”連超安慰她。
“最近也不知怎麽了，三天兩頭就生病，”邵旻君嘆道，不知為何，她有傾訴的沖動，但還是克制住沒再往下說。
“大概是學校裏孩子互相傳染，最近的流感确實挺嚴重的。”
邵旻君低眉不語。
空氣又陷入沉寂。
連超眉心動了動，那一聲嘆氣淡若無。
邵旻君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神無比清亮，“你去忙吧，我們也要回去了。”
“好。”連超直視她的眼睛持續幾秒，緩慢轉身。他盡了最大力仍無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