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末日鳳凰男11
任苒有些犯難,這只喪屍明明之前行為舉止都很是聰慧,跟常人智商無異,可如今她在他耳邊念叨她想回家,他卻是要麽背過身,要麽垂下頭,裝作一副聽不懂的樣子。
這只喪屍對她可以說是有求必應,可唯獨她要離開這個要求,他卻置若罔聞。
分明就是裝傻。
偏偏身處這禾豐鎮的鎮中心,光靠她一人還真無法逃脫這屍山屍海。
任苒嘆了口氣,抿了一口罐頭果汁,清甜的水蜜桃在舌尖味蕾炸開,也是這只喪屍給她搜羅帶回來的。
她心裏明白這只喪屍對自己有多好,也想着日後可以報答他,但一想到任東升和林疏寒肯定正為着生死不明的她心急如焚,任苒便焦急着回去。
她掏出口袋裏的一枚五級高階晶核,晶瑩剔透,璀璨生輝。任苒凝神發呆,心裏不禁生出癡念,還是自己太弱,不然也不會被困在這裏,吸收了它——自己又會變得強大幾分吧。
任苒憑着之前的記憶将晶核一擊捏碎,握于掌中,任憑一股暖流逐漸融于掌心,閉上眼吸收,然後從經脈漸漸疏游經與全身,一股純粹的力量游走過四肢八骸,卻由之前溫和的姿态一改蠻橫,妄圖橫沖直撞似地并入軀殼。
任苒暗道不好,加緊吸收起晶核的力量,然後卻是有心無力,只覺丹田早已滿溢,但是晶核未被吸收完的力量卻依然殘留難消,暴虐急躁地在她的身體裏亂竄。
“主人,你太急于求成了!”橘貓焦急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或許是真的到了生死存亡關頭,系統才會出現:“你升到五級中階這才幾天?尚未掌吸收握現有的力量,便急着升到下一階,晶核暴虐的力量直沖向你早已盈滿的丹田,身體留下暗傷還算是好的,最壞的結局你恐怕到時候會生生爆溢身亡。”
橘貓的聲音逐漸飄渺起來,任苒的耳畔只有一陣嘈雜的嗡鳴,疼得眼前發黑,蜷縮在地上,抱住自己的手指骨節泛白。
外出的喪屍這時候剛剛回來,他看見任苒這副樣子,驚慌失措地抱起她,卻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她痛苦的神色發出無能為力的吼叫。
有什麽帶着濕意的東西滴在自己的臉上,很快蹦跶着滾落。
任苒有些虛弱地眨了眨眼,眼前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她感受到自己被擁在懷中,一雙手臂顫抖着緊緊地摟住她,帶着失去的恐懼。
“你釋放異能做什麽?”任苒用指尖拭去自己的臉上的水痕,嘴唇蒼白地笑了笑,臉色卻随着自己的呼吸逐漸紅潤起來,千鈞一發之際,還是魂力救了她。她只覺身體都要随着這股暴虐的力量而炸開的時候,一股溫和的力量形成了強有力的屏障護住了她的心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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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任苒的笑意卻忽然凝固在臉上,眼底密布着不可置信。
……喪屍也會哭嗎?
眼前的喪屍面容被亂發遮掩着,只能看到一滴剔透的淚珠,折射着霞光斜晖,懸在他棱角分明近乎完美的下颌,将墜未墜,緩緩凝聚成一個渾圓的形狀。
眼看着已經是待在禾豐鎮的第三日了,任苒今天已經不想再坐以待斃了,她攔住似要外出的喪屍:“你的衣服都破成這樣了,我跟你一起出去,找個店鋪給你選件衣裳吧。”
喪屍的腳步頓住,被亂發披蓋住的眼眸中露出遲疑夷猶,卻見任苒已經自顧自地走了出去,他只好快步跟上。
任苒腳步放緩地從樓梯裏再次下到寫字樓的大廳時,從昏暗的樓道裏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張望一番,果見透明的玻璃外,不少喪屍三五成群,在街頭游蕩徘徊。
她喉頭一緊,下意識地看向緊緊跟在自己身邊的喪屍,心裏稍微安定了一瞬,然後邁着緊張的步伐踏了出去,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響起清脆的腳步聲。
很快一只喪屍聽見聲響後警覺地往後轉過腦袋,神色猛然變得猙獰扭曲起來,正要搖晃着四肢以八百米的速度沖過來,卻在一道黑影擋住任苒之後,喪屍的神色驀然變得呆滞木然,轉了個身,歪歪倒倒地走遠了。“你這異能還真是厲害。”任苒由衷贊嘆道,這只水系似乎能控制低于它等階的所有喪屍,而且他真的很強,這幾天陸續獵殺了兩只與他等階相等的六級喪屍,恐怕是把這禾豐鎮上的六級喪屍都殺幹淨了。
任苒跟在這只水系喪屍的身後,一步步走出了寫字樓,夾雜着些許腥澡氣的冷風直撲而來,任苒喉嚨一癢,抑制不住地輕輕咳嗽了兩聲。
剎那眨眼間,一個令任苒汗毛倒豎的畫面出現,在這條荒蕪長街游蕩徘徊的成百上千只喪屍都接連露頭,躁動騷亂,一個個腐爛懸吊的眼球精準地張望過來,發出嘶吼的叫聲,像是蓄勢待發,準備狩獵的前奏。
直到一道晃晃悠悠的身影擋在她面前後,那無數道可怖的目光才遽然消失,一股無形的壓力逐漸消失,任苒這才如釋重負般緩緩用手拭去額上的冷汗。
于是一個詭秘離奇的畫面呈現,身為人類的任苒,在觸目皆是的屍山骸海裏,猶如閑庭信步一般,不僅沒有受到任何喪屍的攻擊,甚至還多次悠哉悠哉地與與幾只喪屍面前擦肩而過。
但是前面的身影卻突然毫無征兆地停下了,任苒撞到他寬厚的脊背上,有些吃痛般揉了揉鼻子:“怎麽停了?”
