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你們……幹嘛這樣看我……”

林小燭有些尴尬地撓了撓頭。

從蕭家出來之後,林小燭便打算直奔自己的小屋子,路上經過繡坊,便入內打算跟坊主和其他人打聲招呼,也算報個平安。

誰料看到她一身紅衣出現,整個繡坊都安靜下來,包括坊主,也一臉震驚地看着她。

林小燭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反應過來,道:“噢……你們是說我衣服吧……我一會兒就去換。我就是來說一聲,我沒事了,坊主,我一會兒就來繼續上工。”

說完之後林小燭轉身就想走,卻聽得坊主道:“那個……小燭啊,你等等。”

“啊?”林小燭茫然回頭。

坊主很有些尴尬地道:“你……你怎麽就回來了?你不是昨天才被蕭家抓去麽……”

林小燭道:“啊,我……那個蕭痕東撞到腦袋了,不記得我是誰了,所以今早就在蕭夫人和蕭尚書的安排下,放我回來了。”

坊主茫然地點了點頭:“是這樣啊……小燭,你,你過來一下。”

林小燭疑惑地跟着坊主出門,兩人站在院子裏,坊主遞給林小燭一點錢,道:“小燭,這是你這個月的薪金,雖然這個月還沒過完,但……先給你吧,多的,是我給你的補償……”

林小燭明白過來,這是坊主要讓她走。

可是,為什麽?

林小燭萬分不解,道:“坊主,為什麽啊……我,我沒做錯什麽吧?”

直到昨天,她都好好地在這裏做事啊!

坊主露出一個尴尬的表情。

林小燭了然,道:“噢,你是怕蕭家來找麻煩吧?你放心,蕭家人絕不會來找我們麻煩的,絕不會的!”

坊主道:“不是的,小燭,不止是這個……昨天你被蕭痕東的人帶走,我們都眼睜睜地看着而沒有阻止,老實說,我非常愧疚,大家也很難受。雖然還好你沒事,但大家對你,都……都很內疚。你沒見你剛進去的時候,大家都沒說話嗎?你繼續在繡坊工作,會影響大家的……所以……抱歉……”

他把握着薪金的手往林小燭這邊靠了靠,希望她拿下。

林小燭不可置信,道:“什麽意思?我被人抓了,你們袖手旁觀,我并沒有怪你們,這是難免的!那畢竟是蕭家,我們也不過是一起在繡坊做事,你們不救我是天經地義的!我說真的!可是,怎麽能,怎麽能因為你們沒有幫我,而反而,反而讓我離開……”

坊主十分愧疚道:“我知道你很無辜,但是……但是大家是多數,你是少數。我不能為了你一個人,讓大家長時間保持這種尴尬……而且說白了吧,雖然你保證蕭家人不會來找麻煩,可那也不是因為……因為你剛剛說,蕭痕東摔着了腦子,不記得你是誰對吧?那萬一有一天他又想起來了,這……”

坊主把錢硬是塞進了林小燭手裏,道:“小燭啊,你懂的東西很多,人也機靈,不愁找不到事情做的。你就……別讓我為難了吧,啊。”

林小燭看着手裏的錢,真心覺得荒唐,但擡頭看見坊主臉上的懇求,只能閉了閉眼,道:“……謝謝坊主,一直以來,給您添麻煩了。”

她拿着錢,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繡坊,中間必須要經過大廳,幾個原本一起的女工看着她離開,神色有些複雜。

林小燭真是有點想哭。

這一切都太莫名其妙了。

明明不是她的錯,為什麽最後反而讓她離開?

可是她也不想再争論什麽了,反正坊主看起來也頗為堅決,繼續争下去,結果不會有改變,只會讓大家都很難堪。

她低頭看了一眼剛剛坊主塞過來的錢,覺得有點好笑,老實說,她現在還真不缺錢,蕭家剛剛給的五十兩黃金,都夠她租個小點的店鋪,做點小生意了,繡坊的這點薪金……

可是她要在京城生活下來,就是得要一份安穩的活兒可以做啊,不然怎麽長久待下去?

