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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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旬在醫院廁所隔間裏待的太久,久到跟着他過來的保镖都開始敲門。
他用力地咬緊嘴唇,努力恢複平靜的樣子然後打開了門。
保镖雖一臉嚴肅,但還是垂着眼微微側身站到一邊。
他洗完手後慢慢擦幹,然後冷淡的說:“剛剛胃不舒服而已。”
保镖颔首。
回到家後程旬才知道,今天江望留在家裏住。他的心情久未平複,自然不可能還像失憶時那樣對待他,誰都沒理就回了自己的卧室。
一想到這些年自己還真把老狗當爸爸那樣尊敬他就又想吐了。
晚飯的時候管家果然過來敲門喊他吃飯了,程旬敷衍了過去,只說是不餓。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望着自己買的那些answer的周邊,看着上邊陌生又熟悉的陸行殊,眼淚不自覺的落了下來。
淚滴不小心弄到了小卡上面,程旬胡亂的擦掉眼淚,然後把那些東西重新放了回去。
等他冷靜下來後,也差不多想清楚了這些年發生的事。
當初自己以死相逼索要的那筆錢,老狗根本就沒給到陸行殊手上。
他黑了臉,冷笑一聲。
騙腎的雜種。
看粉絲說的時間線,阿婆病倒的時間應該就是自己離開後不久。治療需要錢,找人照顧阿婆需要錢,陸行殊讀書也需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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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旬把臉埋在抱枕裏無聲落淚,似乎可以想象陸行殊連軸轉努力打工的模樣,如果不是缺錢,他肯定不會去拍那幾個廣告,然後參加那個選秀的。
他本來可以好好讀完大學的。
程旬的頭又開始疼了。
敲門聲響起,程旬慢慢回過神,輕輕地嘆了口氣,朝門口道:“進來吧。”
柳姨端着食盤朝書房過來,養生雞絲粥搭配程旬最喜歡的煎餃和可樂餅,光看外觀就令人食指大動了。
只不過程旬卻是沒什麽胃口,稍微吃了些就不想吃了。
柳姨在一旁看着他,見他食欲不振才提了一句,原來江望讓他吃完飯過去書房。
程旬越發沒胃口了,再喝了兩口粥就放下碗筷出了門。
推開門後就看到江望坐在書房的書桌前,似乎在翻看着文件,見他進來看詭異的笑了下,眼角的魚尾紋都冒出來了。
程旬沒什麽表情的進了屋,也不喊人,自顧自的坐在了沙發上。
江望見他如此表現狠狠皺了皺眉,似乎覺得哪裏不對。
果然,下一秒就聽見江望問他:“怎麽不叫爸爸了。”
程旬笑了起來,眼神卻是冷的:“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叫了。”
“你……”江望驚疑的站了起來,見程旬冰冷的模樣很快又平靜下來,意味不明的呵了一聲,“怎麽?想起來了?”
程旬也懶得和他廢話,唰的一下站了起來,瞪向他:“把錢給我。”
“什麽錢?”江望卻故意裝傻。
“賣腎錢。”程旬一字一句的說道,“你這種人不僅手段髒,更是言而無信,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
“呵呵。”江望冷笑道,“那筆錢我喂到你那個小男朋友嘴邊,是他嫌錢髒不肯要,可不是我不肯給。”
程旬不想再聽他狡辯,冷冷的打斷他:“我不想聽你廢話,我的腎已經被你們江家拿走了,你給錢就是天經地義。”
“好一個天經地義和你們江家,怎麽着,你還不是吃我們江家喝我們江家的,這幾年我養你沒花錢?三年了,養條狗都該熟了……”他語焉不詳的哼了一聲,神情一臉不滿,也不知道在氣什麽。
“拿到錢我就會離開。”程旬驕矜的揚了揚下巴,也冷淡的笑了下,“我姓程,也從未入過江家族譜。”
江望像是聽到了什麽極好笑的事情一般,連說了三個好字,然後随手從抽屜裏抽出支票,填上一個數字後直接朝程旬臉上扔過去。
“這是賣腎的市價,這些年養你的錢我就不和你算了。”
支票輕飄飄的落在地上,程旬一臉平靜的蹲下去撿了起來,然後轉身就要離開。
江望卻從身後沖上來,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就這幾千萬,扔到娛樂圈裏只能聽個響罷了,難道你還想拿着這麽點錢去包養你那個小明星前男友呢?”
