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東西嘩啦啦砸了一地。
沒有一個人敢去撿, 被砸到的人一聲不敢吭, 動也不動, 書房內安靜極了,只聽得到衆人壓抑的呼吸聲。
此時此刻的陸崇,就像一頭擇人而噬的兇獸, 誰也不知道下一刻他會劈手抓出誰來撕碎。
過了良久, 陸崇閉了閉眼,到底是把火氣壓了下去, 再次出聲:“我的私事不需要你們置喙, 更輪不到你們來插手, 我喜歡誰, 捧着誰,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們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 我絕不會虧待你們, 但如果誰把主意打到我身邊的人身上,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他冰冷又擲地有聲:“記住,這是警告!”
衆人都應聲。
“都回去吧,從哪裏來的回哪裏去,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 不該說的別說, 淩宿留下。”
淩宿剛要邁動腳步, 聽到這句話臉色白了下來。他一直希望能夠來到先生身邊做事,就像劉偉志周一山他們那樣,但是他資歷太淺, 沒有那個資格。可是現在,似乎機會終于來了,他卻感覺不到一絲興奮喜悅。
陸崇盯着淩宿,看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到隔壁別墅去,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出別墅半步。”
從他得到的信息來看,這個淩宿對文承的敵意最重,雖然那是因為他覺得文承害了自己,現在自己好了,這份敵意也應該消除了,但陸崇還是不放心這個人,他要放到眼皮底下先看一段時間。
淩宿白着臉喃喃應下了。
所有人都出去了,陸崇轉動轉椅,對着後面大片玻璃窗疲憊地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對自己說:“其實有一句話我說錯了,我沒有把他捧在手心上,我一次一次地讓他傷心難過,其實傷他最多的人是我,你說是吧,排骨?”
說出那個名字,陸崇愣了一下,看了看腳邊周圍,沒有那只大貓。是的,那只大貓已經走了,在三天前被他親手下葬了。
而現在,貓主人也再一次找不着了。
叮。叮。叮。
書房裏一座老式吊鐘發出了一聲聲的鳴響,一共十四聲,下午兩點了。
還有四十分鐘。
陸崇覺得那個兩點四十一定有什麽意義,越接近那個時間,他心裏越慌,仿佛有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正在發生,不是發生在他的身上,而是發生在駱文承身上。然而他只能看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逼近,卻什麽都做不了。
海寧下屬某縣,縣婦幼保健院,因為滿城戒嚴,出行需要接受嚴格的檢查,今天這裏的人特別少,護士們有些百無聊賴地聊着天。
一個外表溫和儒雅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分診臺護士站了起來:“李院長你今天不是休息嗎?”
“呆在家裏也沒事,今天有幾個産婦?”
“就兩個。”
“行,我去看看。”李院長笑着說,走去了自己的休息室。
他是婦幼保健院最知名的醫生,兼任醫院的副院長,但他卻将自己的休息室挨在了産房旁邊,為的就是一旦發生意外,可以及時趕過去。
他刷卡進門之後,鎖上門,拉上窗簾,将休息用的沙發推開,後面竟然還有一道小側門,這道門再打開,便是一條向下延伸的階梯,越往下走,光線越明亮,下面竟然是一個小型的實驗室一般的空間。
誰也想不到,婦幼保健院的産房下面,竟然會有這樣一個存在。
這個實驗室布置得有些簡陋,各種儀器雜七雜八地放着,顯然還在建設中便被人提前投入使用,一個穿着白大衣的白人和一個黃種人正對着電腦做些什麽,而他們面前的一個玻璃隔間裏,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手腳被固定,頭上罩着一個古怪龐大的白色儀器。
“德朗教授有什麽收獲嗎?”李院長一邊走過去一邊問。
那個有着一頭亂糟糟的金發的白人老頭轉過頭來,用英語興高采烈的說:“太棒了,這個實驗體太棒了,他對我的藥非常敏感,效果非常棒!”
“就是那個作用于人體大腦的藥嗎?”
