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末日鳳凰男17(完)

迄今為止,任苒只見過那頭水系喪屍有過控制低階喪屍的能力,這頭小喪屍是第二頭。

而個例見得太少,也鑄就了她的失誤差錯。

這頭小喪屍的精神系異能遠遠比她想象中還要棘手,不僅僅是能控制低階喪屍,甚至也能發出幹擾她身為人類的腦電波,令她在短時間內頭痛欲裂,不僅失去了攻擊的能力,甚至在這屍潮中連自保都是難事。

眼看數道刺眼閃灼的強大異能攻擊便要擊落在自己身上,或許自己留不下全屍,馬上會煙飛灰散吧。

任苒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心底最後這樣想到。

意料之中的疼痛卻未襲來。

任苒鴉睫輕顫,緩緩睜開雙眼,失神地看着擋在自己前方的身影,低喃道:“是你啊。”

一道蔚藍色的水幕護在了她的身前,波光粼粼,就似蒼穹碧海,湛藍而澄澈。無數道光色不一的異能攻擊被淹沒湮滅其中,卻竟然都打不破這層看似薄弱的水幕,盡數被吸收,不見了蹤跡,而水幕卻只是泛起了層層漣漪,就像是被一場溫柔的海風吹過。

這藍色,似乎就像是一個人的眼睛。奇怪的想法一瞬即逝。

他還是跟當年分別時候的樣子差不多,就連身上的衣裳都是她臨走的時候,為了擺脫掉他,而随手給他挑選的那一件黑色皮外套。

幾年過去了,這件外套早已經破損,看起來已經被洗過很多次了,透着斑駁的損耗痕跡,看起來十分礙眼。

“怎麽這麽不愛幹淨,都不換外套?”任苒低低地笑了笑,澀聲問道。

因為這是你留給我的。

可惜他無論怎麽努力,喉嚨裏都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說不出一個字來,他挫敗失落地閉上嘴,亂發之下一雙眼睛濕漉漉地望向任苒,就像是一只被抛棄的小狗滿腹委屈地望着主人,他動作僵硬遲緩地擡起手,手掌心裏捏着一張破舊陳腐的小熊創口貼。

看得任苒想起了自己當年丢棄他的往事,頓時心虛愧疚不已。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當時我突然失蹤,我爸爸他一定急死了,我不敢讓他太擔心……”提起任東升,任苒心頭一痛,她輕聲問道:“我爸爸和其他基地城破的事情,都是那只小喪屍做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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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輕輕地點了點頭,任苒近段時間來一直壓在心頭的沉重石頭終于放下了。

“姐姐!”

下一瞬,任苒被沖破屍群的林疏寒用力地擁入懷中,他雙眼赤紅,狀若癫狂地緊緊摟住任苒,一聲聲地呢喃着任苒的名字,滿是瀕臨失去她的後怕。

“我沒事,疏寒,你冷靜一點。”任苒失笑地揉了揉林疏寒的頭顱:“快放開我,現在形勢還很危險,擊殺敵人要緊。”

水系喪屍看見任苒被別人抱住,而那少年有着貌美而年輕的容顏,面若凝脂,眼若點漆,似姣姣蒹葭倚玉樹,風姿特秀,若神仙中人,風塵外物亦不敢沾染他分毫。

林疏寒俊秀的外貌令他的瞳孔猛然一縮,随即自卑地垂下頭顱,任由亂發遮擋住自己醜陋的面孔。

自己不僅是個啞巴,還是個醜陋的怪物,阿昭她怎麽會喜歡自己呢?

足尖傳來劇痛,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行在刀劍利刃之上,亦或是被千萬根銀針紮刺。然而這痛,卻不及他親眼看見阿昭被別人抱緊的疼痛的萬分之一。

他沒有勇氣再看見他們相擁的場景,兀自轉過身去,他的瞳孔突然在一瞬間變成了奇異的蔚藍色,身上水系異能迸發,洩恨般地向那只精神系的小喪屍殺去。

小喪屍驚慌地發動異能,想讓其他喪屍組成肉盾來保護自己,然而它一向無往不利的精神系異能此時卻失常了。

如一輛公交車巨大的力量系喪屍呆頭呆腦地在小喪屍和水系喪屍中來回望了一眼,竟然選擇倒戈,一拳擊向了身材嬌小的小喪屍,震天動地的一拳,力量之大順帶擊飛了屍群裏無數只喪屍。

小喪屍靈活地勉強逃避開,發出了憤怒的尖叫,異能毫無保留地發動,召喚着它曾經忠心耿耿的手下們。然而令它大失所望的是,曾經忠心耿耿的手下們此時卻要麽像聾了般毫無反應,要麽投入了水系喪屍的麾下,竟然開始反手攻擊它。