就算五十兩黃金很多很多,但若是坐吃空山……

林小燭嘆着氣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巷弄裏,這一帶都是其他地方來京城的人住的,房子也不是她的,而是一個挺有錢的中年女子錢氏的房子,環境還不錯,當初看林小燭一個人不容易,所以才以比較便宜的價格租給了林小燭。

沒想到,林小燭一回巷弄,就見錢氏正站在房門口等着,見她回來了,有些吃驚地道:“啊……林姑娘。”

林小燭看着錢氏,心裏直覺不是好事,但還是客氣地道:“您好,怎麽了麽?呃,您是來收租金的嗎?我記得我付到了下個月……”

“啊不是……”錢氏趕緊擺了擺手,“是這樣的……林姑娘,你昨日被蕭家人帶去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呃,你也知道吧,我丈夫早逝,我一個女人,生活不易,多虧他留下的幾個房子,才能收租度日……我在這京城裏,一無權,二無錢,什麽人都得罪不起……”

“您不用說了。”林小燭苦笑,“我知道了,我今天就會收拾一下然後離開。”

錢氏臉有些紅,道:“林姑娘,真是抱歉……我……”

她把一個荷包遞給林小燭:“這裏面是你多付給我的租金,還有一些,算是我給你的補償,你……你可以去遠一點的地方,找過房子……抱歉。”

林小燭接過那荷包,笑了笑:“謝謝。”

錢氏不敢多待,道:“你不用急,今天先出去找找,我明天再來收房子……”

說罷就趕緊離開了。

林小燭看着荷包,苦笑連連,今天這是什麽好日子,怎麽人人都給她錢?

哎,算了,這樣說起來,其實她遇到的還都是好人,至少還都挺愧疚的,她也不能真的怪他們。

錢氏說的沒錯,他們都是小老百姓,沒錢沒權,怎麽可能為了一個不算熟悉的人去得罪蕭家?

林小燭進了自己的屋子,燒了熱水打算洗澡,把衣服給換掉,一邊小聲罵道:“可惡,都怪蕭痕東,可惡的蕭痕東……”

可是罵了一會兒,轉念一想,自己也還不是把人家給打死了?

這真是……

林小燭長嘆一口氣,脫掉累贅的婚服,開始洗澡。

前路如何,真是未知之數啊……

而她要找的那個人,現在究竟在何處呢?

京城這麽大,人這麽多,人海茫茫……

***

“這……”

“徐太醫,痕東到底怎麽樣啊?”蕭夫人見年邁的徐太醫替蕭痕東把脈、探查傷口之後,就一直摸着自己的胡子思考,當下很有些心急,忍不住出聲詢問。

徐太醫不緊不慢道:“依老夫所見,蕭二公子一切正常,脈象平穩,只是因為,呃,生活作息上有些不好,所以脈象虛浮,這只需要開些補藥,多加鍛煉,便可以解決。至于額頭上的傷嘛,的确傷口有些深,但既然人沒事,只要按時敷上藥即可。只是這……失憶之症,有些難解。”

已經換上一身白色衣裳的蕭痕東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聽着徐太醫以及蕭夫人的對話,沒有任何表示。

蕭夫人着急道:“可就是這失憶之症最要緊呀。你看啊徐太醫,痕東他都變得癡癡傻傻的了,你看啊。”

邊說着,她邊把蕭痕東的臉硬是轉向徐太醫那邊。

舒冬世:我只是不喜歡多做表情,不愛說話,并不是癡傻……算了,也罷。

于是在蕭夫人看來,蕭痕東便繼續這樣保持癡傻的狀态任由她擺布。

徐太醫道:“呃,蕭夫人不必心急,這失憶之症,并不是藥物就可以治好的。老夫會嘗試替蕭二公子進行針灸治療,不過恕老夫直言,失憶之症雖不多見,但老夫也是碰到過幾例的,針灸一般都沒什麽特別的效果。這失憶之症,還是得靠時間,蕭夫人和蕭大人不妨經常帶他去他喜歡的地方多走走,興許能喚起他一些回憶。”

