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人丹8
雖然銜月樓的妖類修煉成人形的魔修不少,但左執令的原型卻是少有的植物,他原型是一株千歲蘭,修行起來比一般的妖獸不易,但相對的生命力也要更加堅韌頑強一些。
當左執令的那副軀殼被霁色無意打得灰飛煙滅的時候,若是一般人的确便只能落得個魂飛魄散下場了,但是他還留下了一株巴掌大的綠植的原型本體,若不是散發出淡淡的靈力,幾乎跟一般的千歲蘭沒什麽區別。
盧聽霜接過那個襁褓裏的嬰兒,她失神地感受到那嬰兒身上的熟悉的氣息,愣了一會兒,才面色難看地摁住霁色的手腕。
果然從他的手腕之間傳來的脈搏紛雜又孱弱,像是受了很重的傷。
左執令原型的那種狀态,想要再次幻化為人形,至少也要按部就班地再修煉上千年。
霁色也不知道是使了什麽以耗損自己身體的修為為代價的禁忌法術,讓他現在的狀态很不好。
若說之前渡劫後期的他只是在她身側,便會傳來一陣迫人的氣壓,但現在他不穩的氣息,蒼白的唇色,便知他受的傷不輕。
然而和霁色那副慘白虛弱的臉色形成強烈對差比的,是他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沁着絲絲縷縷的水霧,搖曳生光,就如同一池倒懸的銀河,淬滿了星沫。
他一定還以為自己這段時間不理他,只是因為左執令的事情還在生他的氣吧,所以才為了讓自己消氣,才做出這麽自傷身體的傻事。
“姐姐。”鳳翎的聲音突然在她背後響起,卻一下子打斷了她的思緒,讓她的心頭忽然一刺,她像是終于下定了什麽決心,眼光飛快地掃過霁色,帶着近乎貪婪的目光将他一遍遍從頭到尾打量。
就像是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一般。
鳳翎快步走到她的身側,然後緩緩握住她的右手,以一種極其自然的姿态宣誓着他的主權。
其實鳳翎的心頭也很是緊張,生怕盧聽霜直接将他的手甩開,可當他一看見那個不要臉的男人又來纏着姐姐的場面,便再也什麽都忍不住了。
讓鳳翎沒有想到的是,一雙冰涼的手緩緩回握住了他。
鳳翎的眼底湧出不可置信的狂喜,盧聽霜卻沒有回頭看他一眼,只是對着前方的男人,極其艱澀地緩緩說道:“霁色,抱歉。我們之間,就結束在上一世吧。”
*——————————
Advertisement
“掌門,不好了!”一個長老臉色難看地跑進內殿,聲音惶急:“銜月樓的妖女帶着一衆宵小,破了護山大陣,闖進咱們昆吾派了!”
“什麽?”穆航臉色陰沉,卻還是盡量冷靜地吩咐道:“快派傳信的紙鶴去通知各大門派,讓他們速速帶人來援助我們!”
一聲低低的笑聲在他身畔響起,就像貼着他的耳廓一般。
長老像是看見了什麽可怕的東西,身子抖得跟篩糠似的,随即只見一道炫目的白光跌入他的額頭,長老甚至都來不及發出什麽呼救的聲音便重重地跌倒在地。
穆航額上沁出一滴冷汗,渾身汗毛立起,身上卻如失了所有氣力一般,根本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因為一把尖利的劍刃已經抵在了自己的喉頭。
“師、師妹……”穆航哆哆嗦嗦地喊道,劍刃上凜冽的寒光反射出一張熟悉的清麗臉龐。
他雖然也是合體期,卻不過堪堪踏入合體前期幾年,然而盧聽霜卻也是早已停滞在合體大圓滿多時,只差一腳便能跨進大乘期,在她手裏殺他就如碾死一只蟲子那般容易。
穆航看似一副誠惶誠恐、戰戰兢兢的模樣,然而他的眼珠子卻是飛快地轉動,連聲哀求:“師妹,師兄之前那些事是對不住你,可師兄對你的好難道你就忘了嗎,不說其他的,當年你被逐出昆吾派的時候,當時可只有我一人為你求情!”