“不錯,你知道人的大腦是非常複雜的,想要控制一個人,你知道,我們一般會用催眠之類的方法,但是高級催眠師非常少,而且根據不同對象的不同情況,催眠的效果往往也是不确定的。
“但是如果我們能把一個人的自我意識完全抹除掉,把它變成一張白紙,那麽那個時候在這張白紙上塗抹,就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德朗教授簡直手舞足蹈地說,“而這個實驗體你知道嗎?我給他吃了藥之後,他的情緒全部不見了,高興,悲傷,痛苦,難過,全部都沒有了,只剩下一種,那就是憤怒。好像變成了一個機器人,任何的刺激,語言的,文字的,圖案的,動态畫面的,全部無法讓他的大腦産生反應,除了和憤怒相關的,這簡直太棒了!”
李院長很給面子地,誇張地“哦”了一聲:“就是那個,你給幾十個人吃過,但結果都是将他們變成了白癡的那個差點被放棄了的藥嗎?”
德朗教授皺巴巴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愉快,但很快笑了起來:“是的,就是那個藥,但這次是不一樣的,這次一定會成功的!”
李院長也笑了,這個德朗教授就是一個人渣,他有着天才的大腦,發明出了各種各樣的藥物,那些藥物大多有着神奇而特殊的作用,但同時也也有着極大的副作用,需要經過反複的實驗和篩選,才有可能投入使用。
最早只是在動物身上做實驗,但做出來的結果和在人身上終究有太大的差別,這個老東西認為那樣太浪費時間,也太浪費他寶貴的心血了,所以他提出要直接在人體上做實驗。這些年,他的實驗室就建立在國外那些灰色地帶,随便給個面包就能讓人自願、或者很容易将其哄騙去當實驗體,多一個人少一個人都沒人會在意的地方。
經過他手的實驗體,基本上沒有什麽好下場,當場死亡的還是好的,那些半死不活的最痛苦,有的甚至要被活活折磨上好多年才能夠死去。
但是那有什麽關系?德朗教授做出來的藥的特殊作用就決定了,有金主願意為他這樣的行為提供條件。
照理說,德朗教授做這樣的事情,是絕對不敢來華國的。但他的實驗體裏黃種人的比例實在太小了,尤其是華國人的比例太少太少,德朗教授瘋狂地想要這樣的實驗體。
他背後那麽那位金主,也就是李院長背後老板的老板,不知道是拿他沒辦法,還是也贊同他的想法,這次用了一些官方的名義,将德朗教授送到華國,主要是為了考察能否在華國設立這樣一個實驗室。
李院長這裏這個實驗室,便是幾年前便準備起來,就為了這一天的。
但是李院長萬萬沒想到,他們會這樣大膽,到海寧才幾天,居然就抓到了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能将整座城市鬧得翻天覆地的人。
李院長臉色有點陰沉,但他不得不聽自己的老板的話,來配合這位德朗教授,他們現在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李院長看着玻璃隔間裏帶着頭罩正接受各種刺激的人,雖然看不見臉,但從坐在那裏的身體,被綁在扶手上的雙手也可以看得出,這是一個外在條件十分出色的人。想到外面正因為這個人而滿城風雨,他不禁有些頭痛。
他問德朗教授接下來要做什麽,就這樣一直實驗下去嗎?
“對,繼續服用藥物,加上各種刺激,我會将他最後的憤怒情緒也消除掉,把他變成一個無法對任何刺激做出情緒或者行為反應的人,然後再對他進行催眠就會非常順利,那個時候,他就會成為最聽話的工具了。”德朗教授得意洋洋地說。“你想讓他做什麽他就去做什麽?只要在他腦海中烙印下要絕對服從命令等印記。”
李院長問:“那他的記憶還在嗎?”
“當然在了,我沒有抹除他的過去,沒有抹除他的身份,從外表上來看,他依然是從前那個人,但是他的內在、他的思想卻完全成為了我的奴隸,這樣才是最完美的不是嗎?”
