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正中下懷

在宮中時, 哥哥曾給星落送來靜真同世仙寫來的兩封信。

靜真告訴她,得虧星落寄來的兩千兩銀子,老君山的屋宅建的差不多了。

世仙在信裏說, 她因在帝京辦事不利,而被父母關在家中不得外出,而星落寄來的五千兩銀子也被教中人掠去大半,餘了兩千兩給了靜真。

星落手中攥了一疊“不死符”,慢慢兒地坐在了路沿上, 想的出神。

青鸾教乃是中原地界上教衆最廣的教派, 便是連金闕宮的道士們,提起來, 都要說一句厲害厲害。

她也曾見過青鸾教的教衆,神神叨叨的, 路上遇着了,就強給你念經渡你升仙。

可世仙不一樣啊, 她雖然也常開玩笑說要渡這個渡那個, 可她不過是說說罷了, 星落同世仙、靜真每逢初一、十五就在老君山下九曲溝十裏亭見面,相約出去玩兒, 世仙提起教衆人事的時候也不常有,這不死符咒也是在玩鬧的時候偶爾提起, 因為實在太過獵奇,星落便記得很是清晰。

只是未曾想,今日竟見了真章。

這些人當真是青鸾教的麽?為何要來帝京惹事,還要刺殺陛下?

聽聞前方城隍街城樓子起了火, 那裏也有這些人拿着砍刀傷人, 還不知情勢如何。

她思緒回轉, 擡眼望住了月色下的二人。

皇帝離她甚近,周遭圍了一圈人,他坐在椅上,正聽幾位将軍奏報,而身前兒則有一位太醫蹲着,為他診治手臂上的傷。

遠處火焰依舊熊熊,那熾熱的火光映的大半個夜幕亮起來,皇帝聆聽奏報,偶爾往那火光處看去,有着清爽冷冽的下颌線便染上了一層暖色,比平日裏的淨白還要使人驚心動魄。

他似乎是受了傷,太醫為他剪開了衣袖,拿綿布仔細為他的手臂裹起來,星落略擡了擡眼睫,視線便落在了他的鬓邊額角,似乎都挂了彩。

星落的心裏小小的踟蹰了一下。

陛下晚間說來辦案,莫不就是青鸾教這樁事?星落忽的有些後怕,若當真是青鸾教濫殺無辜,那世仙同她的爹爹媽媽又在其中扮演什麽角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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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季此,她又微擡了眼睫,往陛下那一處望過去,只是這一眼卻正撞上了陛下的視線,他微微側身,似乎在聆聽臣工的奏報,可那眸色卻深沉,恍若高天之星子向下凝視。

星落從方才的神思中回了神,立時便迎着陛下的視線,歪着頭一笑——方才她救了陛下和辜家哥哥一命,這會兒陛下再對她挑眉毛鼻子的不是,那就太不是東西了。

她站起身,将将想走至陛下的身旁,表現一下臣子對陛下的關切,可辜家哥哥卻從遠處行來,先是向陛下彙報了城隍廟城樓的情勢,大約是火勢控制住了,也抓了不少的嫌犯,陛下便已頓首,似乎也長舒了一口氣,辜連星便探看陛下的傷勢,仔細地詢問了太醫,大約是放下心來,這才往星落這邊行來。

星落向着辜連星晃了晃手裏的一疊黃表紙,眉眼笑開來。

“……我曾在仙山聽人說過這等邪術,頸後貼了符咒便可不痛不死,刀槍不入,若是被人打殺時疼了,則證明你心不誠。這些人大約真的是萬分心誠,才會如此兇悍,覺不出來疼。”

辜連星接過她手裏的黃表符紙,垂首看了一時,這才擡起眼睫來,略過這一茬不提,耐心囑咐她:“方才有沒有受到驚吓?我應當多派些人手護着你,才不至于……”

才不至于方才自己的心像在擱在油鍋裏一般,無處可安。

他頓了一頓,換了個說辭,“才不至于讓你涉險。”

星落卻搖頭說不礙的,“我本就在左近,聽你的那些護衛得了令,立刻就趕來了,我會一些三腳貓的輕身功夫,跑的快。辜家哥哥你沒受傷吧?我瞧着陛下好似有些不好。”

她側頭往陛下那裏看了一眼,陛下似乎并沒有看他們,而是将視線落在那遠處的城隍廟城樓上,星落不知怎的安了心,這便收回了視線,仰頭同辜連星繼續說話。

“我十一歲就上了仙山修行啦,才不會怕這些小打小鬧。”

辜連星嗯了一聲,眉宇間有些歉疚之色。

“陛下方才為我生受了刀劍之傷,好在沒有傷及筋骨,否則我該身死謝罪了。”

星落心虛地垂了眸。

辜家哥哥因為陛下身上的這點小傷,便要身死謝罪,那她從前無意害的辜家哥哥傷了心肺,該如何償還呢?

