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取了一張紙,上頭寫了一溜讓人能起雞皮疙瘩的甜言蜜語,什麽“吾心悅爾,長久已矣”“爾如朝霞,吾若晚霞,朝朝暮暮在天涯”,收信任那兒寫的是曲陽城的某位俏寡婦。
小杏掃了一眼,就忍着把隔夜飯吐出來的沖動,手腕施力,老頭忙不疊把名簽了,章蓋了,捂着肚子奔入茅房。
一連幾人,如法炮制。
“早知道是這樣,還要下什麽藥,只拿匕首威脅就是了。”回來的時候走的小巷,小杏将換了幾回的婢女發式打散,手梳着如瀑青絲,邊是嘟囔。
方錦衣笑着撩起一簇,湊到鼻尖聞了聞:“一起長到這麽大,竟不知羞羞的體質引香,玉蘭香淺,還能沾到發絲裏。”
小杏拍開他,嬌嬌地斜一眼:“我還不知,你甚麽時候學了纨绔的做派。”
她原是有這樣的體質,不過不是留香久些,而是她此時佩了玉蘭,身子活動過後發熱,氣味便比平日要濃烈。就像是把香精滴在水裏,如媒介的水一般擴散開來。
沒想到換了副身子還有這樣的毛病,許是靈魂融合的關系。
未免他起疑,小杏便以他的方式回他。同時也是告訴對方,總有些改變,是在不經意間發生的。
他眸光閃了閃,長腿一邁,伸手将她壓在坊牆上,禁锢于雙臂之間,湊耳嘻笑:“是說這樣?”
“嗯?”他鼻尖幾乎要碰上耳廓,她自是擔心再發生排斥的現象,忙将手一抵,不許他再往前靠攏,“不許動。”
原先穆子秀記憶裏的方錦衣也不曾做的這樣出格,二人關系是好,許久未見時熱情的擁抱一下也就罷了,年少灑脫,總是不喜禮儀規矩的。
眼下這樣的狀況,還真有些奇異。
“怎麽急成這樣。”他揚了揚眉,牽來她的袖口,慢慢地替她擦去額頭的細汗。
若他用的是帕子也就罷了,偏偏用着她的衣裳,像提線木偶一般提了她的手,情形便有些可樂。他雖然不經意間會流露出世家公子的模樣,但更多時候反倒是無拘無束的。
夏天白日裏燥熱,兩人這樣的狀态本就不十分舒服,方錦衣很快松了手。像是沒看見她丢來的白眼兒,他重提舊話:“這些人心高氣傲,若單單是用匕首威脅,十有八/九不吃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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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杏想起那些老頭捂着肚子一臉尴尬,得到解放後撒丫子奔向茅房的模樣,忍笑不已。
正是心高氣傲,怎麽肯讓自己身帶污穢,站在別人面前。
少女咬着紅唇,極力咽笑,天空撥下一束陽光落在她臉側,照出細絨的光暈。少年想起情書裏的字眼亦忍不住揚起唇角,畫面輕松美好。
兩人方才的一點尴尬便都消散了,又重新笑鬧起來。
不過小杏沒高興多久,等一入府,便被花沙通知,阿兄請她去一趟“三學士”——也就是阿兄的房間。
她雖是剛幫了兄長一個忙,但心裏卻有些惴惴,便好像家裏淘氣的孩子被人告到了長輩那裏,長輩要問話一般。
向來那幾個老頭暫且不敢告狀。
“阿兄。”小杏走進堂屋,見兄長清隽的眉峰微蹙,不敢造次,在扁矮的方臺子上跽坐下來。
他若只是一個奸詐的商人,或者是不待見妹妹的哥哥,她或許不會如此。但因他心思純善,縱然冷面,她心裏卻有幾分親近。
自席況不顧性命的救了她一回,她心裏便有什麽阻塞的東西豁然破裂,許只是破開裂痕,但原先有着熱量的血液便透過它滲透開。她只覺皮膚也要比平日暖上一些。
還有一些莫名的情感記憶也湧了上來,比如,嫌惡名門。
“可知錯?”穆子隽翻過一頁書冊,擡眉看她,話也是開門見山,不曾委婉。
小杏絞了一回手,便與他對望,道:“知何錯?”