李院長皺眉:“他的背景很深,他背後那個人不是我們能夠招惹的。”
德朗教授激動地說:“那不是更好嗎?這個人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有着非常漂亮的身手、精明的頭腦、幹淨的身份,同時又有着強大的背景,這是他這個人自身攜帶的獨特價值,将這些價值抹除掉,難道不是太可惜了嗎?”
“你确定他不會想起你對他所做的一切?”
李院長聽着還是覺得很不可靠,就這麽簡單?把一個人抓進來放在這裏洗腦改造,把他變得完全聽話,又保留他的記憶和身份,然後再把他放出去,以原來的身份成為被操控的傀儡,真的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瞞天過海嗎?
德朗教授大笑着說,“所以說這個實驗體實在是太完美了,不到一天我就成功了一半,只要再找一個優秀的催眠師,你放心吧,一定不會有問題的,難道華國人真的特別一點嗎?”
德朗教授的目光露骨地在李院長身上掃過,李院長微笑着任他打量自己。
他知道這個老東西不敢動自己,他們剛來海寧,自己是在這個城市裏唯一能為他們掩護,幫助他們的人,沒有了自己,這兩個人在海寧多一天都撐不下去。
李院長的目光掃過那個在電腦前操作的人。
“張青松,現在可是滿城都在找你。”
張青松就是那個駱文承跟蹤的人,他有一個非常挺拔精神的名字,但整個人卻是普普通通,毫無特色,聞言回頭露出一張被打得青青腫腫的臉,笑笑:“沒關系,只要我不出去就行了,所以以後的事情還是要多麻煩李院長你了。只要為我們提供食物和水就夠了,所有的設備和藥物我們自己都已經有了。”
李院長輕輕哼了一聲,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的青年卻突然動了起來。他手腳瘋狂掙紮,然而因為被綁住而無法動彈,上身彎曲蜷縮下來,口中發出凄厲的慘叫,似乎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三個人都吓了一跳,德朗教授立即問張青松已做了什麽,張青松忙說:“我什麽都沒有做!”
德朗教授立即沖過去取下了頭罩,露出青年那張蒼白汗濕的,清俊漂亮的臉孔,他的臉歪向一邊,脖子無力的垂着,嘴唇青紫,閉着雙眼一動不動。
德朗教授一探脈搏和氣息,頓時跳腳:“死了!怎麽可能?他怎麽會死?”
李院長反而松了一口氣,一個大麻煩,死了更好。他笑了一聲:“反正這也不是第一個在你手下死去的實驗體,不必這麽激動吧。”
“誰都可以死,他不可以!實驗已經成功了一半了,他死了我去哪裏找更合适的實驗體!”
而找不到實驗體,他這個關于人大腦的項目絕對只有流産的份,事實上,這本身就是一個半流産的項目,已經被擱置了好多年了,所以找到了這個實驗體,他心中的激動可想而知。
但他一直小心翼翼的,這個人怎麽可能突然死去?
張松突然想起了什麽:“昨天我跟他打鬥的時候,他差點殺了我,但是突然好像心髒病發作,才讓我找到了機會。”
“你這個蠢貨,為什麽不早點說!”德朗教授破口大罵道,“不行,他不能死,把那個藥拿來。”
“教授你要用那個藥?”張青松驚愕地說道。
“快去!”德朗教授罵道,轉頭對李院長說,“準備手術室!”
李院長皺眉:“他已經死了。”而且這裏是婦幼保健院,作為一座緊挨着縣醫院的婦幼保健院,這裏的設備根本不足以進行這樣的搶救手術。
“只是心髒停了,不等于死了,五分鐘之內不準備好,他就真的死了!”
