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雖然季铎給出了一個幾乎完美的答案,但阮寧安還是想要嘗試一下。最起碼,他覺得自己有必要主-動找機會去會一會蔣傳,看他面對自己的時候會怎麽樣。

阮寧安現在不是當初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的毛頭小子,雖然對他來說,時間并沒有過去多少。但是心境已經和當初完全不同了,他心中有了足夠明确的判斷。

這八年的時間,對于季铎來說是成長進步,對阮寧安來說其實也是一種成長。只是這種成長,是看不出來的,潛藏在細微的地方。

但這件事情上,季铎卻超乎阮寧安想象的執拗。兩人各執己見,都不願意退步的結果,就是阮寧安抱着他的枕頭回了自己的房間。

阮寧安躺在自己床-上,睜大眼睛看着頭頂的天花板,努力給自己醞釀睡意。

人是一種很容易對習慣妥協的生物,一旦你習慣了身邊睡個人,忽然間,這個人不睡那了——

是很容易失眠的。

阮寧安翻了今晚的第108個身,然後坐起身來。

他豎起耳朵,去聽隔壁房間裏的動靜。

但不知怎麽的,明明之前很容易能隔牆聽到的聲音,今天卻怎麽也聽不到了。

阮寧安又躺下來。

他側身,半張臉深陷在枕頭中。

阮寧安眨了眨眼睛,枕頭上柔軟的面面料擦刮着眼睫,眼尾一陣癢意。

阮寧安用力眨了好幾下眼睛,才将眼眶裏欲蒸騰而出的東西壓了回去。

·

……說不定季铎早就已經睡了,只有他一個人在這裏輾轉反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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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季铎根本就沒把他的想法當回事。

阮寧安用力抿了下雙唇,突然爬起來,走到門邊,咔嚓一聲落了鎖。

門外,搭在門把手上,修長的手微顫了一下。

半幽暗的環境下,男人漆黑的雙眸顯得深不見底。輕微詫異過後,他臉上慢慢流露出一種複雜又隐-忍的表情,似有些無奈,但更多是一種難言的恐懼和哀傷。

但這表情轉瞬即逝,他最後還是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

阮寧安一晚都沒睡好,索性起了個大早,去了片場。

“咦,軟軟你今天怎麽是一個人來的?”他到片場的時候,梁冰冰已經在裏面了,見到他,習慣性地往他身後看過去,卻沒有看到另一道熟悉的修長身影,便問道,“影帝嘞?”

阮寧安抓起放在旁邊的劇本:“他又不是他的跟班,我去到哪裏都要跟着……”

說完,立刻感覺到自己說話和态度不好,畢竟梁冰冰也是關心他,“我的意思是……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會一天到晚和我在一起的。”

梁冰冰笑着“哦”了一聲,沒繼續問了。

其實阮寧安能理解季铎的擔憂,但還是想要自己去嘗試一下。這一次,他不盲目,他很堅定。

因為就算結果不理想,但起碼,他身後,有足夠的依靠。

梁冰冰早在阮寧安開口的時候,已經察覺到阮寧安心情不好。她是劇組裏,為數不多知道季铎和阮寧安真實關系的人,很快猜到這兩人是鬧矛盾了。

梁冰冰很想勸兩句,又覺得感情的事情自己這種外人是不好胡亂開口去幹涉的。這是阮寧安和季铎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就算有問題,也只能他們兩個人自己解決。

不過——

梁冰冰彎唇想,季影帝那麽寵軟軟,就算兩人真鬧起矛盾來,應該也會很快哄好的。

搞不好,等下拍攝的時候,他們又“如膠似漆”了。

說起等下的拍攝——

梁冰冰又期待起來。

從開始拍攝到現在,她最盼望的就是今晚的這一場。因為在今晚,她終于可以看到季铎這個票選過好幾次女生最想“睡”的男明星的床戲了。

還是現!場!觀!摩!的那種。

沒想到這一回,梁冰冰想錯了。

季铎很快來了,但這兩人并沒有如她預期的那般,坐在一起。而是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靜化妝。

梁冰冰那顆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開始擔心起今晚會不會出什麽問題。好在開始拍攝後,兩人一切如常,在酒吧裏的部分拍攝的很順利。

