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判官

陸鳴煥臉色鐵青。

他腦海裏的那些旖旎畫面在聽到“阿鏡”的名字時全都破碎了, 還帶來了一種說不出的酸楚別扭感。

好似心裏覺得,同黎奪錦荒唐的人,是誰都行, 就是不能是阿鏡。

阿鏡?怎麽會呢。她還那麽單純。

但陸鳴煥很快又想起來, 在黎奪錦第一次提起阿鏡時,就沒有說她的身份。

黎奪錦只說撿到阿鏡後, 就讓阿鏡在他府上待着,可她留下來後,總有一個名目, 究竟是侍奉茶水的丫鬟, 還是伺候筆墨的婢女,還是,侍弄枕席的……

陸鳴煥唰地站了起來, 指着黎奪錦怒道:“禽獸,阿鏡那樣瘦弱, 你也下得了手!”

說完摔門而去, 背影端的是怒氣沖沖。

黎奪錦擡頭:“?”

疑惑了一會兒, 黎奪錦忖道, 确實,阿鏡的身體還是太弱了些。

後來,阿鏡每天不管什麽時候回來,小廚房裏總有給她特特熱着的一碗鹵牛肉,水榭邊的涼榻拆了,給阿鏡單獨準備的新房間就在黎奪錦院子的不遠處。

于是世子府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阿鏡是替世子爺辦成事了的人,不再是誰都能無視忽略的阿貓阿狗。

這些是理應當給阿鏡的獎賞。

但黎奪錦想了想,還做了一些別的事。

城北當鋪家的大兒子走夜路摔了一跤, 摔得鼻青臉腫,鮮血直流,他身上的荷包掉在泥坑裏,被老鼠叼走,找回來時破了一個大洞。

遺失的錢財自然不可找回,有好事者說,那肥頭大耳的當鋪少爺當場點了點數,竟恰好就是那盛春樓裏的姑娘鬧起來要他還的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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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春樓裏那個最豐腴最妖嬈的姑娘贖身出樓了,她人緣一貫好的,出樓那日,姐妹們給她拉了紅綢,放了鞭炮,整整齊齊地站在窗口,揮着手絹嘻嘻鬧鬧地送她離開。

據說,她用積蓄開了一家小小的布莊,生意還可以糊口。

蘇杳鏡從夢中醒來。

能看見那幾個女子都有好結局,這算是她難得做的一次好夢。

但夢裏的情景在醒後終究都會消散,蘇杳鏡轉念幾遍,便不再惦記。

謝菱揉了揉眼睛,跨出房門。

今天看着晴日方好,天邊卻時不時滾過幾道悶雷,轟隆隆的。

環生端着一杯茶迎上來,問:“姑娘今日還要出門嗎?”

謝菱點點頭:“要去寄信。”

“那我陪姑娘一道去。”

環生拿了帷帽等物,又在包裏裝了雨傘,叫上小六子,同謝菱一起出門。

謝府附近就有驿站,謝菱卻沒停。

她讓人套了輛馬車,一路往京城北面去。

進了驿站,謝菱把一件包裹并一支竹筒放在櫃面上,左右看了看,隔着帷帽對店小二說:“函口的件。”

店小二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将謝菱的東西收到另一邊的櫃子裏,用銅鎖鎖好。

照樣對謝菱收了一百文。

寄完東西出來,外頭的太陽毒辣得很。

早晨滾的那幾聲雷仿佛再也沒了音信,這明晃晃的日頭曬得人臉膛紅得發痛。

這樣的天氣,實在不适合出行,謝菱便進了一旁的一家豆腐店,叫了幾碗冰鎮豆花,請環生和小六子吃。

謝菱轉頭看了看,見拉車的馬夫依舊握着缰繩坐在屋檐底下,脖子上的領巾早已被汗浸濕了,便也把馬夫叫進來涼快涼快,歇歇腳再走。

他們坐在裏邊,被桌臺擋住,外面的人瞧不見他們,謝菱一行人卻能清楚聽見外面的其他客人激烈的說話聲。

“煩得很!原本我是正旦,可惜摔了腳踝,上不了新戲了!便宜了那個小蹄子。”

另一人勸慰道:“不必置氣,你總是谷園裏最拔尖兒的,等到下一回,這正旦的位置,總會是你的。”

前頭那人頓了頓,跺腳道:“說得輕巧!你可知道,今日誰會來看戲麽?”

“這倒不知,聽說,整個谷園都被圍起來了,好大的排場!”

“哎呀!聽說是周家的。”

“哦,倒也不奇怪,除了那姓周的富戶,又有哪個常客會有這麽大手筆。不過,周員外許久沒來聽戲了,說是被家裏的婆娘管教着,這回怎麽?”

前頭那陣嬌俏些的聲音道:“不清楚,好像說是,請來一個大官,因此才講究排場。哎,什麽官來着,什麽理……卿!”

謝菱揚眸看了一眼。

外頭一陣喧鬧:“哎呀你看,那不是周員外麽。果真是他來了!”

看來這個周員外在這一帶也是有名的人,因為家裏富裕,所以出手大方。

周遭店鋪裏的人一個個見他經過,都歡喜得很,争相引頸去看,熱烈地喊着“員外、員外!”

好似拜活菩薩一般,恨不得他立刻進來店裏撒幾大卷銀錢。

謝菱把帷帽從桌上拿起,重新戴好,起身說:“我們也去看看。”

環生一邊驚訝地仰頭,一邊“哎”了一聲,匆匆忙忙站起來。

心中納悶,自家姑娘什麽時候也愛湊這樣的熱鬧?