德朗教授一邊說一邊将青年身上的束縛扯掉,把他搬到地上開始心髒按壓,一邊對李院長吼道,“快去啊!你知道這個項目如果成功了,能給老板帶來多少利益嗎?如果這個實驗體廢了,我會把所有責任都怪在你頭上。”
李院長眉頭緊緊皺起,臉色陰沉地看着這個黃毛老頭。雖然非常痛恨這個威脅,但是不得不承認,他是懼怕的。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可沒有那麽多因為所以,妨礙了他們的利益,讓他們不高興,他們便會讓別人不高興。他可不想成為到時候被推出去的替死鬼。
他擡手看表:“現在是十四點四十分,五分鐘之內,我會準備好一切,但如果這個人還是死了,那就不怪我了。”
駱文承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他還記得自己跟蹤那個男人到地下通道,然後因為突然掉鏈子的心髒而被迷暈了過去,但他又沒有徹底昏迷,他可以感覺到那個男人叫了別人來把他運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他們給他喂了不知道什麽藥,把他綁在椅子上,在他頭上貼上很多貼片,然後給他戴上一個頭盔似的東西。他們似乎在用那個東西刺激他的大腦,并且說要用他來做什麽實驗。
駱文承便模模糊糊地意識到,自己肯定是被帶到那個方布德的老巢了。
他憤怒,不甘,但是沒有一點辦法,他根本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他仿佛被困在一個狹小的地方,看不見任何東西,也發不出任何聲音,無聲的嘶吼怒罵了一番之後,他累了,平靜了下來,他在等待方布德那個瘋子這次會對他做什麽?
但他心中無所畏懼,反正他都是快死的人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但是他等了很久很久,卻沒有等來任何動靜,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但是他還是有感覺的,他只覺得自己被綁在椅子上,然後就一直坐着,仿佛被人遺忘了。他疑惑着,這是在做什麽呢?
時間一分一秒地,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心髒傳來一陣被榨碎一般的劇痛,他終于得以慘叫了出來。那種可怕的劇痛足足持續了十多秒,最終停止之後,駱文承就再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了,他知道自己可能是死了。
費盡心思把自己弄來,結果還沒開始實驗自己就死了,方布德恐怕會氣吐血吧。這樣一想,倒有幾分安慰。
過了一陣子,駱文承發現自己沒有什麽變化,他似乎依然被困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看不見,聽不到,說不出話,什麽都感受不到,但是他也沒有消散,死亡之後難道是這樣的體會嗎?
他疑惑着,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很久,終于,他耳邊又傳來了一聲歡呼:“活了!他活過來了!”
駱文承詫異,他活了?怎麽可能?!
但他确實聽到了聲音,也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他的身體虛弱沉重到了極點,以至于他無法動彈哪怕一根手指。
有人分開他的眼皮,用刺眼的手電筒燈光照射他的瞳孔,他不由地眨了一下眼睛,于是耳邊那個愉快的聲音變得更愉快。
駱文承虛弱地眨着眼,模模糊糊地看到頭頂是兩個無影燈,身邊不遠處站着幾個人,他們在熱烈的交談着。他認出其中兩個人,一個是那個他跟蹤了一路差點打死的男人,還有一個一頭雜亂的黃色頭發,不用想就是方布德。
駱文承只有一個想法,就是下去殺了那個人,但是他動不了,沉重感與困倦感如海潮一般湧來,他掙紮了一下,被迫陷入了昏睡。