他眉峰蹙的更緊,卻不再看她,淡然垂眼,修長的手指提了墨筆,書寫起賬目來。
小杏雙膝跪坐,兄長不發話,就沒有再出言提醒,很是犯起了倔。
她本是慣能撒嬌耍賴的,也能說的人昏頭腦漲,最後哭笑不得的依了她。但她自認這回行事多了一點真心,反讨不得人家的歡喜,心裏便不大舒服。
許也是這家人的身份難得,再加上她心門略松,便放肆了。
這一跪坐,直坐到夕陽落山。
穆子隽擱了筆,心思從賬目上收了回來,擡頭望她。卻見她雙眼黑白分明,仍是直直的與他相望,又有一絲委屈若隐若現,便嘆了口氣,站起身坐到她身側。
“膝蓋可疼?”他問。
他雖不知如何與妹妹相處,但好友待自家堂妹的情形他是見過的,好友亦曾笑說,女兒家是要放在手掌心裏疼惜的。原先妹妹實是讓他頭疼,心裏無論如何也疼惜不起來。
然而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轉變,那句話又浮現在了腦海裏。
她不肯說話。
他黑眸微肅,想了想,便手一伸,将她肩膀攬進懷裏,她跪坐不住,雙腿便歪向了一側。他手臂長于她,攏着她,卻仍能伸到她膝蓋之上,手上的力道放的極輕,隔着衣裙替她揉開。
“你和方家郎君交好,我本不該管。”他依着長久以來的習慣,微冷的聲音在房間裏徐徐傳開,“但玩耍便罷,如此胡鬧,卻不能縱容。”
兩兄妹遠在偏城,他便是不願意,也會照拂妹妹。
如頭一回驚馬的事,便是下人傳報與他,他才知妹妹偷偷跟在後頭,欲回頭勸阻,恰趕上她落馬之時。而這一回,有方家的小子派人阻在當中,他收到消息時,他們已經把禍闖下了。
“阿兄遇到了麻煩,我才那樣做。”她別過臉。
雖這回又是平白插手他的事,但許是方式不同,穆子隽并不如從前那般不喜,只覺得有一股微微的暖意。他将這暖意壓下,回複板正嚴肅的神情。
“無論事成與不成,其中都有無數危險。我身為兄長,豈能因事情解決不力,讓你身犯險境。”
“我雖然笨,用的手段也簡單,但正因為簡單,真個傳鬧出去,也不過是笑我年少孩子氣。不至污了咱們穆家的聲名,又能讓阿兄不被拖延錯過洞仙會,不是兩全?”她不自覺的嘟起了嘴。
“你這般想起來,自然簡單。”他沉穩有力的手掌落在她腦袋上,揉了揉。
“那……”結果不也說明了可行。
“有方家在,此事過後,他們自不會找穆家的茬。”否則縱然拿到了曲陽城的名額,那些鑒定會的人之間互通,亦能讓穆家在長安城的洞仙會上丢盡臉面。
“這事雖然難,但我總會想到辦法。你和方家郎君本不是借着家族關系交好,但穆家本身低于方家,于此事上得其庇護,你與他相交,不免叫人看低,說你攀附權貴。”他在商人圈中看多了世态炎涼,卻不願妹妹也被人嚼那舌根。
小杏捏在衣緣的手一緊,褶了幾折,方有些回想過來。
這本不難想,但她到底是現代人,且還是個學生,縱然看慣人情冷暖,對靠山這樣的說法卻沒有太深的體會。而在這個時空,無論個人做了什麽,難免都會與家族扯上關聯。
勢弱的一方,自是容易惹人非議。
然而方錦衣卻不是刻意的,他年少氣盛,又長期處于高處,自不會想到這些。
穆子隽能感覺到懷裏的人兒怔怔的模樣,他望着她秀巧的肩頭,幾日養傷偏瘦的身形,本是倔強的腦袋也低了低,心裏便軟了。
“非議不過一時。若只當是欠了一個人情,等到人情還上,外人自不好再說什麽。”他道,“有阿兄在,你不必憂心。”
“阿兄。”她回首,攥住兄長的衣襟,把小腦袋埋進他寬闊的胸膛裏,“我錯了。”
他沒有答話,只撫了撫她的頭發,面目清冷,嘴角卻慢慢地彎了彎。
“我以後會乖乖的。”她甕聲保證。
“我信。”他道。
“但既是有錯,不得不罰。”
“唔?”
