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話，那時或許是傍晚吧又或者是晚上，兩個人都才洗完澡，頭發還沒幹，青峰在翻偶像寫真集，黃濑在看他。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青峰偶爾也看他，黃濑卻總在這種時候避開他的視線。那天屋裏的窗戶沒有關好，風從外面吹進來，把青峰身上的味道往黃濑那 兒輕輕推。黃濑想不明白，明明他們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為什麽青峰身上的味道卻和他的不同，青峰聞起來總是像夏天。一整個夏天。混合了蘇打汽水，冷飲，運動後的汗味和占了很大比重的幹燥陽光的味道。

然後呢？接下來發生了什麽，還說了些什麽？

黃濑都不記得了，他現在的記性不太好，之前發生的許多事都記不太清了，奇怪的是，通常最容易被遺忘的夢境倒是記得異常清楚。他做過的那些秘密的夢境，他全都記得。

和田口在樓下那家叫做“佛羅倫薩”的意大利餐館吃東西的時候，又談起那部電影，黃濑好奇為什麽會特意找他去試鏡，田口也是毫無頭緒。中途，田口接了個電話後就一直看手表，大約是有什麽急事，吃到一半就匆忙離席。

田口走後，陸陸續續有女生來問黃濑要簽名，還詢問他身體近況，黃濑笑着和她們一一打招呼，有合照的要求也不拒絕。許多人都和他說加油，他也握着拳頭比出幹勁十足的動作當作回複。

他笑得很開心，臨走時還被店員送了店裏的招牌提拉米蘇，他慢悠悠地走回家，路上遇到了兩只野貓，他逗它們玩了一會兒，回到家就接到他母親打來的 電話。其實出院之前父母就極力要求他回家休養，他一個人在外面住，他們總放心不下，況且還帶着傷，更讓人擔心。黃濑原本也是這個打算，可沒想到他住院第二 天，他母親就在家裏整理東西時弄傷了手。綠間還在邊上說喪氣話，說是黃濑最近太倒黴，黴運牽連整家人，黃濑半信半疑，結果在他住院期間，他家裏就總出事， 不是突然斷電，就是樓上漏水弄到黃濑整個房間都不能住。出院後，黃濑索性搬回了自己的單身公寓。周末時，父母會來探望他。

和父母通完電話，黃濑坐在沙發上看籃球雜志，起身找飲料喝的時候給廚房裏的一盆闊葉植物澆了點水。他冰箱裏有兩罐啤酒，兩瓶清酒，兩罐寶礦力邊上 是兩小盒牛奶，買東西的時候也沒有特意去湊雙數，而且東西要是買多了，他經常會忘記，特別是牛奶和果汁，最容易過保質期。久而久之就養成了什麽飲料都買兩 份，也就只買兩份的習慣。

黃濑開了罐寶礦力，不知不覺日頭已經偏西，他給自己下了碗烏冬面，找到了想看的電視節目，屁股才沾到沙發，門鈴忽然響了。門鈴按得很急，黃濑急匆匆過去開門，筷子還咬在嘴裏，見了站在門口的人，差點把筷子咬斷。

2.

站在門口的人是青峰，他背着只黑色的大包，脖子上挂着造型誇張的耳機，穿一件青色的兜帽衫，看上去還沒睡醒，眼神懶洋洋的，掃了黃濑一眼就自說自話地走了進去。

“脫鞋。”黃濑把筷子從嘴裏拿出來，拉住青峰，在鞋櫃裏給他找拖鞋，“飛機上沒睡好？多少小時的飛機啊，十二個小時？”

青峰換上拖鞋，敷衍地擺擺手，“差不多吧。”

“大學生聯賽已經結束了？”

“恩，四月就結束了。”

“要喝東西嗎？”

“浴室在哪裏？”

黃濑把浴室的位置指給青峰看，他挎着他的大包走過去，黃濑坐在沙發上繼續吃他那碗已經冷掉的烏冬面。浴室裏傳出水聲，他轉頭看了看，嘴裏吸着面條，他在想等青峰出來之後要說些什麽，預備的話題拟定了好幾個，比如“我要拍電影了”“冰箱裏有啤酒”“你有一條牛仔褲在我這裏”。他稍微暢想了下會 由這些話題引發的對話，覺得最後一個話題有些不妥，等青峰裹着浴巾出來後，他對他說：“冰箱裏有喝的。”

黃濑在水槽裏洗碗，青峰就站在他邊上喝啤酒，他看到靠在牆邊的拐杖，問黃濑：“你要用那個？”

“現在不用了。”黃濑搖頭，對他笑了笑，豎起大拇指，“現在和你一對一都沒問題。”

