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駱文承從來沒養過寵物,對動物也沒有多少喜愛之心,但這只大貓卻格外合他眼緣,即便是一見面就被撲被撓了,他也一點都生不起氣來,大約是沒從這大家夥身上感覺到敵意吧。
見它一副可憐樣,駱文承既不忍心又有些驚奇,他忍不住問陸崇:“它為什麽一直看着我?”
陸崇回頭瞥了大貓一眼,“別理它,每次做了錯事都這樣裝可憐。”陸崇心裏是有些生氣的,排骨就像他的孩子一樣,雖然一直有些驕縱任性,但本性還是乖順善良的,突然做出這種攻擊行為做家長的都不會輕易揭過。
不過同時他心裏也疑惑,這家夥越大越懶,見到人都是愛搭不理的,今天怎麽反應這麽大?
“咪——”黑黃背白肚皮的大貓朝陸崇低低,嬌聲嬌氣地叫了一聲,湊上去用毛腦袋蹭了蹭他的小腿,像是在求饒,大尾巴還在他腳背上掃來掃去,陸崇好久沒被這麽撒嬌過了,再繃着臉這時也不由得露出一絲無奈和寵溺來,揉了揉大貓的背,“今天是怎麽了?對我的客人有什麽不滿嗎?別跟我撒嬌,自己向他道歉。”
他看着排骨也不像讨厭駱文承,不然抓傷人之後不會是這個表現,不過還不能完全确定,他準備再看看,如果排骨真的和駱文承不和,那他肯定不能讓他們呆在一起。
對駱文承他莫名有照顧的沖動,但無論如何這個認識不久的年輕人在他心裏的份量是遠遠比不上他家蠢貓的。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讓陸崇也難以保持鎮定的神色,只見排骨聽了這話之後毫不猶豫地抛棄了陸崇,一調屁股就沖向駱文承,人立而起,啪唧一下抱住了駱文承的小腿,整個貓貼上去使勁磨蹭幾下,喵喵喵叫個不停,歡快極了。
駱文承吓了一跳,不過見這貓一臉陶醉樣,他忍不住彎了眼睛,伸手輕輕按了按它的毛腦袋:“你好啊,我叫駱文承,你叫排骨是嗎?”
這貓個頭很大,人立起來比駱文承的小腿還要高,腦袋能輕松擱在駱文承膝蓋上,聽到了駱文承的聲音,它睜開眼,突然也不叫了,一對兒貓瞳就那麽望着駱文承。
貓瞳是亮黃色,駱文承的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他們隔着短短的距離對視,眼中只有彼此,駱文承突然感覺整個人一震,仿佛不是在和一只動物對視,而是和一個好久好久沒有見面的親人……
突然有種想要流淚的沖動。
心口漲漲的,那麽冷硬的東西,突然就柔軟了下來。
“喵嗚——”大貓柔和地、親切地、依賴地看着駱文承,叫聲嬌嬌的,眼神清澈得不可思議,駱文承眼珠顫動,甚至都忘了還在一旁的陸崇,彎下腰托着大貓的肚子将它抱起,像抱着孩子一樣小心翼翼地攬到自己懷裏:“小家夥,你喜歡我嗎,我也很喜歡你呢。”
“喵嗚。”大貓揚起脖子,在駱文承下巴上輕輕添了兩口,然後把自己卷成一團,埋在他懷裏閉上了眼睛。
它年紀大了,剛才鬧騰了一頓,老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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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的氣息好喜歡,它好高興,它記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也被這麽抱過……
陸崇手裏拿着棉簽動作都僵硬了,眼裏閃爍着震驚,他家傲嬌得不行的蠢貓別說被陌生人抱了,連被摸一下都不願意,除了自己能抱,其他時候它寧願趴在籠子裏被人提着。
他看着坐在沙發上抱着貓的青年,他的動作很小心,但姿勢并不僵硬,身上透出自在而又溫柔的氣息,笑盈盈地看着懷裏的大貓,手掌一下一下撫摸貓毛。他忽然覺得這個時候的青年比任何時候都要好看,即便他穿得普普通通,臉上還有抓痕。
陸崇回過神來,收斂起了自己的異樣,笑問駱文承:“以前養過貓?”
駱文承搖搖頭,看了大貓一眼,眼裏盈着真實的笑意:“沒有,我沒有什麽動物緣的,心裏也沒有多喜歡這種小動物,不過看到這孩子就很喜歡,它也很喜歡我,我們特別投緣吧。”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完全沒有特別在陸崇跟前表現的想法,因為這貓的出現,他這一刻突然不想裝腔作假弄那些虛僞的,他自如地和陸崇聊天:“沒想到先生你還養貓,它見到客人都這麽熱情嗎?”