“你擅寫簪花小楷,這一段時日便臨摹衛夫人的帖子,寧神靜心罷。”他不曾規定數量,也是想看看,她是否真心認錯。
小杏揪住他衣襟的手一滑,心裏不知是憋氣還是悅服,只是突然想着——
賣乖居然沒有用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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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錦衣自窗戶裏竄進來的時候,小杏正坐直身子,懸腕書字。他湊過去,抱怨道:“羞羞這幾日都不與我出去玩。”
明明才替她做了一件事,這會就翻臉不認人了。
小杏耳朵靈,自他跳進來便知曉有人,又從側邊的梳妝鏡中看見了他的身形,握着筆管的手一用力,筆下的字便污成了一團,她把紙揭起來揉成團,看也沒看,一把往後丢去。
“這是怎麽了?”方錦衣側身一躲,還不知自己闖的禍,笑嘻嘻地再次湊近,“嫌我沒來尋你?”
小杏可沒有藏着掖着的嗜好,自學着兄長與自己說的話,挑了幾句一板一眼的和他說了。等他彎指蹭了蹭鼻端,有些好心辦壞事的尴尬時,方緊繃着一張小臉兒道:“你準備怎麽賠我的名聲?”
“怎麽賠?”方錦衣有幾分迷茫。
還沒等他察覺她眼裏閃爍的光芒,便被她一下撲到了席榻上。
她手裏執了墨筆,有濃稠的墨汁一滴,污了他的錦袍,她渾然不管,只趁着他不防備,在他鼻子下面劃了一撇一捺,他臉上轉瞬就多了八字胡,配上少年青澀的臉龐,尤為可笑。
“這樣賠。”她燦爛的笑起來。
這幾日為了顯示誠心認錯,她不知在屋裏關悶了多久。此時一下子爆發,便比平日不知促狹了多少倍,鬼主意都冒了出來。
她做完後亦是有些怔,覺得這明明是自己,卻又不像自己。
少女容顏俏麗,明媚可人。此時的笑容全然不加掩飾,更是如春花初綻,美不勝收。蘭花的清芬自她呼吸間渡入他的口鼻,讓他的心跳快了一拍。
方錦衣又蹭了蹭鼻端,卻蹭下來一指墨汁。
他眸光一轉,在她發怔時快速的劃了幾下,頓時,她雙頰上各多了六道小胡子。
“小花貓。”他感受到她的身子莫名一軟,完全伏在他身上,如灑了星子的眼眸微閃,嘻笑道:“洞仙會已經結束,穆家拿了名額,該是要回長安了。”
“你不是一直想去我家瞧瞧。不如趁這機會,去住幾天?”
作者有話要說:艾瑪……錦衣少年搶戲啊T^T控制不住他。我都要懷疑這關的攻略對象是誰了……
不過,有意外,才是真實的世界嘛(板正嚴肅)
今天本來想早點碼,但是因為看到一篇很喜歡的文,就控制不住的看下去了><
字數還是可以的是吧是吧……
☆、28第三關·商家
去方家住幾天這個要求,縱使蘇小杏答應,穆子隽也不會答應。
待洞仙會一結束,兄妹兩人吩咐下人收拾包袱,便擇日動身了。
穆家祖宅不小,穆子隽又成日忙裏忙外,縱使兄妹二人的關系好轉,亦沒有多少相處的時間。但在回去的路途上,除了有方錦衣時不時來騷擾之外,無論坐卧行止,兩人相處的時間都大大增加,再加上小杏有心讨他歡喜,感情升溫比之前十幾年猶有過之。
若旁人不知緣由,還當穆家三郎原就是極寵妹妹的一個人。
“羞羞,可要學騎快馬?”眼見着入了長安遠郊,方錦衣一勒缰繩,馬蹄原地踏了幾步,待小杏乘的馬車駛近,方頂着穆子隽略顯冰冷的眼神,靠近笑問。
小杏将将撩開車簾,還沒應他,趴在手上的胖兔子卻趁機竄了出去,急的她喚:“芝麻……快幫我追它!”