突如其來的尖叫聲讓任苒頭痛欲裂地捂住額頭,她煩躁地低哼一聲,林疏寒連忙說道:“姐姐,我掩護你去殺了那只小喪屍。”他一手掌中積蓄起無數道冰淩,一邊射殺向周遭的喪屍,一邊為任苒搭建了一架冰梯追擊那只潛逃的小喪屍。

任苒見那只水系喪屍竟然控制住了小喪屍的所有手下,而此時小喪屍再也顧不得施展精神系異能,正驚慌地逃命,連忙從冰梯一躍而下,掌中連忙積蓄起閃爍着雷電的紫色光球,指尖紫芒躍動,遙遙的天邊炸開一道驚雷,萬鈞霆動,紫電咆哮,競相迸發,怒沖向那逃竄的小小身影而去。

一個小小的腦袋,咕溜溜地滾動到了任苒的腳邊。任苒微微有些失神,眼底布滿哀戚,輕聲道:“爸,我也算是為你報仇了。”

水系喪屍很想開口安慰任苒,可是自己卻不能說話,只能眼睜睜看着林疏寒趁虛而入,大步流星地上前,把難得脆弱的任苒的抱住,柔聲安慰她。

他嘴角緩緩綻開一個苦澀的弧度,扯動着滿臉可怖的傷疤也随之扭動,猙獰而可怖。忽然他的餘光裏似是注意到了什麽,動作僵硬地擡起手,很快無數的喪屍整齊地向一個方向圍攻而去。

眼看暗殺一擊沒有成功,任苒身邊還多了一只詭異又強大的喪屍助力,程似錦心道不妙,趁着無人注意他剛才偷偷做的那些小動作,準備暗自溜回城內。

然而一只速度系喪屍突然敏捷地撲到了他的面前,擋住了程似錦的去路,程似錦做賊心虛地吓了一跳,連忙使出火系異能将它擊落到一邊,但終究是被拖住了步伐,很快後面便有其他喪屍接二連三地跟上,它們對周遭所有人類視而不見,只一心餓虎撲羊般沖着程似錦襲來。

哪怕程似錦已是七階巅峰,面對着數量可怖異能不一的屍潮也應接不暇,他全身異能已經爆發消耗到了一個臨界值,全身焚燒,燃着洶洶烈火,赤光沖天,腳下是一地喪屍的斷肢殘腿,然而還是有無數喪屍像燈蛾撲火般蜂擁而上。

程似錦的全身上下,凡是肌膚露裸的地方,幾乎皆被無數喪屍啃噬,他只發出如同野獸般痛苦的哀嚎,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身體被無數張腐爛猙獰的臉咬噬殆盡。

“你讓它們停下來吧,可以嗎”任苒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對水系喪屍說道。水系喪屍只是遲疑了一瞬,很快便點了點頭。

“姐姐,為什麽?”林疏寒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從唇縫艱澀地吐出幾個字來:“還是你舍不得程似錦死?可是他剛剛趁着你被精神系喪屍攻擊時候偷襲你!”

任苒沒有說話,慢慢地走了上去,一個殘缺的人形匍匐在地上,雙腿和一只手臂都已經被喪屍活生生地吃得差不多了,英氣俊朗的半張臉也是被啃得血肉模糊,胸膛微弱地起伏着,剩下的完好的那半張臉彌漫着驚恐和絕望。

“疏寒,他若是今天不做出這樣的事情,這麽死也便算了。”任苒淡聲道:“他這種貪生怕死的人,也沒有勇氣做出自盡的事情。被喪屍啃殘廢成這樣,半死不活地茍活着,才是最殘忍的。”

林疏寒眼底湧出狂喜,這才敢徹底相信姐姐是真的對這個男人一點感情了,連忙點頭,像只小狗一樣搖晃着尾巴,歡喜地朝任苒撒嬌起來。

任苒敷衍地摸了摸他的腦袋,轉過頭去想跟那只水系喪屍說話,卻驚愕地發現他竟然消失了,她帶了幾分慌亂地掃視着四周,尋覓着他的蹤影,可卻是一無所獲。

他就這麽隐匿于屍潮中消失不見了,就跟他突然出現一樣那般。

他不求回報地幫了她這樣多。

而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塵埃落定,為什麽這個世界的任務還沒有結束呢?”任苒的聲音裏透着幾分疑慮。

“系統檢測到,原主任苒的仇恨怨氣已經消失殆盡了,但她卻好像還有什麽執念心願未完成一般,對自己這一生似乎還有什麽不滿意,”橘貓抖了抖胡子,揣測着說道:“或許是,您的感情問題還沒有得到處理?”