她忽的又想起那一晚同陛下吵架,說的那句拿自己來還,此刻想起來就有些不好意思——她說的大言不慚,指不定辜家哥哥還不歡喜她呢。

她想到此,自嘲地一笑,“……好在沒有傷了臉,陛下的臉生的那般好看,若傷了多可惜。”

辜連星一怔,心裏有些細微的情緒湧動,也不知是不是因了那一句誇贊陛下好看的話。

他微微點了點頭,忽得想起一事來,斟酌問道:“那一晚在城北嬰兒塔,同你一道的姑娘,是你的至交?”

辜連星的話甫一落地,已然驚起了星落的一身細栗,她心下警覺,唇角卻仍挂着淺淺笑渦,歪着頭問他,“是爹爹世交家裏的女兒,從西北邊陲來帝京探親,如今早回邊陲去了。哥哥如何提起她來了?”

辜連星哦了一聲,眉宇間有些惑容,不置可否。

那一晚他的屬下護送那一位姑娘往養幼院送嬰兒,因着職業習慣,他便使下屬探查了一番,只知那姑娘住在西藕花胡同裏,臨時賃了個小院兒,按理說能同星落這般國公府姑娘交際的,應當也是有些身份的姑娘家,可那一位姑娘生的極俊秀文雅的,卻是同一群漢子吃住在一個小院兒裏,當時下屬來報時,辜連星便已然覺出不對勁來,後來知道星落在老君山也交過江湖上的朋友,這便能說得通了。

今晚引起□□的這些大漢,杜南風同他交接時,便說有一些是住在西藕花胡同,兩廂一聯想,辜連星立時起了疑心,才問起星落來,只是這會兒星落卻說那姑娘乃是黎大将軍世交家裏的女兒,又是西北邊陲人氏,倒叫辜連星有些疑慮重重。

星落見辜連星遲遲不語,心虛的厲害,這便輕輕拽了拽辜連星的衣袖,試探一問。

“哥哥想什麽呢?她早就定親啦!”為了化解自己心裏的心虛,星落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可惜方才跑丢了你給我的冰糖玫瑰,我還沒吃夠呢!”

辜連星心思本就明銳,聽她說起那姑娘早就定親了,似乎在說他惦念那一位姑娘似得,頓了頓,認真道:“只是随口一問,并非惦念。良美記的炊子告訴我,冰糖葫蘆還可以橘子、荔枝果肉、桃肉來做,你若愛吃,我以後一一買來給你。”

這廂辜連星同星落自在談天,那一廂皇帝聽完了奏報,已知此時時局已定,不過是一群暴徒,早已被禁軍捕獲,目下五成兵馬司同帝京府都已出來安撫安置百姓,皇帝本該放下心來,可不知怎的,這會兒的心裏氣沖沖的,一顆心在腔子裏亂撞,七上八下、左右不安。

阮英在側旁幽幽地順着陛下的視線,往星落同辜連星的方位看了看,再向上觑了觑陛下,忽的有些為陛下心酸。

“陛下,您受了傷,早些回宮吧。”

皇帝垂下眼睫,眸色中閃現的一抹失落瞬間被掩藏,他嗯了一聲,又覺得心不安,氣不順。

“人要是沒心沒肺的,或許活的就會快活些。”

阮英幽幽地接口道:“是啊,您看那冰糖葫蘆裏的山楂球,哪一個有芯兒?外面澆了一層糖漿,甜甜蜜蜜的,誰也不知道裏頭是空心的。”

這話說的很上檔次,很難不讓皇帝懷疑阮英意有所指,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阮英,有些感慨。

“你倒是研究挺深,可惜朕不好甜,偏愛裏頭那顆空心山楂球。”

阮英方才為陛下當耳目,自星落同辜連星的身旁聽了一耳朵,這會兒聽陛下這般說,不禁暗忖:人家那一邊都快吃上冰糖橘子、冰糖荔枝了,您還在這兒愛空心山楂球呢。

阮英将陛下的心看的透透的,到底不敢說出口來刺激陛下,剛想服侍陛下回宮,便見那小姑娘黎星落慢慢兒地走了過來,蹙着小眉頭問陛下好不好。

“您手還疼嗎?”她見陛下似乎眉宇間有些痛楚之色,這便在陛下的椅前蹲了下來,仰着頭同他說話,“若是疼的厲害,我給您寫一道符咒,貼在額頭上?”