兔子身材圓滾,落在草地上毫發無損,紅眼睛一尋,就要往林子裏蹦去。方錦衣見狀,自是趕忙調轉馬頭,替她捉兔子去了。
穆子隽亦落後幾步,舉止與穩重的面色極是不符,彈她額頭:“頑皮。”有一路經月的相處,他哪還不知妹妹的把戲。只是看見別家少年郎接近自己的妹妹,難免就護‘食’護的厲害。
妹妹在他之前料理了,他心氣一順,自然不計較她放兔子打亂了隊伍進程。
“哥。”小杏小胳膊肘一支,半趴在車窗上,被蒸沒了力氣似的,“天兒熱死人了,你還鬧我。”
她半垂着卷翹的似小扇子一般的睫毛,靡軟的耷拉着腦袋,額上涔涔的汗珠子。明明是自己搗亂,經她咕哝的嗓音一說,累休休的動作一做,在陽光照耀下卻顯得格外嬌憐可愛。
他忍不住手癢又想摸摸她的額頭,安慰幾句。
想了想,讓下人去後頭盛水桶的車子裏用一稀罕物裝了水,遞到她跟前,聲音如常低沉:“能涼快一些。”
石子路上馬車颠簸,小杏只覺額頭與那東西一貼,涼絲絲的。她接了來,看着這與現代塑料袋差不多,但又比它緊實一些的東西,好奇地問:“這是什麽?”
他見她軟耷耷的歪在那兒,被這東西一涼享受的眯起眼兒,直如貓兒撒嬌勾人,心神微蕩。斂了斂思緒,答道:“是晶皮。”
這也是晶石礦的衍生物,彈性和延展性十分好。只是它色澤摻雜,制成物件不夠美觀。利用起來的商家不多,價值遠不如晶石。
“有好東西,哥哥也不知往哪兒藏掖了這麽些時日,讓我熱了這樣久。”她擡頭想對着兄長說話,偏生眼睛逆了光眨的飛快,不一會眼前人的輪廓都變亮白了,十分不甘願的又垂了頭。
那東西透明可見水波輕漾,只是有一縷縷雜色如銀魚浮動。她拿它貼了臉頰,得了便宜還賣乖。
“才讓人制好縫出來,就讓你得了。”她不饒人,他反是露了難得的笑意,大約是她垂頭喪氣的模樣半點不帶驕縱,卻讓人覺得好笑。
勾僞冰山多說話也不是件容易事,尤其穆哥哥僞了那麽久,早就習慣了幾字幾字的往外蹦。如那一天斥責小杏,都是難得的話多了。日常更不見多說幾句。
他如今肯說,小杏剛想賴着多與他聊天,那捉兔子的“大功臣”拎着圓芝麻回來了。方錦衣遠遠就見兄妹兩人聊的開心,沒好氣将兔子往馬車裏一扔。
哼聲:“小沒良心。”
感情他費心費力抓那肥兔子回來的時候,她就沒一點擔心他會跟不上隊伍。要不是他有三丈香,因想着用箭容易傷了它,恐怕也不容易捉到。
小杏與他龇了龇牙,簾子一甩,枕着晶皮小袋子歇息去了。
方錦衣氣樂了:“兩只賊兔子。”
這會兒他要是沒想過來她是誠心的,他也不必混了。只是羞羞以前嬌蠻直接,如今,反倒更頑皮嬌俏了些。
鬼點子比他還多。
不過,盡管他再不情願,還想着把人拐回家去再把這筆賬算回來,都不得不在長安城裏與他們兄妹分了手。畢竟是剛歸家,不能不先回自家去看一看。