程旬聽完他的話,一瞬間蒼白了臉,原來江望早就知道陸行殊成了偶像的事情。
明明被他捏的痛極,卻竭力忍住吃痛的表情,只想甩開這個人的手。
“我只要把這錢給他就好。”程旬蒼白着臉,說,“本來就是我欠他的……”
他現在已經把陸行殊沒能上完大學實現理想的事全部歸責于自己了,無限放大心中的內疚。
江望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小兒子,很快便做了一個決定,他朝外邊喊了保镖的名字,用力拉着程旬的手臂朝外走。
程旬掙脫不開,結果直接被關在了二樓客房裏。
依舊是這間只有簡單陳設的客房,程旬身上的手機還有那張支票也都被摸走了。
程旬不知道江望要讓他去哪,直覺告訴他那不是什麽好地方。
可他沒有選擇。
保镖牢牢地盯着他,程旬身上沒有手機也沒有錢,根本沒辦法離開江家。
江望親自将人送進了那所特殊療養院。
程旬那反抗的眼神令他很不爽,非常非常不爽。他開始有些懷念那個會喊自己爸爸的失憶孩子了。
程旬看着他明顯威脅的眼神,也不服輸的瞪了回去。
“你就在這好好治病。”臨走前,江望狠狠抓着小兒子的頭發,迫使他擡起臉看自己,“等你什麽時候不喜歡男人了,我就讓你回家。”
既然這麽放不下那個姓陸了,就從源頭上根治。江望冷冷的想。
程旬慘然的笑了下,垂着眼睛,蒼白的臉上卻沒有畏懼的神色:“反正你只會傷害我和威脅我而已……我才不會怕。”
江望又擡手拍了拍小兒子的臉,笑容陰森:“放心,你那個小明星前男友我才懶得找他麻煩。”
程旬的手機被江望收走了,江亦生雖然人在外邊處理分公司的事,但也會在通訊軟件上聯系程旬聊聊家常。
為了不讓治療的事曝光,江望還吩咐助理定期回複。
故而等江亦生結束那邊的生意回到家時,程旬已經在那所療養院裏待了快四個月。
等他知曉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後,第一次向江望發火,父子倆吵得不可開交,幾乎砸光了書房裏的所有陳設。
江亦生當天就去把人接了出來。
程旬比他離家之前還要瘦,仿佛就剩了一把骨頭,整個人都沒什麽精神氣,而且反應變得嗜睡和遲鈍,清醒的時候對周遭事物卻很敏感。
他似乎在畏懼着什麽,而且精神也不太好……像只受盡虐待後對一切都失去希望的小貓。
江望也沒想到他會變得這麽可憐,那家療養院在這方面的研究明明十分出名。
無論事後他再怎麽找律師控告這所療養院也沒用了。
造成的傷害簡直是無法逆轉的。
江亦生在這一年裏也幾乎沒和他這個父親說過一句話。
江亦生找了家最權威的醫院,程旬現在的情況根本不适合留在家裏。
他就這樣在醫院頂樓VIP病房裏住了下來,一開始程旬的病情幾乎沒有好轉。他不說話,不理人,每天只是呆呆的抱着膝蓋坐在沙發裏看窗外。
直到江亦生有一次無意間點開病房裏的電視,裏邊傳來唱跳組合吵鬧的音樂聲,他原想轉臺的,沒想到程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大眼睛裏滿是焦急……
江亦生鬼使神差的把頻道調了回去,然後發覺程旬盯着節目一直看,似乎是國內偶像男團的綜藝衍生節目。
那雙無精打采的眼睛也難得有了些光。
後來江亦生也知道了緣由,那個組合裏有程旬的故人。
他專門讓人把程旬書房裏那些周邊統統都拿來醫院這邊。後來程旬的治療進程明顯好了很多。
——
一年後。
機場。
程旬拖着行李箱,手裏拿着飛機票,望着終點的方向無波無瀾的掃了一眼。黑色的口罩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露出的一雙眼睛清淩而美麗。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發現是江亦生的電話。
“藥帶了麽。”江亦生的聲音十分溫和。
程旬輕輕地嗯了一聲,“帶了。”
江亦生沉默了一會兒,囑咐道:“到了之後和我說一聲。”
程旬猶豫着回答:“……好。”
時間倒回一些。
程旬治療創傷後遺症用了大半年的時間,雖然醫院判定他可以出院了,但是整個人确實變了很多。
他不再理會江望,對待江亦生還好一些,但也不再毫無保留的喊他哥哥了,而是多了許多冷淡和客氣。
簽證下來之後他就沒有一點猶豫的收拾行李準備回國,想要徹底遠離這個地方。
江望擺着一張死人臉拿支票過來的時候程旬也沒有拒絕。
這筆賣腎錢倒是比最初多了三倍不止。
臨走前,江望還不死心的追在他身後看了許久,似乎還想着小野狗能回頭再喊自己一聲爸爸。
可程旬離開得很快,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而他那句猶豫了許久的話到嘴邊了終究是沒說。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開始回國劇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