這一段的劇情裏,蔣故為了驗證自己“沒問題”,在酒吧裏頻頻向幾個穿着相對熱辣的妹子搭讪。

他本就是那種陽光俊朗的長相,略微刻意多一些熱-情後,便引得那幾個本就是來找伴的妹子心花怒放,甚至有一個主-動勾上了他的手臂,說要和他一起去跳舞。

蔣故沒學過跳舞,也不想去獻醜,便帶着妹子往自己的卡座上走,說要請她喝酒。

妹子自然高興應允了。

兩人剛走到卡座旁邊,常檸突然站了起來。

從進了酒吧到現在,常檸一直很安靜-坐在卡座角落的位置上喝酒。

見他突然站起來要走,坐在他身旁的陸優然忙拉住他:“常檸你要去哪裏?”

“跳舞。”常檸低聲道。

陸優然愣了下:“跳舞,你會跳舞?我怎麽——”

常檸回過頭,正好有射燈轉過來,瑩白的光掃過他的臉,因為環境昏暗而放大的瞳孔猝然收縮。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淩厲起來。

陸優然被這眼神刺地雙唇顫了一下,舌頭打結,愣是沒把後面的的話說出來。

常檸徑直往舞池裏走去。

常檸一直都是這種性格,自己想要做什麽的時候,完全不會管別人的。

別人也完全管不了他。

陸優然只得坐回位置上,他擡手去拿啤酒,提起一瓶,發現是空的後放下,準備換一瓶。結果,拿起的依舊是空的。

反複幾次後,他湊近去看放在桌子一側,陰暗處的,之前點的那一紮啤酒,只剩下一堆空酒瓶。

“常檸——”陸優然愣怔道:“常檸他……”

“常檸怎麽了?”蔣故這時也和妹子一起坐了下來,正要問妹子喝什麽。一聽到“常檸”二字,他的注意力立刻從妹子身上移開了。

陸優然指着桌上一整紮空掉的啤酒瓶:“常檸他把這麽多酒都喝光了。”

他滿臉不可思議,“他酒量有這麽好嗎?”

蔣故猛地往舞池裏看過去。

在他們談話間,原先熱鬧紛雜,群魔亂舞的舞池裏,以中間為圓心,人群四散開。

而在圓心中的——

是常檸。

但又……不像常檸。蔣故從沒想過,會看到那樣子的常檸。

男生一人站在舞臺中央的射燈下,展開着雙臂。燈光缱绻,男生向來精致秀氣的臉龐變得魅惑十足,在半明半昧中,像是落入凡塵的天使一般,向所有人張開了他的懷抱。

那雙平日裏顯得很長的腿,在揚起落下的動作中,更顯得筆直修長。讓人想要伸手去握住他的腳裸,一路往上,然後……

蔣故喉結上下不停滾動着,雙拳用力攥緊在了一起。他想要往前,雙-腿卻像是灌了鉛一樣,怎麽也動不了。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舞池中的常檸,雙手搭到了身旁一個高個子男人的肩膀上。

他們挨得很近,就像是兩人相互擁抱着,暧-昧私-語一般。

蔣故只覺得眼前有火在燃燒,眼睛裏什麽都看不到,腦中一片空白,直等到坐在他身旁的女孩子叫了他好幾次沒反應,挽住他的胳膊時,才猝然回神過來。

“帥哥,你怎麽了?”

蔣故沒理人,再次定睛看向舞池中央。

他的眼瞳猝然緊縮。

那裏早沒了常檸的影子!

蔣故甩開女孩的手,匆忙跑到舞池裏,想去找尋常檸。

這時,靠他最近的一個男人問道:“你是剛來找剛才那個跳舞的男生?你們是朋友嗎?”