他丢下一句“改日找你”,騎着小灰在主道上奔馳而去。
車隊行至穆府,蘇小杏由兄長扶了一把手,抱着胖芝麻,踩着小凳子走下來。
“耶娘沒在?”她見宅子門前冷冷清清的,想起電影裏但凡子女遠游歸家,家人齊整站了幾排迎接的陣勢,不免意外。
“不好猜咱們施哪一日到的,所以沒在外頭等着罷了。”
小杏想了想也是,古代訊息不發達,就是有人走過同樣的路,記過時日。路上磕磕碰碰的,也猜不準到底旁人是哪一日到的。最多知道個大概。
門外普普通通的,仿照着祖宅的模樣,想是思鄉。但宅子裏的景象卻着實讓小杏吃了一驚。
別的亭臺樓閣,此時站在門口倒也看不仔細。但整片望去,腳底下镂空如海洋館一樣的設置,就實在讓人呆怔了。
只見地上鋪了幾乎透明的石板,地裏不知挖了幾丈深,透下去可見山水草木,奇山怪石等諸多自然景象。更奇的是,時而會有白雲飄過,四散游蕩,并無規律可循,如真實景象一般。
讓人仿佛站在天上雲端。
她雖然有穆子秀的記憶,但沒法子一齊把這記憶都過腦入心,就是看電影還要三四個小時呢,更何況是人家十幾年的生活。大部分時候都是鎖定人事物,方跳出相應的記憶。
因此這穆家長安的宅子景色,于她确實新鮮。
“怎麽了?”穆子隽見妹妹一動不動的呆在原地,不禁眉頭輕蹙,出言相詢。
小杏這才反應過來,她在這裏住了十幾年之久,怎麽能被日常可見的景色看呆。正要尋個理由,卻聽花沙搶先道:“三郎不知,女郎實是有恐高之症,因而……原在家時多不敢望地,想是離家幾月,便忘了提防。”
穆子隽暗惱自己粗心,原先妹妹雖說招他嫌煩,總歸是妹妹,怎麽能對她的事盡皆不知呢。
他寬大的手掌遮在她眼前,離近一些,低聲道:“別看。”
因沒有實打實的接觸,尚隔了一寸,小杏倒也沒覺得虛弱不适。此時要應付的關卡無形被花沙解了,她自是高興,便順從的點了點頭。
“哥哥,為什麽家裏的地磚是這個模樣?”二人往裏走着,穆子隽雖還半護着妹妹的眼睛,免她恐懼。但小杏沒這症狀,自是偷偷溜了眼珠斜下瞧,終忍不住問道。
別的不說,就是那變幻多端的流雲,在古代見到,簡直和仙術一般了。
且按穆子秀的相關記憶搜索,不是這個朝代每戶人家都是這樣的,甚至幾乎都沒有這樣的地面。
穆子隽頓了頓,搖頭道:“我亦不甚清楚,聽說很早就有了。是我們家曾經幫過仙人,仙人賜福,便有了這個。”
仙人啊……小杏閃爍着眼,凝思起來。
“秀秀——”一團火紅的身影自廳堂裏撲出,雖然她撲勢了得,但那凹凸有致,玲珑嬌豔的模樣還是讓小杏剎那瞧個明白,是長姐穆子琳。
她可不敢與這個時代的人有接觸,忙是脫開身,往兄長後頭一躲,只探出個小腦袋瓜來。
穆子琳一下撲倒弟弟身上,被寒氣懾了一下,不由撫了撫手臂,抛了個白眼兒嗔看:“不過把秀秀交付你幾天,你就想把她私藏了?”