這次昏睡之後,他又來到了一個地方,不同于之前看不見摸不着的地方,這次這個空間充滿了瑩藍色的光芒,十分的柔和。
駱文承仿佛漂浮在空中,四下望了望,看到前方有一個發光的屏幕,這個空間裏的瑩藍色光芒便是從這個屏幕中散發出來的。
“目标你好。”一個冰冷的電子聲突然響起。
這個聲音駱文承很熟悉,就是那個讓他重生,又幫他救了陸崇的聲音。
“是你,你就是那個聲音?這裏是哪裏?為什麽我還活着?”駱文承詢問着,雖然是疑問句,但他語氣也好,內心也好,都沒有太多好奇感,這并不是那不知名藥物的作用,而是他從車禍醒來之後就失去了正常人的情緒。
希望這種東西,看似很缥缈,但一個人徹底失去希望之後,他會變得厭世冷漠,什麽東西都不會再引起他的興趣,對于駱文承而言,他唯一留下的,确實只剩下憤怒這類負面情緒了。
“目标你好,我是為你改變命運的系統,你可以直接稱呼我為系統,。你是已經死了,但是因為我的存在,你有三次複活的機會,這是第三次,如果這一次你再死了就是徹底的死亡,所以請目标珍惜這次生命。”
“第三次?難道不是第二次?”駱文承問。
“那是因為我曾經按照規定,封存了一段你的記憶,現在可以還給你了。”
這個聲音說完這句話,駱文承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吸力,情景一換,他出現在了一個房間裏。這個房間有些眼熟,他看了一會才看出來,這是他曾經在駱家的房間。
咔嚓一聲,門被從外面打開,一個少年走了進來,往床上一撲,開始唉聲嘆氣。
駱文承睜大的眼睛,因為他認出了這個人是誰,這個人不就是自己嗎?是年輕了好多歲的自己。
“哎,好煩哪,這也不讓我去,那也不讓我去,就一個海寧有什麽好玩的?”少年趴在床上悶悶不樂地抱怨着。
駱文承回憶了一會兒,想起再看看房間的布置,想起這應該是自己十五歲的時候。
那時他特別想離開海寧去別的地方玩,但駱開芳和駱文昊都不允許。
那兩個男人從來不允許他離開海寧,在海寧裏随便怎麽玩怎麽瘋都行,但就是不讓他出這個城市。他們說離開海寧,萬一他闖禍了,他們兩個會顧不到,只有海寧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駱文承一邊理解他們的用心一邊又非常郁悶,悶極無聊之下,便和趙建東那些人開發各種各樣的吃喝玩樂以消磨時光。
“你好。”突然一個冷冰冰的電子音在房間裏響起,駱文承一驚,再看床上那個年少的自己也是吓了一跳,用稍顯稚嫩的聲音說:“誰在說話?”
“你好,我是來改變你的命運的,我沒有名字,你可以叫我系統。”
“改變命運?系統?”年少的駱文承翻身坐起,左看看右看看,然後開始滿房間地找,一邊嘀咕,“難道是爸爸和大哥看我太無聊,跟我玩惡作劇?”
冰冷的聲音道:“不用找了,你找不到我的,我沒有實體。”
少年駱文承豎起耳朵聽了聽,發現這個聲音非常立體,似乎真的不像是從哪個方向傳過來的,但他依然把房間翻找了一遍,一無所獲之後才在床邊坐下來。
“你真的不是我爸爸或者大哥弄出來的?你到底是什麽東西?”少年有些天不怕地不怕,陡然在房間裏面出現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聲音,也并沒有露出多少害怕的神色,更多的是新奇。
“我是來幫助你改變命運的,你将在十八歲那年入獄,坐三年牢之後,回到社會,無家可歸,無依無靠。受盡苦楚與陷害,最終在三十一歲那年慘死。” 聲音平靜的說。
“胡說。”少年駱文承豎起了眉毛,“我家是海寧首富,我爸和我哥都是海寧最厲害的人,怎麽可能讓我入獄又悲慘死去?難道你的意思是說駱家會在未來三年裏迅速落敗嗎?”
他一點都不相信,并且再次覺得這個聲音一定是誰弄的惡作劇。
聲音并沒有因為受到質疑而有所波動,依舊平靜冰冷地說:“過多的信息我無法提供,但是如果你想要改變命運必須相信我。”
“是嗎?但是要我相信你,你總得拿出點讓我信服的東西吧?你就這樣突然跑出來說我以後會慘死,就要我相信你,騙傻子都不這麽騙啊。”少年駱文承是徹底不相信這個聲音了,靠在書桌前,手裏拿着一根耳機線,一甩一甩,悠然的很。
聲音沉默了,過了一會兒說:“你要怎麽才能相信我?”