蕭明睿從始至終沒有說話,聽徐太醫這麽說,才緩緩開口:“那就有勞徐太醫了,先替痕東針灸一番。”

徐太醫點點頭,讓蕭痕東躺在床上,蕭痕東眼神閃了閃,倒也沒說什麽,筆直地躺了下去,徐太醫從醫藥箱中掏出一整套針灸材料,一根根拿起往蕭痕東頭上紮。

蕭痕東閉着眼睛,一言不發,身子筆挺,宛如一顆躺倒的青松。

蕭夫人咬着嘴唇,道:“可憐的痕東,怎麽要遭這個罪啊,哎。”

蕭明睿看着,卻是皺了皺眉頭,低聲道:“痕東以前最怕痛,現在針灸,卻什麽都不說……”

“所以我才說痕東是有些癡傻了嘛!”蕭夫人抹淚。

蕭明睿道:“…………我的意思是,即便痕東失憶了……這改變未免也有些太大了。”

蕭夫人疑惑道:“啊?”

“……算了,沒什麽。”蕭明睿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自家夫人的性子和智商,蕭老爺還是很明白的……

蕭夫人不忍心再看蕭痕東受罪,抹了把眼淚就往外走,結果在門口看見鼻青臉腫的阿文。

蕭夫人吓了一跳,道:“阿文?你臉怎麽了?也跟你家二少爺一樣摔了一跤?”

阿文有苦難言,道:“是……是小的口無遮攔,惹二少爺生氣,二少爺就給了小的一拳……”

蕭夫人:“……”

蕭夫人震驚:“痕東怎麽可能把你打成這個樣子?”

在她的印象裏,蕭痕東雖然性子的确頑劣了一些,但力氣還是很小的,怎麽可能一拳就把阿文打成這樣?

阿文淚道:“小的也不知道……少爺這一拳真是快準狠,打在我鼻骨上,擦過小的的眼睛,小的兩眼冒花,等反應過來,就,就已經成這樣了……”

蕭夫人:“……”

蕭夫人摸了摸下巴,道:“想不到痕東還有武功上的天分……嗯,不愧是痕東。”

阿文欲哭無淚:“是的,夫人。”

蕭夫人想了想,道:“剛剛徐太醫說,要帶痕東去他喜歡去的地方,痕東最喜歡去什麽地方?他老往外跑,都是你和阿武跟着的吧?你們應該比較了解。”

阿文支支吾吾,道:“這……”

蕭夫人道:“說啊!”

阿文道:“說,說真話嗎?”

“不然呢?!”

“呃,少爺最喜歡去……翠芳園……和……醉香院……”阿文戰戰兢兢地道。

蕭夫人:“…………這名字,聽起來怎麽這麽像那種地方?!”

阿文道:“雖然不知道夫人您跟小的想的是不是同一個地方,但應該就是那個地方沒錯……”

蕭夫人:“………………”

蕭夫人簡直要暈倒,身後的貼身丫鬟蓮兒趕緊扶住了蕭夫人,蕭夫人緩過神來,用腳狠狠踹了踹阿文:“你居然帶痕東去那種地方!荒謬!”

阿文:嗚嗚我帶二少爺去?我能帶的動嗎?!明明是他帶我們去!

阿文:“嗚嗚夫人,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和阿武的錯……”

蕭夫人深吸一口氣,以一種破釜沉舟的口氣,道:“等過兩天,皇上把禁玩樂和禮樂的規矩給撤了,你……你就帶二少爺去一趟……要是能讓痕東恢複一些記憶,那也……算值得。不過,千萬別讓老爺知道……曉得麽?”

阿文趕緊應道:“是,是,小的明白。”

而躺在屋內接受針灸的将軍大人,尚不知道自己即将就要被帶去一個……從來未曾出現在自己認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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