這話說的,連小杏都是一窘。
“是又如何。”穆子隽低沉的聲音蕩開,讓衆人幾乎就要驚掉了下巴。
承不承認的還兩說,這這這,三郎竟與女郎開起玩笑來了?不過,三郎這表情……到底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啊。
衆人又困惑了。
知道弟弟脾性的穆子琳卻是最驚訝的一個,要照以前,別說不過是個玩笑,就是把秀秀和弟弟一并提了,弟弟的臉色都要陰沉的好像欠了他百八十兩。
怎麽出去一趟,回來就變了風向了。
“阿兄……”小杏軟糯糯地喚了一聲。
但這稱呼卻讓穆子隽眉頭一皺。“哥哥”二字甚是嬌脆,他聽的久了,竟不大願意她用回原來的稱呼。而小杏是想着,這裏是真正的家中,在沒摸清路子之前,別透露太多為好,便還按原先的叫法。
穆子琳看弟弟皺眉,方覺得,這才是弟弟嘛!
一聽秀秀叫他就萬般不樂意。
卻沒想到穆子隽不樂意歸不樂意,還是側了頭,和顏悅色的問:“怎麽了?”
“不許瞎說。”她因是在他背後,嬌嗔細細,前面的穆子琳聽的有些模糊,剛要發話,就聽妹妹問:“耶娘還沒回來?”
“去鋪子裏了。”穆子琳被局面弄不拎清,倒忘了前頭要熱情抱一抱妹妹的事,聞言忙道:“你們倆肯定累了,房間都收拾好了。先歇一覺,晚上等耶娘回來,再給你們接風洗塵,飽飽的吃一頓!”
“芝麻有吃的嗎?”小杏把懷裏抱的小胖墩拎出來,靈秀的眼睛眨了眨。
許是穆家人基因所致,都愛好軟萌小動物。穆子琳一見白絨絨的兔子,亦是眼睛一亮,忙不疊道:“有有有,當然有。這是咱們秀秀買的?真可愛。”她捏不到妹妹,便捏了捏肥兔肉。
“是阿兄送的。”她仰起秀巧的小臉兒,眼眸點點碎星,有歡喜孺慕的神情流露。
穆子隽見她模樣,一直繃着的神情也松了下來,竟隐約有了點笑意。讓穆子琳又是一愣,不免掃了兩人一眼。
這趟出門,真是古怪。
作者有話要說:原是不想每關進度都這麽慢,但我想了想,擅長寫的東西不同,我對情節平鋪直敘可能實在不拿手,喜歡對話和細節,所以進度總是略慢。
但是寫的很開心,所以就按這樣的來啦><不計較關卡多少了,每關寫好再說。
給看文誤事的自己一大跪,因為七號到十二號會有事不能碼字,所以想存稿來的→ →但按這兩天偷懶的狀況看,除非後三天日碼一萬麽托腮。
☆、29第三關·商家
穆家阿郎,也就是穆子秀的父親,玉面俊朗,笑容和善,倘是不提商人的身份,倒像是官員秀才出身。而穆家娘子,也就是穆子秀的母親,則是一位溫婉柔善的婦人。
除了姐姐穆子琳行事風風火火,雷厲風行,還有原先的穆子秀驕縱蠻橫之外,這一家人,更像是書香世家。
不過,就憑穆子隽那一手字,也實在當不上這個名頭的。
小杏趴在兄長肩頭,看着哥哥對賬時書下的字,很是點了點頭。“哥哥想要考功名,卻不肯好好習字。這可不行。”
穆子隽一震,筆管猶自懸着,眉頭輕蹙:“誰與你說的?”
