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屋子裏靜悄悄的,只有姜聞音低低的讀書聲,她的聲音輕柔稚嫩,配合着屋外滴答的雨聲,極易催人入眠,偶爾刮過一陣冷風,門前的紫薇樹發出沙沙地聲因。
姜沉羽閉着眼睛躺在床上,冷靜直白道:“狐妖為何會喜歡那個窮書生?”
這是講到書生夜宿破廟,偶遇狐妖變成的美人,兩人對雙方一見鐘情的情節。
姜聞音輕緩的讀書聲停下,想了想回答道:“大概是書生相貌英俊,狐妖大概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男人,所以才對他一見鐘情。”
姜沉羽:“其實就是見色起意。”
姜聞音:“……也不能這麽說。”
姜沉羽:“你之所以為他辯解,是因為你也是這樣的人。”
姜聞音覺得自己冤枉,“我哪裏有?”
姜沉羽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垂涎我的美色。”
姜聞音:“……我這是欣賞。”
姜沉羽:“欣賞需要動手動腳,翻窗偷看我洗澡嗎?”
姜聞音表情幽幽道:“你也偷看我洗澡了,咱們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而且明明我更吃虧,什麽也沒看到。”
姜沉羽沉默片刻,表情坦然自若,犀利地指出關鍵點,“所以你承認自己以貌取人了?”
姜聞音咕哝道:“說的姐姐不是一樣。”
姜沉羽聲音冷淡疏離,“我不是。”
好吧好吧,不是就不是,姜聞音懶得和她争論這個話題,繼續往下讀,很快就讀到了狐妖夜會書生,兩人在寺廟裏初赴巫山,這段寫的極為香豔,洋洋灑灑寫了兩頁,仔細描寫了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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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老司機,姜聞音看的時候,都有些面紅耳赤,這些古代人其實在某些方面,也是很開放的。
她語氣頓了頓,決定跳過這一段,讓美人姐姐繼續做個高華清冷的仙子。
連翻兩頁,正準備繼續往下讀,卻聽到姜沉羽聲音清冷道:“為何不繼續讀下去了?”
姜聞音:“……這就繼續讀。”
她定了定心神,又讀了幾句,突然被姜沉羽打斷,“不是這裏,你躍過了一段未讀,昨夜狐妖來見書生,他們做了何事,為何第二日狐妖喊書生冤家?”
姜聞音:“……”姐姐你要不要聽這麽認真。
她輕咳一聲,想要糊弄過去,“就讨論了詩詞歌賦,風花雪月,并不重要。”
聽到她中氣不足的聲音,姜沉羽扭頭,突然伸手将她手中的話本子抽了出來,向前翻了兩頁,目光落到上面,靜靜地往下看。
她面無表情,逐字逐句地看過去,表情冷淡。
姜聞音慢吞吞地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臉,真是要命,她怎麽就忘記了,這本話本子跟小黃文差不多,怎麽就敢拿到美人姐姐面前讀了呢?
屋子裏死寂一般的沉默,許久之後,姜沉羽翻開下一頁,繼續往下看。
姜聞音:“……”別看了。
許久之後,看完那兩頁令人臉紅心跳的東西,姜沉羽擡眸定定地看着她,冷冷道:“你整天無所事事,就是在看這些鬼東西?”
為什麽這語氣,像年級主任一樣?姜聞音咽了咽口水,吸了一口氣道:“這是姐姐從陸先生那裏拿回來的,不關我的事……”
姜沉羽表情變了變,從口中冷冷吐出四個字:“為老不尊。”
姜聞音安靜如雞,面上表情鎮定,但內心卻淚流滿面,這種尴尬感,就跟在房間裏偷看小黃文,卻被家長發現了,一樣的讓人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感覺一模一樣。
姜沉羽掃了她一眼,随手把書扔到一邊,語氣涼飕飕道:“從明日起,你就待在屋子裏開始抄論語,什麽時候抄完,什麽時候才能出去玩。”
姜聞音抗議道:“這是姐姐你拿給我的。”
姜沉羽掃了她一眼道:“所以我現在糾正錯誤,好好教導你。”
姜聞音:“……”
她畢業這麽多年了,還要再體會一下當年抄書的感覺,真是蛋疼。
臨近中午的時候,雨稍稍停了會兒,天空像水似的泛白了,雲層裏射出了稀薄的日光,姜沉羽閉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姜聞音伸了個懶腰起床,披散着頭發立在窗前,打開窗戶呼吸新鮮空氣。
寨子裏的雞叫聲響了起來,炊煙袅袅升起,與遠山上的薄霧交織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煙還是霧。一陣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她看到陸無暇幫韶娘撐着傘,雨水打濕了自己的肩膀,擡腳上了臺階。
陸無暇一身青衫,韶娘身穿秋香色衣裙,鬓發如雲,只簡單地簪着一支玉簪,如同一對璧人。
見到姜聞音,陸無暇露出淡淡笑意,語氣溫和道:“姜七姑娘……不喚你小姜姑娘,小姜姑娘,我們是來探望你姐姐的。”
姜聞音目光寧靜,開口帶着诘問,“我姐姐不過是随陸先生下山一趟,怎地回來便犯病了?”