走到街市邊,才看清在大街正中,走着的泱泱一群人。

光是打傘遮陽的仆人,就有四個,後面還有拿着扇子扇風的,端着新鮮瓜果的,甚至專門有個人拎着 一把小壺,往瓜果上灑水。

這場面,令人嘆為觀止。

京城中不乏高官富商,但能鋪張到如此地步的,也實屬罕見了。

難怪這周圍的商戶都對他那麽追捧。

這樣一個大富豪,若是願意關照生意,哪怕從指縫裏漏出一點兒,也夠其他人掙的了。

但謝菱的目光卻落在那富戶身邊的人身上。

他身高八尺,看似身上的衣着平平,但姿态典雅,步履端方,華貴之姿無法掩蓋。

那位周員外纏着他說話,他便偏頭側過臉來,露出深邃眉眼,山根高挺,顯得冷漠孤僻。

或許是傘下的陰影加深了他的輪廓,那一個側臉,仿佛從人物畫裏走出來,偏頭聽人說話的神情帶着微微不耐,籠罩着一層與周遭格格不入的高傲。

乍一看他,并不會覺得是一個翩翩公子,因為他太過端方,且顯得冷情,不好接近,但是他低沉的眉宇、嚴嚴實實系到脖頸最上方的紐扣,都讓人忍不住想要知道,若是揭開他嚴肅拘謹的外在,內裏會是何等模樣。

謝菱放下帷帽的遮擋,紅唇在無人察覺處勾起弧度。

所有人的焦點都在周員外身上,但謝菱卻知道,在周員外身邊走着的這一位,絕對是要被周員外所巴結的人。

他是大金朝的大理寺卿,沈瑞宇。

手握實權,主管貪官污吏,對某些人來說,如同執着生死筆的判官一般可怖。

也是她第二本虐文中be的男主角。

蘇杳鏡成為“阿鏡”,是從大金七十年開始。

而第二本書“玉匣”的時間線,是從大金六十八年開始。

所以雖然蘇杳鏡是先去了黎奪錦的世界,但沈瑞宇世界時間線卻在第一本書之前。

相當于蘇杳鏡在第二本書中穿越回了過去。

那個時候,世界上還沒有阿鏡,黎奪錦也還在邊關,沒有回京。

那時的沈瑞宇,比現在要年輕稚嫩許多,職權也沒有這麽強悍,還只是大理少卿中的一員。

但重點是,他從那時開始,骨子裏便有了剛正不阿的習性,抓到任何一點有力的線索,都會如同鱷魚一般死死咬住,不肯放過。

他是一個好的調查員。

也是謝菱現在正要找的人。

謝菱看到那一大幫奴仆簇擁着周員外以及沈瑞宇進了戲園。

其實謝菱沒想到今天能遇到沈瑞宇。

這對于謝菱來說,着實是意外,也着實是驚喜。

她想了想,将環生趕回繼續吃豆花喝甜奶,她自己則去戲園旁的古玩店消磨時間。

以沈瑞宇的工作狂習性來說,謝菱不認為他能完整看完一場戲。

果然,過去不到一刻鐘,一匹快馬加急趕到戲園門口停下,一個身手靈活的小厮飛快地跑進園中。

沒過多久,沈瑞宇冷凝的面容就在戲園門邊出現,他繞過侍衛駐守的門口,走到稍遠處青磚牆蔭下的僻靜處,同小厮諄諄交代着什麽。

接着小厮點點頭,遞給他一塊銅制的令牌,又騎上馬飛馳而去。

沈瑞宇低頭看了一會兒令牌,高牆之內,戲園裏傳來咿呀拖着長調的聲響,沈瑞宇不耐地皺了皺眉,猶豫了一會兒,才重新沿着石板路,往入口走去。

謝菱眉尖挑了挑,随手拿起一件古玩,在櫃臺付了賬,施施然推門而出。

古玩店就在戲園正對面,不過十幾步距離。

大街上有人來來往往,謝菱戴着帷帽,減緩了自己的步速,恰巧被一個賣花的小姑娘撞個正着。

她順勢往旁邊偏了偏方向,背對着踉跄幾步,撞到了一個人的肩膀。

哐啷兩聲,銅制令牌墜地,瓷制的古玩賞物碎裂成片。

沈瑞宇皺緊了眉。

他吐出一口濁氣,深深後悔今日不該來此。

被人撞掉了公務要件,這是他最為不喜之事,哪怕眼前是一個背影看上去十分柔弱的女子,沈瑞宇也并不打算容情。

他本要動怒,對方手裏寶貝捏着的瓷器卻直接摔碎。

若論損失,他這只是輕輕摔了一下的物件,自然是比不上人家毀壞的東西。

這口氣一忽兒就憋在了喉嚨裏,不再适合發洩。

摔碎的瓷器一看就價格高昂,賣花的小姑娘吓得直抖。

那頭戴帷帽的女子卻半分沒有去可惜地上的碎片,反而摸了摸小女孩的臉頰,塞給她一粒碎銀,從她手上抽走一枝花。

“好孩子,去吧。”

風輕輕經過,将女子輕靈的聲音送向耳畔,也吹起女子的帷帽,将那垂下的布料揚起半幅波瀾。

恰巧露出精巧的下颌,不笑而彎的朱唇,與記憶中的那人,如出一轍。

沈瑞宇忽地呼吸一窒。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今天也打算寫雙更的,結果遇上經期第一天+出差,回來後這一章從八點半寫到十點半,腦袋裏都是漿糊。明天還要繼續出差,如果情況好,白天再補第二更。如果情況不好,那就先約一下周末補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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