不知為何,妹妹的聲音讓他想起了當日玉池中的仙婢。只是一個似水波柔和,一個如糖糕軟糯,他念頭一閃便罷。
“方錦衣呀。”趴在背上的小人兒笑的嬌憨可掬,出賣人的時候很是幹脆利落。
妹妹嘴裏頻頻提到那小子,就是捉弄他的次數都比別人要多,穆子隽莫名覺得不虞。現下再次從她嘴巴裏吐出這個名字,穆子隽更覺牙根有點癢癢。不過,方錦衣能知道,還要歸功于——
“方夜行……”他凝眉恨聲。
“撲哧”蘇小杏樂了:“可是方錦衣兄長的名字?錦衣夜行,怎的不是錦衣為長。”
不在人前展露富貴,取名若此,方家雖聽起來低調,卻着實不夠低調。
少女香軟的氣息随着咯咯的笑聲撲進穆子隽的耳後,他微微側了側身,有點不自然。原先想着妹妹年紀不大,骨頭又嬌,想趴在他背上學着看賬目也無妨。
這會卻覺得不太習慣了。
“秀秀,起身。”
“為什麽呀。”小杏眉蘊狡黠,手臂使壞繞了他脖頸,撒嬌意味十足。
穆子隽抿着唇,半天才道:“說和阿兄學賬,方容你這回。賬沒學會,倒只盯着阿兄的字瞧。”
“字雖看了,阿兄又焉知我沒學會如何算賬?”她話裏正經,笑呵呵的模樣兒卻實在難讓人信服。
他眉間掠過一絲無奈,猶帶了些不自知的寵溺。
“阿兄不信我。”她鼓嘴吐了這句,便伸手奪了筆,身子仍懶沒了骨頭一樣趴在那兒,只信筆在空白紙上列了一串漢文數字。
穆子隽的一只手教她提了手腕遮在答案上,她計算的速度不算快,但落筆時仿佛有韻律一般,便是算賬也賞心悅目。他看的目不轉睛。
“阿兄不知,秀秀竟這般厲害。”他眸光一掃,心中有數,毫不猶豫的誇贊她。
即便她計算的地方較為簡單,但父母本就沒想過讓她經商,這些賬目皆是頭一次碰,能算的準确,實是聰慧。
“三郎,俞家女郎前來拜訪。”下人于門外俯首傳報,打斷了兄妹倆的溫情時刻。
穆子隽一頓,站起身,與妹妹道:“阿兄去待客,你若想繼續看,此間賬本不可弄亂。”
“不看了,看得人眼都暈了。”小杏抛了筆,從他背上滑下來,直起身,睜大杏眼,甜兮兮地笑,“不如我也一起去?”
俞家女郎,不就是被穆子秀放貓咬傷過的那個。記憶裏,她還是方錦衣的表姐,家世倒也不錯,竟能看上世代經商的穆家?
即便這裏地位之分并不明顯,為官者仍是不大看的上商家的。
“你自去玩。”他替妹妹理了理亂發,心裏到底擔憂小時候發生的事再現,沒有應允。
“哼,這般護着她……”
小杏咕哝了一句,待送了兄長離去後,卻見下人又遞來一張帖子,道:“是方家下人囑咐給女郎的。”
“方家?”
她打開裁書雅致的帖子,卻是一封邀帖,請她明日去郊外踏青的。除了方錦衣,陪同的還有那幫子“狐朋狗友”。
她在府裏待了些日子,骨頭都待懶了,自是應了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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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姬貌如花,當垆笑春風。
小杏頭戴淺露帷帽,遮嬌顏在絹紗之後,隐隐綽綽。風兒徐來,衣帶輕飄,她牽住流雲浮動的廣袖,側首笑問:“是此處?”