“不,它平時又懶又傲慢,看見誰都懶得賞個眼神,所以它對你的表現很令我意外。”陸崇若有深意地說。
駱文承一驚,不過在這上面他确實沒有什麽好心虛的,他根本不知道陸崇家裏還有一只貓,更遑論提前做準備好讓這貓對他另眼相待。
陸崇又說:“不過它可不是什麽孩子了,它不比你小多少歲。”
駱文承訝異道:“真的麽?”
陸崇伸手摸了摸大貓,眸光溫暖又擔憂:“嗯,這個冬天就滿十六歲了,在貓裏算很老了。”
駱文承瞪着眼睛不敢相信:“真看不出來。”
懷裏這家夥一身的肉,皮毛又厚又亮,爪子有力叫聲響亮,剛樓梯上那一躍矯健得不行,這是一只老貓能有的表現?
一只貓能活多少年來着,也就十多年吧,這貓能活這麽久應該是陸崇照顧得好,可物質條件再好也不能無限延長它的壽命,想到懷裏這小東西的生命快走到盡頭,駱文承的心莫名地一絲絲痛了起來。
他低下頭用臉頰蹭了蹭熱乎乎的貓毛,已經開始感到不舍。
陸崇的眼神頓時柔軟得如同春水,他想即使沒有對駱文承那難以解釋的憐惜,僅僅能夠讓排骨喜歡、讓排骨高興這一點,他就一輩子都不會虧待駱文承。
因為這只大齡肥貓的明顯偏愛,駱文承在別墅的落戶變得格外自然且溫馨,大貓賴在駱文承懷裏睡了一整個下午,直把駱文承的胳膊都給壓得酸麻,晚上還想去蹭他的床,被陸崇冷着臉給拽走了。
駱文承躺在充滿陽光味道的床上,覺得心裏踏實極了。
明明懷揣着不可言說的目的進來,覺得自己滿身都是髒臭味,可在這裏收獲的東西卻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一個越了解越發現自己不了解的陸九爺,一個讓他心軟得不行的會咪咪叫着撒嬌的大貓。
經過一個下午,他心底竟就滋生起一股軟弱來,希望能夠永遠這樣下去就好了。
他抑制不住興奮在床上滾了兩圈,棉被被他卷成一團揉在懷裏,他右邊臉埋在被子裏,嘴唇被擠偏過去,顯得更加豐潤柔軟,肌膚在燈下瑩瑩生輝般,随意舒展着的身軀,修長而柔韌,有一種玉骨生香的美感。
唉,好想把排骨抱過來揉吧揉吧抱着睡。
還有陸崇到底是怎麽回事?似乎,真的不像自己想得那麽不堪……
他胡思亂想了一堆,不知過了多久才覺得困倦,蹭了蹭臉閉上眼準備睡,突然卻驀地睜開眼,從床上彈了起來,捂住了胃部瞬間疼白了臉。
又把這事給忘了,他痛苦而又熟練地從床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扶着牆走進廁所,短短距離他愣是走了好幾分鐘,腳下幾乎一步留下一個汗印,終于進了廁所把門反鎖起來,才松了一口氣倒在地上……
同時,走廊相反方向的一個房間裏,只剩一盞微黃的床頭燈,高大強健的男人支着頭側躺着,大掌壓着蠢蠢欲動想要逃竄出去的大貓:“今晚就給我乖乖地呆在這,人家剛來呢,這麽熱情想把人給吓跑?知道他那兩條胳膊快給你壓壞了嗎?”
“呼嚕嚕……”大貓委屈地從他手下爬出來,大尾巴掃來掃去,扭過頭不看陸崇。
陸崇笑了笑,撓撓它的尖耳朵:“不過你為什麽喜歡他呢?其實我也對他挺有好感的,說不上是為什麽,果然是因為和那個人太像了吧。”
其實那個人的模樣他都已經忘了,明明那麽努力地記着,卻一天天無可奈何地發現那份記憶就那麽模糊了,仿佛有一雙無形而又無情的手,生生将那人從他的生命中剝離出去。
是因為時間太長了嗎?
也是啊,這蠢貓都從那麽大一點長到這麽癡肥,還這麽老了,他們分別是有夠久了。
陸崇閉上眼,已經不會有太明顯的心痛,但那四下無着的,荒蕪死寂的空虛感,卻似乎更加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