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秦青見那人幾口就把一杯白酒喝光了,頓覺胃裏一陣抽搐。她又瞅了一眼周家林,他仍是沒有阻攔的意思,而那小夥子捏着酒杯,目光炯炯地望着她,說:“嫂子,別光看着呀。”
其餘衆人均不說話,大概是看出秦青神色不愉來,老夏沖那人嚷道:“你他媽坐下,到哪兒都能看見你搗亂。”說罷,又對秦青道:“弟妹,你別管他,這人是個大老粗,就知道灌人喝酒,你喝飲料吧,來,那個誰,服務員,給來桶橙汁,要常溫的!”
秦青沒吭聲,只低頭吃飯,桌上一時有些沉寂,周家林不動聲色地拿過她的杯子來,一口喝了,說:“她不喝酒。”
老夏哈哈一笑,說:“對對對,女人喝酒不好,影響生小孩。”說罷招呼衆人,“都愣着幹什麽呢,喝酒吃肉,明兒就放年假了,大家夥兒回去抱着老婆孩子過個年,明年回來繼續大把摟錢。”
經老夏一咋呼,衆人那略有惴惴的心才稍微緩和過來,但仍是不如往日那般放得開,總不經意間瞟幾眼秦青,見她始終沉着臉,連最初的那絲寡淡的笑容都沒了,便不由得把自己的聲音壓低了幾分。一頓飯吃完,不少人心裏都暗暗舒口氣,末了散場,周家林握着秦青的手,慢慢地走在最後,前頭的幾個人走得快,離他們越來越遠。
“這個就是周哥的媳婦兒?長得是挺好看的,就是不愛笑,看人用眼角瞟,啧啧啧,不好不好。”一人低聲念叨着,“我覺着那個小陳挺配周哥啊,人也不醜,咋就挑了這麽一個呢?”
另一人聞言拍他的腦袋,罵道:“你管得咋那麽寬,小心讓周哥聽到了,拿鋼筋條子抽你信不,你沒見着剛才大志逼她喝酒時,周哥臉都黑了。”
那人嘟囔道:“大志也不是逼她喝啊,頭次見面,意思意思,咱們跟着周哥混了這麽些年,連這點臉面都得不了嗎,那小陳就不這樣,她每次來都跟咱有說有笑的,哪像這位,我都不敢瞅她。”
“我操,你小子膽兒挺肥啊,周哥的媳婦兒是你該瞅的嗎。”
“你他媽的滾蛋,我不是那個意思,是這女的眼睛生在腦門子上,看一眼心裏發憷,我每次說話都得掂量掂量,特不爽快。”
“你有個毛蛋不爽快的?看周哥多有本事,搞了個博士,你丫連個大學生都摸不着。”
“大學生跟我過不到一塊兒去,老子聽不懂她說話,一個說東一個說西,我操那日子怎麽過,我還是找個心甘情願給老子端洗腳水的,要是不聽話,惹我不高興了,我就一巴掌把她扇出去。”
“我說天怎麽這麽黑,原來是你小子吹牛皮吹的,你這會兒也就耍耍嘴皮子過過瘾,以後肯定是個老婆奴,娶個嬌滴滴的媳婦兒多帶勁,我要跟周哥學習,找個嫂子這樣兒的,漂亮有氣質。”
“你快消停會兒吧,找個這樣兒的,還不夠心累的呢,拉出來跟兄弟吃個飯,酒不讓喝,煙不讓抽,燙個杯子碗盤用一壺開水,那玩意兒不都洗幹淨了嗎?”
幾人一面走一面壓低聲音議論,老夏回頭瞅了瞅并肩而行的周家林和秦青,見兩人倒是蠻登對的,他微微嘆口氣,轉過頭來一腳踹上發牢騷的那小夥子屁股上:“趕緊攔輛車滾家去,自己那攤子事兒還管不好呢,跟這兒瞎嘚啵啥。”
小夥子被踢得生疼,跳起來大叫:“老夏頭!你他媽覺着老子不敢跟你動手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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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夏擡腳又要踹:“臭小子沒個禮數,敢跟我爆粗口,叫叔!”
小夥子閃身躲開襲擊,嚷道:“打死不叫,爺們兒有骨氣!”
一衆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老夏揮手叫他們滾蛋,自己留下來等周家林。
冬日的街頭,寒風料峭,秦青沒穿羽絨服,圍巾也薄,這會兒凍得瑟瑟發抖,周家林把人摟進懷裏,低聲問:“冷了?”
“嗯。”秦青甕聲甕氣地應道。
“活該,叫你穿厚點,不聽。”周家林揉了揉她凍得冰涼的臉,然後把大衣脫下來給她裹上,“一會兒上車就好了。”
秦青不要,說:“忍一忍就到了,你快自己穿着吧,別我的感冒剛好了,你又生病。”
周家林咬着她的耳朵,說道:“沒事兒,我一運動,百病全消。”
秦青耳朵極為敏感,被他嘴裏呼出的熱氣裹住,一股異樣從心底冒出來,激得她連打了幾個顫,伸手推開他:“讨厭,在大街上呢。”
周家林聽她聲音帶了嗔怒,低笑,一把将人摟過來,湊嘴過去親她:“在大街上怎麽了,我親自己的女人,別人還有意見了?”