陸無暇一愣,随即問道:“你姐姐有何病?”
昨日行舟匆匆離開,雖然并無異色,但他氣息不穩,步履踉跄,讓自己不得不擔憂。可他是個孤傲倔強的性子,不肯透露半分,自己思慮再三,還是邀了韶娘随自己一起來探個究竟。
隔着窗戶,姜聞音冷淡道:“這個就不勞陸先生操心了。”
面對她略帶尖銳的語氣,陸無暇露出無奈之色,拱手道:“是我疏忽,煩請小姜姑娘讓我見見姜姑娘。”
“你稍等,我去問過我姐姐再說。”姜聞音看了他一眼,轉身向床邊走去。
美人姐姐說過,自己的病發作時間不定,她知道不怪陸無暇,方才那樣說,只不過是讓他知道美人姐姐的辛苦。
走至床前,還未靠近開口,姜沉羽便睜開眼睛看了過來,語氣冷淡不耐煩道:“讓他進來!”
見美人姐姐這暴躁的語氣,就知道陸無暇要遭殃,姜聞音委婉道:“我們畢竟在陸先生的地盤上,姐姐別太兇了,再說這書是你拿回來的……”
而且美人姐姐你一個姑娘家,和陸無暇讨論這種話題,不會害羞的嗎?
姜沉羽掃了她一眼,“閉嘴,不許再提。”
姜聞音喔了一聲,把人扶起來靠坐在床頭,下面墊着枕頭,掖了掖被子。美人姐姐每次爬床都是合衣而眠,卻從不脫衣服,保守的跟個七八十歲的小老頭。
聽着語氣,美人姐姐大概是沒想跟陸無暇追究書的事情,是自己腦補過度了。
對于姜聞音的态度,陸無暇倒是沒有不悅,只是面露驚愕,扭頭看向韶娘,然後啞然道:“她們住在一起?”
雖然早知道行舟以女兒身,與姜七姑娘姐妹相稱,在山間木屋時同榻而眠,但那時風餐露宿,乃不得已而為之。如今來了清風寨,她們竟還住在一起,這不是壞了姜七姑娘的清白?
韶娘歪頭看他,目露不解之色。
陸無暇嘆口氣道:“罷了,陸家欠姜堰澄的,又何止這一樁?”
韶娘想了想,擡手比劃道:緣分如此,公子不必自責。
陸無暇露出意外的表情,韶娘雖不知屋裏二人并不是真正姐妹,但卻一語點醒自己,或許這就是行舟與姜七姑娘的緣分。
緊閉的房門吱呀聲開了,姜聞音的頭發已編成辮子放在胸前,她讓開路道:“我姐姐請二位進去。”
将傘收起放在門口,陸無暇與韶娘進屋,很快看到床上的人,然後大吃一驚道:“行……姜姑娘這是怎麽了?”
怎麽一夜不見,便面如金紙,唇色如此蒼白?
姜沉羽掃了他一眼,卻是對姜聞音道:“你們先出去,我有話與他說。”
姜聞音猶豫片刻,看了一眼韶娘,看到韶娘對自己笑着點頭,于是便一起向外走,輕聲關上門。
等屋子裏只剩下兩人時,陸無暇向前走了幾步,眉心緊蹙,滿臉擔憂之色,“行舟,你這是怎麽了,為何不與我說?”
姜沉羽輕飄飄道:“小毛病,不值一提。”
陸無暇:“什麽毛病?”
姜沉羽擡眸,似笑非笑道:“你這般聰慧,怎會想不到,我既然決定男扮女裝,茍且偷生,那這便該承受這些。”
陸無暇:“你的意思是……?”
姜沉羽雲淡風輕道:“我使用縮骨之術時,或縮骨前後動用武功,都會全身劇痛一日,猶如千刀萬剮。”
陸無暇不敢想象,千刀萬剮的痛楚是怎樣的,他眼眶微紅道:“難道就沒有醫治之法?”
姜沉羽:“哭什麽,我又死不了。”
陸無暇眼角含淚,悲不自勝道:“你受苦了,舅舅早該去找你的。”
他一直以為,行舟和他哥哥一起喪命在趙貞劍下,所以不敢踏進長安半步,只能龜縮在清風寨,日夜與仇恨為眠。
姜沉羽表情陰郁煩躁,“閉嘴,吵得我頭疼,你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丢不丢人?”
陸無暇立即擡袖拭淚,不敢叫他看見淚光。
姜沉羽:“看完了嗎?你可以走了。”
陸無暇放下衣袖,想起剛才進門前看到的事情,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姜七姑娘以為你是她親姐姐,所以未曾設防,若是日後她知曉你是男子,想是會大怒。”
姜沉羽擰眉,“不勞你費心。”
陸無暇:“你若是心悅姜七姑娘那便罷了,若無意,那便該注意男女大防,不可讓姜七姑娘清白有損,日後不好嫁人。”
姜沉羽臉色一沉,“你廢話真多。”
嫁人?姜瑩那個笨蛋,嫁給那些三妻四妾的草包男人,豈不是要被後院的女人給吃了。
嫁什麽嫁,若是将來事成,當長公主不好嗎?
若是不成,那就為自己陪葬,省的她被人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