少年駱文承想了想:“既然你是什麽系統的話,又能預知我的命運,又能幫我改變命運,那一定很厲害吧?那你有什麽特別的本事嗎?比如說,帶我穿梭一下時空。”
聲音又沉默了:“我能量有限,只能穿越前後十年。”
“真的可以呀?十年就十年,那就試試呗。”
聲音就問他想去前十年還是後十年,他還一臉嚴肅地思考了一會兒:“你都說未來的我會很慘很慘了,那我去十年之後幹什麽?你送我回十年前吧。”
“送你回去可以,但你必須保證兩件事情。”
“你說。”
“第一,你不能做出任何改變你人生軌跡的事情,所以最好遠離你小時候生活的環境。第二,你不能在過去受傷,尤其是危及生命的傷害。穿越之後,我剩餘的能量最多能夠救你一命,并将你送回到現在。如果你真的重傷垂死,我在送你回來之後能量耗盡,只能進入休眠狀态,并且将你關于我的所有記憶封鎖。”
少年駱文承笑嘻嘻地說:“行吧行吧,我答應你,都答應。”
“是否現在就進行穿越?”
“好啊。”
“即将進行穿越,請躺到床上,回到過去之後,你最多只能呆三個月,如果想回來随時都能回來,回來之後,依舊是現在這個時間。”
少年駱文承依言躺到床上,他依舊認為這是一場惡作劇,毫無緊張感,還在想對方給他準備的十年前的景象是什麽樣的。
然而下一刻,他整個人消失在床上。
駱文承就看到下面空掉的床,面無表情。這段記憶他确定不在自己的腦海之中,如果這段畫面是真的,他十五歲的時候真的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情,那麽只能證明,穿越回去之後,他曾做了改變自己人生軌跡的事,或者受了必死的重傷。
下一刻,他眼前的事物再一次扭轉,來到了夜晚的戶外,這裏駱家別墅外面,從那些風格老舊的鐵門、欄杆、路燈各方面來看,他應該是跟着年少的自己進行了一次穿越,也就是說,回到了自己五歲的時候。
“天哪!”一聲驚呼響起,駱文承就看到拐角處站着十五歲的自己,他驚訝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到處摸摸看看,“天哪,我真的來到了十年之前,那個誰你居然不是騙我的?”
聲音冰冷地說:“請記住,不要做任何有可能改變你人生軌跡的事,也不要讓自己受傷。”然後便沒了聲音。
只剩下少年駱文承孤零零地站着,安靜的晚上,寂靜的街道上,只有他自己一個,他呆了好一會兒,似乎才終于接受這樁天方夜譚般的事實。
他繞着別墅走,想進別墅看看,但又擔心萬一一不小心就改變了自己的人生。這個系統好像真的很厲害,那他說自己十八歲之後會一路倒黴落魄到死,那應該就是真的。他不想過那樣的日子,不想有那樣的結局,自然就不能失去這個系統。
他嘀嘀咕咕地繞着別墅走了大半圈,正要走,二樓一個房間裏突然傳出一聲壓抑的哭聲,接着是一個女人的咒罵:“讓你哭,你再哭,沒用的東西!你不是我兒子,你給我滾!”
接着把朝向陽臺的移門被打開,一個女人揪着一個小孩跟耳朵走了出來,捏着他的耳朵來回搖晃。小孩颠着腳,被扯得站也站不穩的,然後女人松手,還狠狠推了一把,小孩倒在地上,她又上去踢了幾腳,進屋接了一盆水倒在小孩身上,然後把門一關:“今晚就給我呆在外面。”
小孩嗚嗚地哭着,還不敢大聲哭,把自己抱成一團,瑟瑟發抖。
別墅外面的少年駱文承沉默地看着,好一會兒咬牙切齒捏緊拳頭地低下頭,不斷對自己說:“駱文承,忍住,別沖動,你不能去,你也幫不了他,你要把機會留下來,回去之後改變命運。”
而飄在空中的駱文承一臉冷漠地看着陽臺上那個小孩,那就五歲時候的自己,剛才那個女人就是何梅,他的母親,或者是把他從親生父母身邊抱走的養母。
何梅是在他五歲多快六歲的時候死的,在那之前,他日複一日遭受着何梅的虐待,很多細節他已經記不清了,何梅是如何恐吓他不能把被虐待的事情說出去,不然會被丢出家門的話他也記不得了。
他只模模糊糊地記得,那個時候他每天都過得很不開心,身上被衣服遮蓋的地方總是有很多傷口,但是他誰也不敢說,在駱家也沒有別人發現這件事情。
這時就在那小孩隔壁的那個房間,門被打開了,一個少年走出來,透過镂空的雕花牆洞看着另一邊陽臺上蜷縮的小孩,露出了嘲諷快意的笑容。
駱文昊!