蔣故愣了一下,點頭。

男人臉上的表情一下變得暧-昧起來:“他是不是喜歡被人搞-屁-股啊,我看他和一個男人出去了。他們是不是——”

話音未落,迎面男生狠狠砸過來一拳頭。

舞池裏瞬間亂成了一團。

酒吧裏怎麽樣,常檸完全不知道。

他半靠在酒吧外面的牆上。

站在他對面的,就是剛才舞池裏和他一起跳舞的那個高個子男人。對方的視線如線一般,一直緊緊纏在他身上。

從上到下,從淡色豐潤的雙唇到白皙的鎖骨,再到那雙修長的雙-腿。

常檸卻似眼前根本沒有站着人般,他有些失神得靠在那,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的臉本就漂亮,淡淡月光下,略顯迷茫的眼神,更是讓他有了一種天然又純真的風情。

男人再也受不了就這麽幹巴巴看着了。他往前走了一步,擡手去勾眼前男生細瘦白皙的下巴,就要去吻他。

快要觸碰上的瞬間,男生突然別開頭。

他雙手推開男人,垂下眼,聲音裏帶了幾分喑啞疲憊:“我累了,先回家了。”

說完,轉身要走。

男人哪裏會這麽輕易讓他走,只當這是常檸欲擒故縱的把戲,邪笑着去摟他。常檸這一次反應很快,閃身避開了他,後退幾步,轉身往反方向大步走去。

沒走幾步,就被男人從身後追上,推拉着把他按到了牆上。

常檸自然不會任由他亂來。但是男人體格比他大很多,他又瘦,兩人扭打起來,常檸完全占不到便宜。

很快被按得動彈不得了。

男人臉上再沒有之前的忍耐:“小赤佬,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勾引了老子,想跑?門都沒有!”

說完,狠狠抵着常檸就要去咬他的脖子。

就在這個瞬間,一陣勁風從他的後方襲來,下一秒,世界天翻地覆,他被人從背後重重砸了一記。

這發生的太突然,男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失衡,就這麽被身後的人揪翻在了地上。

他掙紮着想要爬起來,胸膛上很快踩上來一只腳。

那一腳的力道很大,像是要将他五髒六腑都踹出來一樣。

男人悶哼着勉力擡起頭,就見前方,用力踩着他的男生,俊朗的五官淩厲如夜色中的鬼魅一般。

今天的拍攝一路很順利,這一整場戲都沒有太多NG。李常民笑着對在一旁的梁冰冰說:“你覺不覺得,小阮最近狀态越來越好了?”

梁冰冰點頭:“是啊,我感覺他剛才那一場,比咱們一開始拍攝的那一場發揮的更好。”

這會兒拍攝的這一段劇情和兩人一開始拍攝的,重逢的那一段的場景很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這個酒吧的旁邊,是一大片的竹林。

李常民難得吐露真心道:“我那時候選阮寧安,多少帶了點賭的想法。”

梁冰冰“诶”了一聲。

李常民笑着說:“我是不是不該和你說這個,會讓你對我濾鏡變淡,覺得我沒那麽靠譜了。”

梁冰冰搖頭:“不會呀,如果您是那種求穩的導演,當初就不會發現季铎了。”

梁冰冰雖沒有經歷過那個時期,但也從後期的資料中,能夠感覺到當時李常民決定用季铎的時候,被很多人反對和不看好。

那時候李常民已然成名,季铎卻只是一個小明星。雖然外表卓然,但性格內斂,又有點悶,不怎麽愛說話。遠沒有當時同隊的那個“阮寧安”受歡迎。

想起那個“阮寧安”,梁冰冰的目光又忍不住聚焦到場中的阮寧安身上。

男生很安靜站在那,半閉着眼。化妝師在幫他補妝。

季铎就在他身旁,同樣半垂着眼睛讓化妝師幫他補妝。

哪怕兩人身邊都有化妝師和其他工作人員,他們也沒有說話,但萦繞着他們的氛圍,卻是無與倫比的。

仿佛——

他們和其他人,都不在一個世界。

他們自成一個世界,屬于他們的。

“難道這就是戀愛氛圍麽……”

梁冰冰呢喃着。

“什麽?”李常民轉頭過來。

梁冰冰回神:“我是說,這兩個人今天配合這麽好,說不定我們能一口氣拍完了。”

很快,梁冰冰發現自己“高興”的太早了。

補妝像是一道分水嶺一般,接下去的阮寧安,明顯不在狀态。

尤其是擁抱戲部分,他明顯神經緊繃,身體僵硬。給人的感覺,甚至比他和季铎的第一場擁抱戲,還要顯得生硬。

季铎很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平時,遇到困難,只要季铎稍作安撫,阮寧安就可以很快調整好。

