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秦家父母大概是陪着老太太在哪個親戚家歇下了,一直就沒回來,家裏餘了一堆待洗的碗盤,秦青穿上圍裙,拿了兩個大盆接上大半盆水,然後提了個小馬紮坐廚房洗洗涮涮,歷經半下午,才算收拾利索。

兩大家子的人鬧騰這一番,垃圾裝了兩塑料袋,秦青掐腰站了一會兒,才拎着垃圾袋去扔,樓道仍然是萬年黑,她走得慢,卻也差點撞上人,那人急慌慌地往上跑,兩手大甩,一巴掌拍掉了她手裏的垃圾,塑料袋裏的果皮菜葉等東西嘩啦啦撒了一地,還有不少汁水濺到兩人的腳面上,秦青沒來得急說話,耳中先聽得一聲尖叫,聲控燈倏地就被喊亮了。

“這是啥東西啊!”那人跳着抖腳,聲音裏帶了哭腔。

秦青看清眼前的這人,是位年輕漂亮的姑娘,但臉生,她不認識。“真是對不起,剛才太黑了,沒見着你上來,別怕,這些都是廚餘垃圾,要不我帶你去我家洗洗吧。”

“啊,不用了,謝謝!”那姑娘掏了紙巾擦了擦腳背,然後沖秦青一笑,“是我跑得急,也不怪你。”說着擡步上樓去了。

秦青顧不得髒,彎腰将散落的垃圾撿回袋子,老樓沒有電梯,大家上上下下都要走樓梯,萬一誰不小心踩到果皮摔倒,她就成罪人了。

待她丢了垃圾回來,見着剛才和她相撞的女孩正在自家對面大力砸門,邊砸邊喊:“周家林!周家林!我知道你在家,周家林,你開門!”

秦青袖着兩手站在她身後,呆懵了幾秒,見縫插針地輕聲說:“姑娘,周家林不在家。”

那人聞聲轉過頭來,上下打量着秦青,問:“你是誰?你怎麽知道他在不在家?”

秦青未回答她,卻反問道:“你又是誰?”

女孩一挺腰,嬌聲道:“我叫陳默,是周家林的女朋友。”說完,又朗聲問了一遍,“姐姐,你怎麽知道他不在家?”陳默說着話,人往秦青跟前湊過來,直勾勾地望着她,這人面如凝脂,身段窈窕,看不出年紀來,但氣質卓然,像是修煉了許多年似的,就那麽安靜地站着看她,神色淡然冷清,唔,她突然感覺不大好。

秦青卻在心裏打了個突,頓了頓,才開口道:“他在我家。”

陳默聞言頓時白了臉,心中沮喪不已,好了,多日的努力都白費了,千防萬防,沒防着四鄰八裏,但她仍是強撐起笑容:“啊哈哈哈,怪不得我去工地給他送午飯沒見着人,原來他在姐姐家裏啊。”

秦青沒笑,轉身用紙巾墊着鑰匙開了門,說:“他喝醉了,在睡覺,你進來坐會兒吧。”

陳默是個聰明的姑娘,在她開門的瞬間就确認了秦青的身份,心中升起的不快和難過登時消失。這家她并不陌生,是她和周家林相親的地方,眼前這個人,就是壓了她很多年的別人家的孩子。老話說得好,聞名不如見面,在她早前的認知裏,女人讀到博士,定是戴着寬架厚底眼鏡,面容呆呆的模樣,所謂的智商高情商低嘛,只會學習不關注外表,卻不想秦青竟是如此清水出芙蓉一般的人兒,想到此,她不免偷偷多瞅了幾眼,心想,能配得起她的男人,要有多優秀才成啊?

秦青關了門,沖陳默道:“你要不要洗一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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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一愣神,才曉得她指的是剛剛兩人相撞時,身子被濺了不少不明汁水,她忙不疊地點頭:“要得要得,唔,姐姐,家林哥怎麽喝醉了呀?”

秦青不太想回答她,可又拉不下臉,只得淡淡地道:“今天我姥姥生日,我哥哥跟他都多喝了幾杯。”說着拿香皂洗了手和腿腳,本想洗個澡的,但想着家裏有兩個外人,還是忍忍好了。

陳默高高興興洗完了,聽秦青說周家林在她的卧室睡覺,于是迫不及待地沖進去看他,她這人很清楚自己的心思,只要是她想要的,就會努力去争取,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她想嫁的,她自确定了這個目标,便一步一步實施着追求的計劃,有句老話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她便是要以柔情攻陷他,待到日後他們兩人子孫滿堂時,她就把這段浪漫的過往講給孩子們聽,嘿嘿嘿,多麽美好的事兒啊。她坐在床邊,看着沉睡的周家林,忍不住樂出聲來。

秦青覺得自己可能是中午陪孩子們玩兒的時候染了暑氣,這會兒心裏有點堵得慌,連喝兩杯冰水仍是不痛快,自己卧室的們緊緊關着,縫兒也沒露一點,這周家林的本事倒挺大的哈,也沒多久,就已經釣上個青春少艾的漂亮姑娘做女朋友了。

相比之下,她很是失敗。

周家林一覺睡醒,感到頭昏腦脹,神識混沌,嘴裏也幹,撐着坐起身來,發現自己睡在一張窄小的單人床上,身上蓋着條藕色碎花空調被,幽幽地芳香沁入心脾,使得他有些發怔,他有很多年沒這麽喝過酒了。

床頭櫃上擱着一杯涼白開,他拿過來幾口喝光,仍是渴,于是掀被下床,開門出去尋水喝。

門才打開,立時就有一把聲音扔過來:“家林哥,你醒啦?餓不餓?我給你煮了粥,老早就晾着呢,這會兒溫度正好,你吃點吧。”

周家林定睛瞧着撲到身前的姑娘,她拎着企盼的眼神仰頭看他,他啞着嗓子道:“我不餓,謝謝你,小陳。”

陳默遭到拒絕,但她不氣餒,最近總遭到他的拒絕,這又不是頭一次,她亦步亦趨地跟在周家林身後,柔聲說:“那等你餓了再吃,秦姐姐說我熬的粥很香,你要是不嘗嘗的話,可惜了哦。”

周家林巡視了一圈,沒見着秦青,回頭問道:“他們人呢?”