“……感情問題?”她思襯道:“原主對誰有感覺?”

橘貓喵嗚一聲:“笨啊主人,你想想自己平日裏跟誰接觸的時候會臉紅心熱,那便必定是原主的情感在影響你。”

她緊蹙眉頭,雙手背在身後,沉聲思襯道:“感覺上次□□林疏寒的時候自己還挺興奮,不是,挺害羞的,這算嗎?”

橘貓肥胖的身子被吓得搖晃一番,顫巍巍地搖了搖尾巴。害羞?她那副樣子哪裏像害羞了?橘貓卻迫于她的淫威不敢吱聲,小聲嘟囔道:“……或許吧。”

就在這時候,門外忽然傳來敲門的清脆聲音,橘貓轉瞬在半空中消失不見了,任苒輕聲道:“請進。”

餘霞從門後探出半個腦袋來,手裏提着個蛋糕,笑眯眯地問道:“小任,今天是你生日對吧?等會咱們一起吃頓飯聚一下呗,叫上大家。”

任苒點了點頭:“那好,現在天色還早,我先回去,吩咐疏寒今晚多做點飯。”

她辦公的地點離家不遠,步行十來分鐘就到,還是原來的那套一模一樣的別墅,就好像任東升還在一樣。她看今天天氣好,惠風和暢,碧空萬裏,便想着徒步走回去,一路上穿過了幾條街巷,正是基地最繁華熱鬧的市井之地,讓她恍惚回到了末日之前的平和年代。

“這次就給你一個深刻的教訓,只是把你的臉給割花了,沒要你的命,一個五級不到的治愈系,還敢跟我搶男人!”一聲女人尖利的咆哮,讓任苒下意識地轉過頭去,一個女人似乎是在抓奸一樣,正瘋狂撕扯着另一個人的長發,而那個毫無還手之力的人正是許嬌嬌,身側還有一個衣衫不整滿身是傷的男人。

她的臉被割花了,正汩汩流着血,身上的衣服淩亂不堪,整個人狼狽又不堪,被別人暴打,身側的男人也像是被教訓過了一樣,鼻青臉腫的,因為無地自容而羞愧着低垂着頭顱,不敢幫她多說一句話。

“你這混賬也給老娘滾蛋!還沒老娘異能等級高,吃老娘的穿老娘的,還敢出軌?”一聲暴斥,讓這對狗男女灰溜溜地像是過街老鼠一般逃遠了。

任苒神色淡淡地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去。

“臭乞丐,髒死了,滾啊!”

街角一個腌臜惡濁的人形匍匐蜷縮着,衣衫褴褛,沒有雙腿,一只手也斷了一半,正被幾個人瘋狂地拳打腳踢着,他發出慘烈地吼叫,卻只能像只蛆蟲一樣蠕動着爬走。

每天,他就這樣污穢卑微地活着,末日裏糧食短缺,根本沒有人會可憐他給他食物,他只能在深夜去翻垃圾桶吃一些難以下咽的殘渣。

有的時候,他也會做夢。

夢裏,他是東河基地的基地長,權勢傾天,出盡風頭,而任苒,不過是被他踩着上位後便沒有利用價值,很快被他殺死,抛之腦後的一個寂寂無名的女人。

可是這輩子,好像一切都跟夢裏颠倒了,她是基地那高高在上說一不二的神明,而他卻只能身體殘廢、半死不活地以一個乞丐的身份活下來。

為什麽會這樣?……到底是哪一步他走錯了?

“姐姐,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任苒剛推開大廳厚重的鐵門,一個系着圍裙的聲影便興高采烈地撲進她的懷裏,柔順長發披在腦後,手上還拿着一個鍋鏟,一副賢夫良父的莫模樣:“姐姐,今天是你生日,我給你做了好多你喜歡的飯菜。”

任苒剛想開口讓林疏寒今晚再多做一些飯菜,卻見他神秘兮兮地拉住任苒的手,走進她的卧室:“姐姐,給你看看我新定制的東西。”

“……一個籠子?”任苒的臉色驟然變得奇怪起來。

林疏寒滿臉通紅地點了點頭,不敢再看任苒,垂眸玩着自己修長的手指,嗫嚅道:“上次在塔木基地,姐姐不是因為我擅作主張地找上那只八級喪屍很是生氣嗎?還,還說回來以後要懲罰我……”

