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孟老太聽到女兒說廠裏沒讓工人下崗的消息，臉色總算是好了一點，她不住地點頭：“那就好，那就好，不讓人下崗就好。”

在她的眼裏，工作可是一輩子的大事，能做一個吃國家飯的工人，可是最光榮不過的事情了，要是真的下崗了，差不多就是天塌了。

“媽，廠裏是沒這個消息，可你看電視上，經常報道廠子改革工人下崗的消息，我也是有備無患，要是學會了我爸的手藝，那就是下崗我也不怕了，到哪裏都能有飯吃，能給你養老也能把語琪語珊給帶好。”

孟江蓉是笑着說這話的，可孟老太卻回過頭看了孟江蓉好久，眼神甚至有點可怕。

“媽，你怎麽了，怎麽這麽看着我，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孟江蓉被她看的有些發冷，心裏哆嗦了一下：“媽，你怎麽了？”

“沒什麽，我記得你不怎麽喜歡做飯啊，怎麽這兩天跟變了個人似的，還跟我要你爸的菜譜，以前你爸還活着的時候，讓你跟他學兩手你都不願意的。怎麽今天倒是改了性子了，主動跟我要你爸的菜譜了。”

孟老太把孟江蓉帶回來的菜又重新整理了一下，随口說道：“咱們去吃飯吧，吃完飯你再躺一會兒，就該去廠裏上班了。你可得好好工作啊，以前你對自己工人的身份可是十分自豪的。”

“媽，這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工作的可好了，今天錢姐還說我兩天沒來，車間裏的棉紗都少出了一半呢。”

下班以後，趙大海摘了手套收拾了一下，從自己的包裏拿出飯盒，孟江蓉不在家，他今天要在廠裏吃飯。

一個工友見他拿了飯盒，不由得問道：“大海，你今天怎麽在廠裏吃飯啊，不回家吃飯了啊？”

廠裏的食堂被承包出去了，菜色沒幾個還清湯寡水的，說是炒菜其實也就是水煮，不說油了連鹽都舍不得放，味道實在說不上好，價格還不便宜。

廠裏的工人除了離家遠的來回不方便的，基本都不在廠裏吃，趙大海家就在廠裏的家屬樓，基本不會在廠裏吃飯的。

“嗯，今天不回去吃飯了。”

“江蓉還沒好嗎？也是，落水可不是一件小事，雖然立馬被救上來了人沒什麽事，這受到的驚吓可小不了，不想起來做飯也是應該的。哎，要是這樣，大海你更應該回去了，看看江蓉怎麽樣了。”

工友也是好意，可沒想到趙大海根本就沒聽他說話，拿着自己的飯盒就走了。

工友有些發愣，大海這是怎麽了，怎麽這麽不對勁呢，他難道說了什麽不能說的話嗎？

旁邊一個年輕的工友拍拍他的肩膀，小聲說道：“老劉，今天我在廠子門口碰到江蓉了，她是騎車從自己娘家的方向過來的，這說明江蓉昨天根本就沒在家裏住，而是回娘家了。”

先說話的工友還沒想明白，這跟趙大海剛才擡腳就走有什麽關系，那個年輕的工友翻了個白眼，說道：“他剛回來，江蓉就帶着孩子回了娘家，這中間能有什麽原因，肯定是兩人吵架了啊。至于為什麽吵架外人就不知道了，這江蓉不在家，他當然不回家吃飯了。”

年輕的工友轉了轉腦袋，見大部分工人都離開車間了，就剩下自己和老劉兩個人了，壓低聲音說道：“昨天趙大海回來以後，沒第一時間回家，而是先帶着東西去了他師傅家裏，也不知道去幹什麽去了。”

老劉性子老實沒想那麽多，不禁說道：“大海跟他師傅的敢情好，出門回來去看看師傅，也沒什麽，就是不應該先去，而是該先回家。”

“老劉，我問你，要是你出門的時候媳婦掉進水裏了......”

“你媳婦才掉進水裏了呢，”老劉上手就要擰年輕人的耳朵，嘴裏嚷嚷道：“你瞎說什麽呢，看我不揍你個小子。”

老劉在車間裏幹了快二十年了，那手勁可不是說着玩的，年輕的工人趕緊求饒：“老劉，你別生氣，我還沒媳婦呢。我就是打個比方，一般人出門回來聽到自己的媳婦掉進水裏了，肯定吓得不得了，不說第一時間趕回去，等下班以後也得跑着回家吧。可趙大海呢，不回家卻去看他的師傅，你說這正常嗎？人家孟江蓉跟他吵架不是應該的嗎，要是你媳婦掉進水裏了，你不趕緊回家看看媳婦怎麽樣，而是先去提着東西看別人，你媳婦跟你跟你鬧？”