秦青措不及防被他吻住,吓了一跳,來來往往的行人均對這二人送上一瞥,她羞得恨不得遁地消失:“你幹什麽啊,這裏這麽多人,多難為情。”
周家林伸手拉起她的圍巾把她的腦袋包住,問:“這樣還難為情嗎?”
秦青大氣,握拳捶他,逗得他哈哈大笑,拉着她的手大步往停車位走:“嫌人多,那就回家,洗幹淨了好好收拾你。”
這話說得雖然聲音不大,聽在秦青耳中卻如擂鼓,她再也不敢停留,小跑着跟在他身後低吼:“你能不能別老把這樣的話挂在嘴邊!”
周家林回頭問道:“好,那以後我不說了,只做行不行?”
秦青跺腳:“周家林!”
周家林笑着把她裹在腋下,像拖面袋子似的往前走,見不遠處站着老夏,似是在等他們,于是快步過去,問:“他們都回去了?”
老夏彈了彈煙灰,說:“都走了,我是明天晚上的車票。”
周家林胳膊下還夾着秦青,一直沒松手,任她手抓腳踢,困獸般的掙紮,“那明天中午找個地兒再喝兩盅,晚上我送你。”
老夏若有所思地瞅了兩眼秦青,點頭應道:“成,我回去了,你喝了酒,開車小心點,弟妹,節後見。”說着把抽完的煙蒂順手扔了,轉身走了。
秦青掙得面龐充血,那人如山一樣不動分毫,她惱得要命,罵他:“周家林你這混蛋,我脖子要斷了!”
周家林松了手,說:“小勁兒。”說着開了車門,讓她上車。
秦青剛要擡步,見地上有個閃着紅光的煙頭,從口袋裏掏出紙巾,墊着手撿起煙頭丢進垃圾筒:“你們不要随地亂扔這種垃圾,多不衛生。”
周家林沒說話,只撐着車門等她,秦青又掏了濕巾擦了擦手,這才上車。
車裏開足了暖氣,不多時,秦青就覺得熱了,把外套脫了擱到腿上,這幾天,周家林趁父母不在,霸占着她的床不肯走,她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她側頭去瞅周家林,他穿了件黑色的毛衣,顯得人沉穩幹練,還透着一股子別樣的氣勢。她偷偷看了一會兒,心裏漾起一層漣漪,壓也壓不住。
第二天中午和老夏約在車站旁邊的小館子,兩人要了三個炒菜,一瓶白酒,輕酌慢飲了一會兒,周家林見他始終面色沉重,問道:“你有事?”
老夏給他倒滿酒,說:“也不算事,我是想着節後把你嫂子他們弄過來,在這邊買個房子,以後就定居在這兒了,但你嫂子不同意,從前跟着工程隊走南闖北吧,沒個定性,忙完一年,回家享幾個月福,如今不一樣了,公司開起來,就是正經的上班族,沒空兒一連幾個月都在家裏陪老婆孩子,不如把家安在這裏。”
周家林說:“嗯,嫂子怕是舍不得家鄉,好好跟她說道說道,有什麽困難跟我說,我必定竭盡全力幫你。”
老夏笑了笑,說:“嗨,能有啥困難啊,最大的困難就是我兒子的教育,這小子不愛學習,成天打架鬧事,不知道還能不能管教好。”
周家林跟他碰杯,說:“這個容易,把他丢工地趕上兩三個月就好了,就怕你舍不得。”
老夏嘿嘿直笑,說:“還別說,真舍不得,我這麽拼命幹活掙錢為了誰,還不為了那臭小子嗎,指望着他能好好念書,日後考個好大學,娶一房媳婦,所以他要啥就給啥,從來沒苛待過他,結果越長越讓我生氣。”
周家林說:“男孩打着長大,女孩寵着長大,你咬咬牙,把他往死裏揍一頓。”
“舍不得舍不得,我就這一個兒子,還指望他養老呢,再揍出心理陰影來,得不償失。”老夏擺擺手,“別說我了,說你吧,你和你那媳婦兒,怎麽湊一塊兒的,還博士呢,研究生物的,老弟你能降住她嗎?”
周家林點了根煙,說:“我們倆從小一塊長大的。”
老夏也叼了根煙,問:“那不錯,人等你等這麽些年沒變心,值得娶。”
周家林說:“你想多了,我走得時候才十六,倆小屁孩兒,懂個什麽,是這次回來後發生的事兒。”
老夏抽了兩口煙,說:“她不嫌棄你?人家可是個博士。”
周家林捏着杯子轉了幾圈,說:“我能配得上她,別人都不行。”
老夏咕咕笑,說:“怕是得花些功夫,哥跟你說句實話,也不怕你不高興,我瞧着小陳要比她更适合你。”
周家林也笑,說:“我只對她有感覺。”
老夏忽地嘆氣,感慨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周家林接道:“別他媽文绉绉的拽詞了,到時候你給我當證婚人。”
“人不是還沒答應跟你呢嗎?”老夏問道。
“會答應的,等把她肚子搞大,不答應也不行。”周家林把煙按到煙灰缸裏,招來服務員結賬。
老夏聽他這麽說,頓時張口結舌,半天才道:“家林你這樣不太厚道啊,人清清白白的一個姑娘,未婚先孕了,傳出去是要毀名聲的。”
周家林拍了拍他的肩,說:“回去過你的年吧,我自有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