他不提這件事,任苒老早都忘了。

林疏寒結結巴巴地解釋道:“姐姐,所以我自覺一點自己睡籠子裏面去,你不要把我關到地下室好不好,至少這裏還能看見你。之前那整整一個月我都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我是真的好害怕,怕你再也不要我了。”

他一邊這樣磕磕巴巴地祈求着,一邊不自覺地紅了眼睛,清眸流盼,眼底波光潋滟,一副盈盈欲泣的樣子。墨發沉沉,披散于肩,蓮華容姿,世無其二。雙頰卻不知不覺已染了兩坨緋紅,人面桃花,情致兩饒。

任苒無奈地呼出一口氣來,近似嘆息:“疏寒,你別這樣……”

林疏寒看見任苒的表情有些不悅,卻以為她還在生氣,不由自主地變得草木皆兵起來,覺得任苒會抛棄自己,連忙慌急無措地解開自己的衣衫,露出脖頸處黑沉的項圈,把系在項圈的鐵鏈主動遞到任苒的手上,尾音顫抖:“姐姐,上次在塔木基地是我不聽話,讓你擔驚受怕了,現在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別不要我,好不好?”

“疏寒,你先起來……”

“大小姐,您的朋友們來找您了。”別墅傭人李媽的聲音突兀地在虛掩的門外響起,任苒心頭一驚,連忙快步走到門邊,想要搶先下樓去先招呼餘霞他們,如果讓他們看到現在這一幕,一定又會解釋不清楚了。

結果她剛打開門,一個身影便熱情地撲到她的懷裏:“小任,我們尋思着疏寒一個人煮飯實在是太累了,便想着大家一起來幫幫他,哇,不愧是富婆,不愧是別墅,你的卧室好大啊——咦,那是什麽……”餘霞的聲音絮絮叨叨地在她耳畔響起,就像是閻王帖催命符。

任苒臉上難得浮現出慌急失措,急聲阻止道:“等等,你們別進去,我房間很亂的!”她用力地攔住餘霞,然後餘霞身後卻還有趙溫書、栾玄清等人,七八個人都圍在門後,一股腦地鑽進來,根本不是她能攔得住的。

看清楚任苒卧室中籠子裏那個因為害羞而蜷縮在角落的人後,一直叽叽喳喳,吵鬧不休的人群忽然沉寂了下來。

栾玄清已經見怪不怪地拍了拍任苒的肩膀,甚至還吹了個口哨:“野啊。”

餘霞一臉不忍直視,苦口婆心地勸道:“還是給孩子穿件衣服吧。”

趙溫書仿佛是受到了很多的打擊似的,整個人搖搖欲墜:“他能做到這個地步,看來我終究是比不過……”

任苒:“……”麻了。

“這東河基地還真是神了,”一個滿臉胡須的中年男人走進一棟寫字樓的大廳,興致勃勃地給另一個年輕男人說道:“這麽多年了,華國其他大大小小的基地或是重建或是毀滅,基本都被以精神系喪屍為首的屍潮攻擊過,偏偏這東河基地從來沒有,一直屹立不倒,你說神不神?”

“可能是因為東河基地的那位年輕的女基地長的雷系異能太厲害了吧,”年輕男人一臉驚羨地接嘴道:“可惜啊,她早有男人了,聽說是她爸收養的孩子,兩個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臭小子你就不要肖想這些了。”中年男人笑嘻嘻地打了年輕男人的頭一下:“我還聽說這裏時常出沒一只實力深不可測的水系喪屍呢,咱們要是碰到他,那肯定就完了。”

年輕男人警醒地點了點頭:“二叔,那我們休息一會,等雨停了,咱們便抓緊今日便趕到東河基地吧。”

一只穿着黑色皮外套的喪屍站在樓上,這棟寫字樓的大廳是中空設計,所有高層的中間都被打通,留着透明的玻璃棧道,可以清楚地看見和聽見下面的情況。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緩步走到落地窗前,遙遙地望着東河基地的方向。這些年來,他一直守在東河基地的附近,保護着她的基業,從未遠離。

如果有時候能碰上她外出歷練,能遠遠地望上被人群簇擁的她一眼,這便是他最開心的事情。

忽然這時候,淅淅瀝瀝的雨聲小了不少,兩個人類的腳步再度響起,又很快消失,就像是匆匆的過客一般,昙花一現。

他緩緩伸出自己的手掌,水系異能朝蒼穹之上的雲團們釋放,很快跌落進雨中,融為一體。

或許它們會乘着這陣風,掉落在她的肩膀,被她的指尖拂去吧。他這樣歡喜地想道。

雨勢忽然又變得綿密起來,一陣沁着涼意的微風從平地刮起,從北,一路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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