一瞬間,駱文承什麽都明白了。是啊,就住在一個家裏,甚至房間挨着房間,何梅虐待他駱文昊怎麽可能察覺不到?他是知道的,而且以此為樂。
甚至駱開芳應該也是知道的,但駱開芳只看重自己原配所出的長子,看不起小三上位的繼室所出的幼子,表面上寵寵就行了,哪會多花心思。
駱文承看着眼前有如諷刺片一般的畫面,想到自己後來還追着駱文昊喊了十幾年的大哥,覺得自己真是可笑。
十五歲的駱文承還沒有意識到這一切,低着頭忍了一會兒,揉揉發紅的眼睛,沒再擡頭看一眼,轉身離開了。他想救五歲時候的自己,想給他勇氣,喊他加油,但是他不能那麽做,他只能離開。
駱文承在後面慢慢跟着,看着前面那個垂頭喪氣的自己。
這個時候海寧還并不怎麽繁華,大晚上路上沒有什麽人,突然下起了小雨,少年駱文承因為心情不好,也不怎麽看路,一路走一路走,就來到了一片貧民區。
他不認識這是哪裏,但駱文承是認識的,這裏是北城邊緣。北城在這個時候住着許多的窮人,他們租的房子要麽是那種特別破舊的一層樓平房,要麽就是自己随意搭起來的窩棚,條件十分艱苦,因此被戲稱為貧民區。
少年駱文承有些遲疑地想轉頭往回走,這裏沒有路燈,只有破破爛爛高低不平的房子,雨水把地面弄濕,看起來特別髒,陰影之中似乎随時都會沖出什麽意想不到的東西。
然而這時某一處傳來了一陣怒罵:“讓你跑,再跑,再跑就把你兩條腿都打斷!”
這罵聲和何梅虐待小時候的自己時是如此相似,少年駱文承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蹭過去。
那是一個小院,三間平房挨在一起,最右邊的那間裏面傳來,拳打腳踢的聲音和男人的怒罵聲,但是并沒有哭叫或者求饒聲響起。
過了一會兒們打開,一個壯漢提着一條繩子似的東西走出來,轉身鎖上了門,然後把手裏的東西往地上一扔,走進了最左邊的屋子。
少年駱文承透過木頭磚石搭起來的院牆,看到那扔在地上的東西并不是繩子或者軟鞭,而是好多鋼絲擰在一起,擰成的一條硬邦邦的鋼鞭,上面沾滿了鮮紅的血跡,被蒙蒙的細雨洇濕,血水就流了下來。
他一下子捂住了嘴巴,蹲在那裏一動都不敢動,直到确認壯漢進屋之後沒有再出來,才敢小心翼翼地站起來。
不知道是出于好奇心,還是恻隐之心作祟,或者單單是初生牛犢不畏虎,他沒有離開,而是想看一看,最右邊那個屋子裏被虐打的到底是什麽人。
然後他找到了一個小窗口,搬來幾塊石頭墊着角,趴在窗沿上往裏瞧,駱文承也飄到他身後,跟着他一起往裏看,透過細細的雨簾,借着微弱的月色,可以看到,無力地上躺着一個人,看身形應該是一個少年。
十五六歲左右,雙眼被蒙,嘴巴被一團破布堵住,雙手被綁在身後,左腿古怪地扭曲着。他身上被打得血淋淋的,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如果不是呼吸之間胸膛略有起伏,簡直跟死了一樣。
駱文承一窒,即便光線晦暗,即便距離有些遠,即便那人還被蒙着眼睛,他還是一眼認了出來,裏面的人是陸崇。
少年時代的陸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