他喉嚨裏發出含糊不清的嘶吼,僵硬地擡高手肘,手指顫巍巍地點了點就在公路旁邊的精品男士服裝店。
錦華街本就是屬禾豐鎮的鎮中心,人煙稠密,末日前便是車水馬龍、九衢三市的繁華之地,林林總總的紛繁店鋪鱗次栉比在街道兩旁,衣帽服飾店自然随處可見。
任苒表情一僵,她用手拉住他冰冷的指頭,目光有些心虛地飄移到遠處:“這家店裏的樣式都不怎麽好看,我帶你去其他地方再看看。”
任苒柔軟又帶有幾分溫熱的手掌,極其自然地握住了他僵硬冰冷的手指,牽着他自顧自地往外走去,一邊觀望着路标,拼命蹿往鎮外的方向。
喪屍像是已經察覺到了任苒的心思,亂發遮蓋的臉上露出失落黯然的表情,卻沒有抽出手來,亦步亦趨地跟在任苒身後,乖順又溫馴。
随着高樓大廈逐漸疏落,八街九陌皆被抛于身後,他們走了大半個小時,周遭的景色蕪穢蕭條,甚至連喪屍的數量都變得寥寥無幾,基本上已經走到了禾豐鎮的最邊際。
任苒把他拉進路邊一家幾近荒廢的男裝店裏,這家店面積極其狹小,地上的瓷磚全是髒亂的腳印,衣架東倒西歪地擺放着,雜物亂七八糟的堆放在牆腳,一團狼藉。
寥寥無幾剩餘的幾件衣裳也并不好看,都是中老年人才穿的式樣。
任苒随手取下挂在牆上一件的老款皮外套,拍了怕積累多年的灰塵,一本正經地睜眼說着瞎話:“這件還挺适合你的,你去試衣間換了給我看看。”
他執拗地低垂着頭顱,沒有動。
“快去吧,我到外面等你。”任苒催促道。
任苒心虛地快步走到店門的玻璃外,背過身去。
“對不起。”
她臉上布滿愧疚心虛,近似呢喃地輕聲道。
喪屍終于動了,他緩緩地拿着外套走到破爛狹隘的試衣間裏,簡陋的布簾遮住了大半光亮,只有一道摻雜着塵埃的光束從縫隙裏擠進來,勉強照亮了這一方天地。
試衣間裏有一面碎裂的鏡子,邊角猶如蛛網般粉碎破裂成無數塊,他摸了摸鏡子裏那個面容醜陋的怪物,眨了眨眼。
其實,他之前是生得很好看的。
“尊上盛顏仙姿,絕色蓋世,吾等不敢直視。”
“尊上的貌美乃是世所罕見,天上雲端的谪仙也不敢媲美一二。”
“天下姿色共一石,尊上獨得八鬥,吾得一鬥,自古及今共分一鬥。”
曾經世人對他的外貌極盡溢美之詞,無數吟游詩人歌頌他的姿色氣度,關于他姿容的篇章脍炙人口。
可是現在,連他自己都不敢多看這張不堪入目的臉,更何況阿昭呢。
自己現在這副蛆蟲怪物模樣,多看阿昭兩眼,都是對她的亵渎侮辱。
一個不會說話的醜八怪,阿昭又怎麽會喜歡自己——自己竟然還奢求着她的垂憐心動,還真是癡人做夢。
他緩緩綻開一個苦澀的笑容,鏡子裏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唇角也随之扯動着層層疊疊的傷疤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扭曲可怖,醜陋不堪得如同厲鬼索命。
他動作僵硬地給自己換上外套,步伐遲緩地踏出試衣間,其實若是細看,便會發覺他的走姿很是奇怪,有幾分說不出的歪歪扭扭的怪異,卻跟其他喪屍四肢不協調的僵硬有幾分區別。
因為他每走一步,腳尖都是被千萬根銀針紮刺的疼痛,如同在錐子和利刃上行走。肉眼凡軀無法看見他足尖虛妄的血跡斑斑和傷痕累累,而他喑啞的喉嚨也無法發出半句表達疼痛的慘吟嚎叫,只能沉默地忍受着這一切。
店門口早已經不見了那人的蹤影。
他垂下頭顱,輕輕地撫摸向自己手掌處已經粘性不再,搖搖欲掉的小熊創口貼。
一顆渾圓剔透的珍珠跌落,夾雜着風塵骨碌碌地滾向荒蕪的街道角落,轉瞬沒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