但今天,他就是怎麽都找不到狀态。

反複NG多次後,李常民就差吹胡子瞪眼睛罵人了。

他本就是那種很嚴格的導演,對演員犯錯的容忍度并不高。阮寧安剛進劇組的時候,很多人都為這個年輕,毫無表演經驗的小演員捏了一把汗。

不是誰都是季铎。

事實上,當年第一次拍攝李常民電影的季铎,其實也是吃夠了這位導演的苦。

但阮寧安的表現,尤其是和季铎的對手戲,一直都非常的令人驚豔。

大家本都很期待兩人今晚這一場,帶有層次情感變化的對手戲的。沒想到還沒開始“欣賞”,就熄火了。

李常民大嚷着讓兩位主角去旁邊反思一下,找找狀态。

所有人都清楚,這個“讓兩人都去反思”,不過是李常民給阮寧安的面子。

季铎剛才的表現并沒有什麽問題。

阮寧安回到自己位置上,拿過劇本,胡亂在上頭畫着橫線。

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怎麽回事,單獨面對着季铎,尤其是看他的眼睛的時候,就渾身不自在起來。

不管什麽時候,他都沒在季铎面前,有過那種別扭的感覺。

就像——

受了什麽委屈似的。

“你昨晚把房門鎖上了。”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阮寧安擡起頭,剛才站在他身旁的助理田一銘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了,這一方小區域裏,現在只剩下他和季铎兩人。

阮寧安雙唇動了下,剛想要說些什麽回應,這時正好有工作人員從旁邊經過,聞言嘆道:“哇,軟軟你的防盜意識真不錯,在套房裏都會記得鎖上卧室門睡覺。”

阮寧安幹幹地笑了兩聲,繼續低下頭去看劇本。

季铎冷冷看向工作人員,目光銳利。

工作人員不明所以地撓了下頭,有些不明白自己這話有什麽問題。

不過在劇組的,都是人精,已然看出來這邊情況不對,飛快走開了。

季铎在阮寧安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側頭看他。

阮寧安還是“倔強”地看着自己的劇本,但在季铎的注重中,他握着筆的手心,微微發汗起來。

阮寧安喉結上下滾動着,吞咽了下,覺得自己有必要把昨天的事情說明一下。

還未來得及開口,那邊李常民開始大聲叫喚他們了。

沒有好好溝通的結果,自然是不滿意的。

再次NG了三四回後,李常民沒再讓他們兩人自己去找感覺,而是揮退了身邊的人,單獨留下了阮寧安。

·

夜色如霧。

兩人站在小竹林的深處,周邊不時有鳥雀飛過,黑色的身影在昏暗中劃開一道墨色的弧線。

連續NG了這麽多次,李常民已經非常清楚這兩人是出問題了。

以往阮寧安表現最好的,都是和季铎的對手戲。

今天拍攝前面那部分的時候,他的表現還挺正常,但到後面兩人單獨的對手戲時,整個就不對勁了。

但如果此刻,他去問阮寧安兩人之間的事情,幾乎等同于旁敲側推他們之間的私情。

季铎向來反感被人探究隐私,哪怕當年整個人瘋成那樣,也從未吐露內心,外人的所有看法不過是猜測而已。

作為季铎多年的朋友加“導師”,李常民自然不會那麽做的。

他唯一能做的……

李常民左右來回走了幾圈,在阮寧安面前站定,一手搭上他的肩膀。

李常民:“對你來說,演戲意味着什麽?你為什麽想要來演戲?”

阮寧安顫動的眼睫兀地頓住了。

這是回到這個世界以後,第一次有人問他這個問題。

阮寧安的心髒突然急速跳動起來,一直潛藏在他內心深處的,被他壓抑着的念頭,就這麽猝然的噴發了出來。

重生之後,他其實有很多的選擇,并不是非要死磕這個讓他曾經喪命的娛樂圈。

當初他之所以願意來試這個劇本,扣除那些明面上的原因,歸根究底不過是因為——

季铎在這裏。

他來演戲,就是為了季铎。

甚至于——

不管阮寧安如何不去細想,也沒辦法去刨除那個念頭。

沒有什麽複仇,也沒有什麽重登巅峰。

他回到這個世界,最大的渴望,就是彌補前世的遺憾。

而他前世的遺憾,只有一個,那就是季铎。

他想回到季铎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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