陳默回他:“我來的時候就只有秦姐姐和你在家,剛剛秦姐姐被人約出去了。家林哥,你頭疼麽?喝點蜂蜜水吧,能緩解酒後頭痛的。”說着往周家林手裏塞了個杯子。

周家林向她道謝,問:“你怎麽來這兒了?”

陳默笑了笑,說:“中午去給你送飯來着,小四兒說你回家了,我就來了,家林哥,你以後可不許這麽喝酒了,很傷胃的。”

周家林握着杯子,微微嘆氣:“小陳,你別再去工地找我了,那裏很危險,而且這個時候天氣又熱,還是呆在家裏的好。”

陳默依然笑:“我不,偏要去。”

周家林搖頭,勸她:“小陳,我比你大很多,你。。。”

陳默不待他說完,立刻截了話頭:“我就是喜歡比我大很多的男人啊,有安全感。跟我同齡的男的,不算男人,只能算男生,心理幼稚的很。”

周家林見她說得如此直白,且一副不屈不撓的摸樣,也不想再同她争論此事,只說:“我有喜歡的人了。”心想她必會知難而退,仰頭喝了杯裏的水,就起身說工地有事得回去。

陳默聽到他已心有所屬,臉上的笑登時僵了,眼見着那人出了門,頭都沒回一下,她鼻子一酸,便哭了。她十九歲出來工作,至今已在社會摸爬滾打了五年,所接觸的男人也不少,平時聚到一處玩玩鬧鬧還成,但論到結婚,便沒有合适的了。女人在心理上普遍要比同齡的男人成熟些,加上她這個人很是挑剔,因此她只想着找個比自己大個六七歲的男人,這個年齡段的男人已脫離幼稚的青年期,思想變得成熟穩重,而且懂得疼人,值得托付終身。

她不願陪一個男人成長,不願去見證一個男人的蛻變,只願兩人相遇在最恰當的年歲裏,他已有事業,她為他做賢妻良母。

陳默站着哭了一會兒,心中漸漸明朗。他有喜歡的人又怎麽樣?她纏了他這麽些天,都沒見着那個女人,鐵定是他随口扯謊騙她的,不然,秦家阿姨也不會給他們倆牽紅線了。哈,這人看着挺穩妥老實的,沒想到也會騙人呢。她三兩下抹掉眼淚,拔腿追了出去,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她就不信,自己年輕貌美聰明伶俐,能捂不熱這塊硬石頭?

周家林回了工地,下午四五點的天,又燥又熱,地面被曬了一天,蒸騰起陣陣熱氣,熏得人皮膚都疼了。這會兒正歇工,大概要等到七點多的時候,天氣稍微涼快些,加個把小時的班,把下午的活兒趕一趕,別的包工隊走得都是正常的班點,早上五點半到中午十一點半,下午一點到六點,他則把最熱的那段時間躲過去,改在晚上,過了三伏天再恢複正常作息。

辦公室只有小四兒一人,坐在椅子上看書,見着周家林進來,忙站起來喊他:“師父。”

“他們人都哪兒去了?”周家林奔了一路,口幹舌燥,提起茶壺猛灌了一肚子水。

小四兒回道:“在工棚打牌呢,說是晚上去大排檔吃燒烤,誰贏錢誰請客。”

周家林饒有興致地“噢”了一聲:“走,咱們去湊個熱鬧。”說着提步出門,往工棚那邊去。

工棚是臨時搭建的休息室,裏頭沒裝空調,只在棚頂安了兩個大吊扇,地上還站着個立扇,一群人哄哄嚷嚷地圍在一起紮金花,每人面前都堆了不少五塊十塊的票子。

周家林湊過去,扒開個縫兒坐下:“算我一個。”

“哎呀,不要你不要你,你一來,我們全得輸!”一人捂着票子叫道。

周家林神色平淡:“不行!我手癢,老夏,給我發牌。”

衆人頓時有些頹靡,以往的經驗教訓太慘烈,所以他們在周家林在的時候,已經不敢再玩牌了,今天得知他有事回家,大家才湊起來解解癢,哪想到他竟然半途殺回來?但耐不住他的淩厲眼神,只得帶他入局,結果,幾圈下來,所有的票子都被運送到周家林手邊,周家林囑咐小四兒給他數錢,他則慢條斯理地喝着水。

小四兒把零散的票子捋順,厚厚地三疊,清點完後遞給周家林:“四千塊整。”

周家林接了錢,在桌子上敲了敲,眼風輕輕掃過衆人:“你們都挺有錢啊。”

沒人搭話,都讪讪地笑着看他,周家林不笑,把票子往桌上一擺,說:“晚上我請客,照着這些錢花,不夠我再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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