青峰看着他，不說話，黃濑垂頭，洩氣地說：“還以為小青峰會說，一對一就一對一。”

“哦。”

又是這種不鹹不淡的口氣，黃濑偷偷瞧了青峰一眼，他果真曬得更黑了，比巧克力冰淇淋的顏色還要更深一些，像加了一滴牛奶的黑咖啡。黃濑倒了杯水喝，“休假嗎？”

“恩，算是吧。”青峰難得說了句語意模糊的話，黃濑學着他昨天在越洋電話裏的口吻說，“什麽叫算是吧？”

青峰推他腦袋，黃濑哈哈笑，微彎着腰，撥弄了下闊葉植物厚實的綠色葉片。他們不說話時，房間裏只剩下電視機裏煽情電影的男女主角在對話，內容枯燥乏味，女主角說到後來開始哭，黃濑的心情被她的哭聲弄得有些低落，他和青峰打了個招呼，指了指卧室的方向：“我先去睡了。”

青峰點了點頭，等到黃濑往前走了兩步，他又喊住他，黃濑回頭看他：“還有事？”

青峰沒立即回答，他憋了好一會兒才說：“晚安。”

“恩，晚安。”黃濑走到房門口，又提醒青峰，“整個假期都住在我這裏的話，要交房租哦。”

青峰閉着眼睛對他打了個手勢，黃濑走到卧室裏還在嘀嘀咕咕：“這一帶房租很貴……”

青峰喝完啤酒就躺倒在了沙發上，他嫌黃濑放在沙發邊上的毛毯太薄，走到他房間裏去找厚一些的毯子。黃濑這時似乎已經睡着了，手臂伸在被子外面側躺 在床上，他睡得很安靜，呼吸聲也是低低的，金色的頭發在夜晚中顯得更為厚重，反而賦予他一種平日裏缺乏的沉穩特質。他睫毛很長，在臉上留下倒影，他左耳暴露在空氣中， 耳環沒有卸下，孤零零地扣在耳垂上。

耳環的顏色說不清楚，黃濑剛穿耳洞，戴耳環的那段時間，青峰曾試圖看清楚他耳環的顏色，遠看是黑色的，湊近了，近到視線裏只剩下他的耳朵，耳環還有耳邊那些金色的碎發時，他覺得他的耳環是青藍色的。

然而現在再看它，它已經完全被周圍的黑所包裹，再看不出什麽青色。青峰揉了揉黃濑的頭發，手法很輕，他不想弄醒他，只是想試試他頭發的溫度，是不是還和記憶中一樣。

他在櫥櫃裏找毯子的時候發現了自己的牛仔褲，想不起來什麽時候落在了黃濑這裏，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落在他的這間公寓。這是青峰第一次來黃濑的公寓，地址還是問五月要的，黃濑剛才看到他一點也不驚訝，讓他反倒有些驚訝。好像他們只是幾天不見的密友，開門看到是對方就可以直接招呼進屋，什麽都不用說就可以留宿。

第二天早上黃濑起床時，青峰已經坐在餐桌邊吃起了提拉米蘇，他還對黃濑抱怨：“這個太甜了。”

黃濑打了個哈欠，無奈地說：“本來就是甜食啊，你把這個當早飯吃嗎？”

“冰箱裏都沒有其他東西能吃。”青峰又往嘴裏塞了幾口提拉米蘇，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看。

黃濑頭疼地看他：“雞蛋面包火腿都不能吃嗎？”

“太麻煩了……”青峰看他往浴室走，“你要洗澡？”

“你等我洗完澡，我們出去吃點東西吧。”黃濑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很快就被水聲覆蓋。青峰翻他放在茶幾下的雜志看，有籃球雜志，也有時尚雜志，有 一本女性向雜志的封面用的是黃濑的睡顏。攝影師把他拍得不太真實，輪廓清晰，背景模糊，連光線也是模糊的，看不出他的年紀，像個少年一樣，有種青澀的質感。青峰想起來了，中學時他看到過這樣的黃濑。那時他真得還停留在少年的年紀，他趴在教室的書桌上小憩，光從他背後照過來，他還惡作劇地大聲在他耳邊喊過他。黃濑沒有被驚醒，青峰用多大的聲音喊他的名字他都只是懶洋洋地揉開眼看他，得看好一會兒，才慢悠悠直起身子伸個懶腰。

青峰不知道，其實那些時候，黃濑根本沒在睡覺，他醒着。他的睡眠偏淺，一點動靜就能吵醒他，他那時候毫無任何演技可言，只要青峰走到他身邊，或者在他前面坐下……

他聞得到青峰，他身上的味道不會認錯，他的呼吸聲，腳步聲，絕不會聽錯。

然後他就沒法繼續睡下去了，他醒了過來，又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