皇帝一顆無處安放的心,在她來之後更加沒地兒擱了,可歡喜卻慢慢兒地升騰起來,到底是萬事藏于心的脾性,皇帝面上仍是淡淡的。

“朕同你修的是一門道法,你會寫,朕不會?”

星落不假思索地搖頭,“您修幾日,我修幾日啊?我修的可是無上大道,如今又是您親封的國師,您不信我該信誰啊?”

皇帝冷嗤一聲,心道過些時日杜南風該回來了,屆時這小國師就該跪下來乖乖叫師尊了。

“朕的傷倒是不痛,只是有些餓了,你若真靈,倒是寫個讓朕不餓的符咒來。”

星落眼睫一霎,笑的鬼馬,垂首在腰間布兜裏摸了一塊裹着油紙的小圓餅出來,大概是因着在布袋子裏的時間太久,外頭裹着的油紙有些破破爛爛的,小圓餅也有些缺角的樣子。。

她向上遞給陛下,眼眉彎彎,“符咒沒有,桃酥倒是有一塊——可惜有些碎了。您吃嗎?”

皇帝略略有些嫌棄的一蹙眉,倒是用未受傷的手接了過去,拿在手裏端詳了一會兒,到底是忍不住吐槽。

“你這是在哪裏撿的?未免太過腌臜。”

星落訝然,“您不也滿牆根撿垃圾給小道吃麽?我就這一塊桃酥了,您不吃我可就吃了。”

皇帝必然是不會吃的,卻仍牢牢拿着,嗤笑一聲:“小垃圾,撿垃圾,十分的合适。”他忽的将手裏的桃酥微舉,喚了一聲遠處正同兵将說話的辜連星,目中帶了幾分關切幾分炫耀,“保元,小國師怕朕餓着,特意給朕準備了一塊桃酥,你吃不吃?”

辜連星怔了一下,回身拱手謝恩,“臣謝陛下體貼。”再度轉身同下屬說話。

皇帝唇畔帶了一線意得的笑,你給這小妖道買冰糖玫瑰,可這小妖道卻給朕準備了一塊藏了很久的桃酥,看來着小妖道還是惦念着朕的。

他舉頭望了望月上中天,這便吩咐身旁護衛送星落家去。

“你身邊那個小丫頭呢?別跑丢了。”

青團兒在街巷口上了家丁的車,這會兒正等着自家姑娘呢,星落這便同陛下告了別,在親軍衛的護送之下回了國公府,再将今晚發生的事同祖母、母親提起,只得了好一頓罵不提。

到了第二日的大朝會,皇帝負傷視朝,臣工紛紛奏報起昨夜之事,已知昨夜那些□□之徒,放火燒毀城隍廟城樓一座,砍傷砍死無辜百姓數百人,另有街巷屋舍被毀數間。

皇帝這便頒下聖令,嚴查帝京城所有青鸾教教衆,封鎖城門,并從即日起實行宵禁。

這一切頒布完畢,正打算退朝之時,那禮部侍郎石岚清這便從群臣中走出一步,高聲奏報道:“陛今日龍體受損,更激發了臣的忠君愛國之情,臣懷着一腔孤勇向您舉薦安國公府六姑娘,如今您親封的國師黎星落,懇請陛下立為中宮,母儀天下。”

皇帝贊賞地看了石岚清一眼,破天荒地沒有斥責他,只是今日這個當口選的不好,但他既然開了這個頭,後面應當很順利了。

他不置可否,由着阮英唱了退朝,這便信步往太皇太後娘娘宮中去了。

太皇太後娘娘這程子迷上了少林長拳,這會兒正在院中随着一位師父紮馬步,見皇帝來了,這便停了練習,往皇帝身邊兒一坐,說起昨夜的事兒來。

“哀家聽說,昨夜你又涉險,差點兒叫人給刺傷了去,好在糖墩兒不是個蒙古道士,給你解了圍,乖孫兒啊,你瞧這孩子是不是你的福星?四年前她去了老君山,你便打了個大勝仗,把蠻人趕到了捕魚兒海吃屁去,這一回又救了你的性命,且不說旁的,單這兩樣就該趕緊立為中宮……”

太皇太後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堆,皇帝枯坐着,心境卻同從前大不一樣,悶頭悶腦地聽完了,低聲接了一句。

“您別總勸朕……您去勸她啊,她願意了,朕說不準心情好也能願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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