老劉光是想想這個場景，好像就能看見自己媳婦拿着笤帚攆着自己跑，當即點頭道：“當然會鬧了，不給我幾下怕是不行，怪不得江蓉跟他鬧呢，大海也是活該。”

他一邊說一邊搖頭，大海還真是有點輕重不分啊，自己出門的時候媳婦落了水，好不容易救了上來，下班不說趕緊回家看看，還去看師傅？

師傅什麽時候看不行啊，怎麽非得這個時候去看？晚兩天也沒什麽。

“大海這件事做錯了，應該先回家的。”

年輕人工人聽老劉又嘟囔了幾句，不由得在心裏腹诽道：趙大海去看他師傅，不知道是去看誰呢，他碰到兩三次陳心月來找趙大海幫忙了，需要幫忙的也都不是什麽大事，陳心月死了丈夫，可父親大哥都在，就算是找人幫忙辦點小事，也找不到趙大海身上來啊。

他雖然沒結婚，可是也談過女朋友，那兩人之間的氣氛看上去黏黏糊糊的，一點都不像普通朋友。

趙大海都知道妻子掉進水裏了，不說先回家看看，而是先提着東西去陳家，也不知道要看的到底是誰。

不過這事跟他沒什麽關系，那是人家的家事。

“老劉，走了，回家吃飯了。”

孟江蓉吃完飯就在床上躺下了，她是掐着時間起來的，匆忙洗了把臉，騎上自行車就出了門。

孟老太往常都要午睡一會兒的，可今天她是怎麽也睡不着了，耳朵支棱着聽着隔壁的動靜。

等聽到孟江蓉洗臉的聲音，她從床上爬起來，站在窗戶前，看着女兒腳步輕快地走到自行車旁，推着自行車朝門口走去。

直到人出了門，孟老太還是立在那裏一動不動，就跟凍住了一樣。

孟江蓉回娘家的這幾天，趙大海覺得不自在極了，倒不是因為想念妻子和女兒，而是沒人做飯做家務了。

自從結婚以來，從掃地洗衣服到做飯刷碗，都是孟江蓉在做，可以這樣說，除了坐月子，家裏的家務孟江蓉是一手包辦了，就連夢孟江蓉坐月子，趙大海也沒做過家務，來伺候月子的趙老太和孟老太順手就把家務給做了。

現在孟江蓉回娘家，沒人做家務了，掃地擦桌子不做也沒事，最多家裏髒了點，可做飯洗衣服沒人做可不行，趙大海這幾天都是湊合着吃的，衣服也是髒衣服來回換着穿。

趙大海實在吃不了食堂的飯菜了，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去把孟江蓉給接回來，不管怎麽說兩人是夫妻，好好坐下來談談，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下班回家，趙大海回家換了身衣服，他身上的衣服的油味實在是太重了，天天待在車間裏，又沒有換洗的衣服，味道能不大嗎。

幸虧最近不用開車出門，要不然他連出門穿的衣服都沒有。

因為孟江蓉沒在家，趙大海換上的衣服也是前天換下來沒洗的，不過好歹柴油味不那麽大，穿着出門能見人。

到孟家的時候，兩個孩子在胡同裏玩，一群孩子你追我趕的，玩的十分開心，孟江蓉就站咋孟家門口，嘴角含笑看着兩個孩子跑來跑去。

語珊最先看到趙大海，她本來張着胳膊去追一個大孩子，一看到趙大海，她也不追人了，朝着孟大海就跑了過來，邊跑還邊喊：“爸爸，爸爸，爸爸。”

趙大海彎腰張開手，把語珊給抱了個滿懷。

“語珊，想爸爸了嗎？爸爸想語珊了。”

好幾天沒見女兒，趙大海還真的有些想孩子，抱着小女兒親了好幾口。

語琪也跑過來讓爸爸抱，趙大海一手一個，把兩個女兒都抱起來了。

孟江蓉站在門口，看着父女三人笑成一團，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趙大海跟兩個女兒鬧了一小會兒，就把她們放下來，一手牽着一個，走到孟江蓉面前。

“江蓉，我來接你回家了。”

孟江蓉沒搭理趙大海，把兩個孩子的手從他手牽過來：“語琪語珊，咱們進去吧。”

趙大海也跟在她身後進了家，孟老太從窗戶裏看到姑爺來了，趕緊走出來，喊道：“大海，你來了，我這就做飯，吃了飯你們再回去。”

她說的是“你們”而不是“你”，這是讓趙大海也在這邊吃飯。

“媽，您不用忙活了，我們回去吃就好了。”

“那怎麽行，你既然來了，哪能再回去吃，我随便做點，你們吃了就走。”

她說完就從北屋出來，去廚房忙活了，孟江蓉沒說一句話，也去廚房幫忙了，留下趙大海在院子裏看着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