“唔。”盧聽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柔柔地撫了撫鬓間的碎發。
穆航倒是會為自己開罪,只輕輕提一嘴他曾經做的那些龌龊的腌臜事,倒是不忘着重念一念他曾經做過的旁枝末節的細微小事。
“你放心,我從來就沒要想過要殺你。”
穆航剛剛從腹腔裏吐出一聲極其輕微的放松的吐氣聲,下一瞬,他的身子卻因為疼痛而劇烈地顫動起來,猶如痙攣一般抽動着身體,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目眦欲裂,像是一條掉在岸上瀕死的魚。
“被生生地捏碎丹田,想必确是不好受吧。”女聲柔柔地響起,似帶了幾分笑意。
盧聽霜唇角噙着滿意的弧度,眉眼彎彎地對着他笑,十分溫善親和的模樣。然而在弓起身子,猶如一只被剝皮抽筋的蝦的穆航的眼中,卻漸漸分成重影,就如陰剎修羅一般逐漸向自己靠近。
他因為恐懼發出含糊不清的低吼,然而卻無處可逃,身體裏充裕的靈力随着丹田的碎裂就像是完全被抽幹了一般石沉大海,什麽術法都使不出來。
他俊美年輕的外貌像是一瞬之間衰老滄桑,變成了一個鶴發雞皮的耆耄老人。穆航本來也是幾百歲的人了,現在他丹田破碎修為盡失,但身體裏脈絡裏那一點僅存的靈氣讓他沒有立刻變成一抔黃土,而是衰老到了這副遲暮的模樣。
“你不是最貪戀權勢名利的嗎?沒了修為,從此淪為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想必這比直截了當地殺了你還難受。”盧聽霜輕聲說道:“以後你就好好地享受着這副老态龍鐘,年邁無力的軀體,用你那副渾濁的雙眼,看着我們從你的頭上呼嘯飛過吧。”
她阖眼感受到原主的怨氣和執念似乎減輕了一部分,正要擡腳離去,一道嘶啞的男聲卻沉重地喚住她:“聽霜。”
正好,最後一個還自己送上門來了。
盧聽霜轉過頭去,果見一雙滿含着絕望的憔悴面龐正癡癡地望着自己,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喉嚨裏艱澀地滾出兩個字來:“聽……霜。”
盧聽霜柔柔一笑,用指尖卷起自己的長發:“你是誰啊?能不能別擋道。”
男人喉嚨裏滾出一聲哭腔,布滿血絲的雙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聲音嘶啞難聽至極,像是很久都沒說話過一般:“聽霜,我,我是你師尊啊……聽霜,我一直在找你啊,你,你不認識我了嗎?”
盧聽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一副恍若大悟的模樣:“是你啊,雲泛月。你如今這副頹唐枯竭的模樣,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沒認出來也是正常的。”她頓了頓:“別再說你是我的師尊,我也不是你的徒弟。我們已經兩不相欠了。”
雲泛月無措地搖着頭,大顆淚珠從他赤紅的眸中湧出:“不要,別不要我,聽霜,師尊知錯了,師尊不能沒有你——”
盧聽霜掌中長出青色的樹枝,主枝條分化為五根,其中四根纏繞住雲泛月的四肢,将他呈大字形吊在空中,而剩下的最粗的一根則是狠狠地抽打向他的軀幹。
“閉嘴!”盧聽霜眼底滿是厭惡:“雲泛月,我受夠你從前那副懦弱的模樣了,明明心中有我,明明知道真相,卻還是沉默地任由掌門和門中弟子污蔑我,重傷我,将我趕出昆吾派,只是因為害怕他人的非議。你還不明白嗎,你的所作所為,和他們沒有任何區別。”
雲泛月因為被鞭打而發出悶哼,唇角被他自己咬出血跡,他不斷地搖着頭,聲音惶恐:“聽霜,我錯了,都是師尊錯了,你別不認師尊好不好,我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我錯了……”
“別喊我的名字,我覺得惡心。”盧聽霜收回手裏的藤鞭,将腳緩緩踩在雲泛月曾經那張如同谪仙一般俊美無俦的臉上,随即用力碾壓。
雲泛月發出痛苦地低嚎,一雙充血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嘴裏翻來覆去卻還是那麽幾句話:“聽霜,我錯了,師尊錯了,再也不會了……”
看起來已經瘋瘋癫癫的不太正常了。
盧聽霜覺得無趣,也不想再跟他交纏,只冷冷地丢下一句話:“以後你再出現我的面前,我就殺了你。”
雲泛月看着盧聽霜的身影越來越遠,四肢并用地像狗一樣在地上爬去追她,卻怎麽都追不上,當盧聽霜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他發出凄厲的嚎叫,随即蜷縮成一團,涕泗橫流,只雙目無神地呆呆重複着一句話:“聽霜,別不要我,我錯了,錯了……”
盧聽霜從雲端落地之時,一個踉跄差點跌倒,她強忍壓住體內原主洶湧的情緒,面色一片煞白。
她竟然這個時候要歷劫了。
偏偏是這個時候。
歷劫講究天時地利人和,而她現在的狀态怎麽都說不上好,原主無法控制的激動的恨意如洪流般般将她淹沒吞噬,已經扭曲了的執念仿佛早已生成了心魔,仿佛生成了實體一般要将她拉入深淵。
不行,她現在這個狀态根本無法歷劫。
可是天雷的轟鳴聲已經在耳畔響起,天空陰雲密布,陰沉地似乎能擠出傾盆大雨。下一瞬,道道扭曲的帶着血色的銀弧像是一根巨鞭向她襲來,将沉沉夜幕都一分為上。
萬鈞霆動,像是引發了諸天的怒火争先恐後地向她襲來,仿佛要将她徹底吞沒。
“姐姐!”鳳翎臉色慘白地向她飛來,身後的羽翅張開,流光溢彩的羽毛根根飄落,就像是绛色的大雪,他像是想要竭盡全力地護住她。
他現在還是成長期,充其量也只是分神後期,根本抗不過一道天雷的!
不能讓鳳翎死,否則她的任務就會失敗的!
盧聽霜幾乎是下意識地沖向半空,用力扯過鳳翎的手臂,然後反身壓住他将他護在身下,整個動作一氣呵成,然後随着道道天雷的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降下,意料之中的疼痛卻并未降臨。
她不敢置信地睜開眼。
一扇焦黑的桐木面具,四分五裂地從半空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