“若說西市最好的胡姬酒肆,自然是這一家了。”花沙清脆應道。
酒肆間,胡姬壓酒,胡樂當筵。鼻高目深的女子身姿婀娜柔美,歌聲婉轉嬌柔,伴着琵琶音間陣陣引得游人駐足。
入內尋望,各間簾幕相隔,坐具卻似家中扁矮的方臺,只多了憑幾,讓人能夠随心所欲的更改坐姿。
因是夏日,各角落置了冰盤,絲絲涼意送來,很是舒适。
“子秀,這裏!”一張蘋果臉兒從右斜方的位置探出來,那女子撩了簾,笑眯着眼招呼小杏。
是中書舍人之女許嘉嘉,她因父親官小,在一群人中,地位與穆子秀相當。
只是穆子秀為人驕傲,即便對着顯赫貴族家的下一代,也不曾低過頭,倒比難掩讨好之色的許嘉嘉要合他們的胃口。
當然,也難免得罪人就是了。
她一邊整理記憶,一邊走過去,小包間裏已坐了不少人,風姿華美,目光明澈的少年郎們坐了一邊,對面則是嬌美如花,青春靓麗的各家女郎。
他們或淺飲龍膏酒,或懶倚憑幾,與邊上的人閑笑,俱是姿态悠然。
對她的到來不說漠視,但給予的重視也不多。畢竟是按身份結交朋友的時代,不是誰都能和方錦衣一般渾不在意的。
“現在還帶帷帽,商人出生的就是沒品位,跟不上風潮。”
“少說兩句,子秀剛從偏遠的小城回來,哪裏知道現在正流行的東西。”
幾個少女互相湊耳嘟囔着。
“聽說,前幾個月,方家七郎為了你,特地跑到了曲陽城?”最先開口和她說話的是一位黃衣少女,她眼睛斜來,含嘲帶諷。
這黃衣少女吳茜茜在一幹女郎中半點不出挑,長相平平,身份亦普通。能進這個圈子,全然是因了巴結明威将軍之女的緣故。
她身旁紅衣俏麗的少女從婢女端着的攢盒裏拈了枚果子,看上去在吃東西,注意力卻放到了小杏這邊。
像在等她的回答。
小杏解了帷帽讓花沙拿着,一邊替過許嘉嘉的手,臉兒半露簾外,彎起的唇瓣,甜美似蜜:“他采他的藥草,我度我的假,怎麽是為了我。”
話裏的刺兒與她本來的性子相當,但是,原先的穆子秀斷不會撇清這關系,說不準還要洋洋得意。
再加上——
那些少年郎中有幾人停了話,偏頭打量了一回猶自站着的少女。明明是清皎若蓮的打扮,偏讓她穿出甜美動人的氣質,白淨淨的小臉兒上紅唇嬌嫩,翠眉微低,和着軟糯的嗓音,好似乖巧不已。
就好像紅滟滟的糖葫蘆外裹了一層糖霜,十分誘人。
和原先張揚的模樣,很不相當。
幾個少年郎閃了閃黑眸。
何萱也有些察覺不對,皺了皺眉,剛欲張口再說什麽,卻見她背後人影一晃,白袍錦衣,紫金玉冠,面如明月流輝,笑容朗朗。
正是一番話裏的主角。
“方七,來的可真早啊。”吏部尚書之子王安觑眼笑他,以扇支臺,翩然起了身。
“趕巧不趕早。”方錦衣笑,“不然怎麽聽的見你們背後議論。”
雖他是對着王安說的,卻讓邊上的吳茜茜呼吸一窒。她見那紅衣少女何萱看着方錦衣,一雙眼睛光芒璀璨,渾然忘了方才的事,不禁退了兩步,低了低頭。
反正,沒有她出頭的份。
齊了人,一行人便起身來到酒肆門口,昆侖奴早得了信牽來馬。他們紛紛騎上各自的坐騎,自春名門出,沿曲溪而去。這個時代,貧窮人家倒罷了,名門貴族沒有不會騎馬的。
何萱執缰繩坐在棕紅馬背上,紅衣如火,躍躍欲試。她見方錦衣仍與穆子秀站在一處,不由揚了下巴:“聽說穆子秀你不會騎馬,要不要我載你一程?”
那話裏難掩高高在上的語氣。
穆子秀小時候也曾學過騎馬,只是初學時不穩當,有回同在馬場,被年少頑皮的方錦衣一驚,從馬上滾了下來。她自然是暴跳如雷,不顧受傷疼痛的雙腿,揚着小拳頭揍了他一頓。但自此後,就留下了陰影。
而方錦衣在此事上,一直對她心懷愧疚。
小杏瞧着她的架勢,比之記憶裏的穆子秀絲毫不差,不太想答應。還沒想着怎麽答話,方錦衣就替她拒絕了,态度稍顯冷淡。
何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