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游戲
這是一片浩瀚的星系，偌大的空間一片靜谧，數不清的行星按照既定的軌道運行。
時不時有飛船經過，引起空間不可見的波動。
在無數繁華的星球，各個人流量最為龐大的廣場上，半空中央放映着巨型的3D投影宣傳片——
只見在相對于星際時代更為複古的人類城市之中，鏡頭宛如舊時代的過山車一樣從頂端飛速下墜，在某個時刻驟然一緩。
渾身布滿眼珠的醜陋怪物攀附在高樓大廈間，所有的眼睛都在滴溜溜地旋轉，随着身上觸須的翕動發出令人不适的音波。
一個慵懶的男聲散漫地響起。
“好醜。”
鏡頭一轉，戴着黑色眼罩的高個男人懸浮在空中，嘴角上揚出輕佻的弧度。他随手扯掉遮住雙眼的礙事布料，露出蒼藍色的眸子。近距離的特寫讓那雙瑰麗的眼睛展示得一覽無餘。
白發的青年一彈指。
“茈。”
假想的質量仿佛要破開空間，轉瞬間就重重地砸在怪物的身上，将整棟高樓都随之炸開一個大洞。
緊随其後，新的場景構建而成。
夜幕侵染，這次是某座鐵質的棱椎體高塔，直升機圍繞着它盤旋，配備的探照燈仿佛一柄利劍劃破了夜空。
機.槍發出激烈的開火聲，東京塔頂層的玻璃因此碎了一地，在探照燈下仿佛紛紛揚揚的雪花。
搖晃的鏡頭下，機艙內的人用修長的手指點燃了雪茄，就着星星點點的火光，照亮了線條淩厲的面龐和銀色的長發。
畫面熄滅，又逐漸轉為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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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鏡由下至上，展現出氣勢磅礴的五棟大樓。頂樓之上，呼呼的風聲不曾停止。
穿着黑色大衣的青年站在天臺的最邊緣，衣擺随着風仿佛沒有重量地飄蕩。白色的繃帶遮住了他的左眼，僅剩的鳶色右眼裏一片空洞。
他輕輕地往後一仰，在血色的夕陽下，像折翼的飛鳥，又仿佛乳燕歸巢，釋然地迎接了他的日落。
接下來的場景和着音樂的節奏，踩點一樣地迅速變幻。
穿着袈裟的男人對着鏡頭比出奇特的手勢；面帶黑色紋路的粉發青年撕破了上衣，露出健壯的身軀；金發的西裝男扯了扯領帶，舉起了手中的大砍刀。
金發黑膚的青年猛然轉動了方向盤；狙擊.槍瞄準鏡後的男人毫不猶豫地扣響了扳機；卷發男人摘下墨鏡回過頭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一身白衣的魔術師摘下帽子，彬彬有禮地彎腰謝幕。
赭發的青年腳下的土地皲裂，無數的碎石懸浮在空中；白色的老虎露出冰冷的豎瞳，鋒利的爪子仿佛要撕破影像；狂暴的黑獸鋪天蓋地覆蓋了整個投影。
音樂漸止，某種圈圈套圈圈的立體字跡浮現在了空中。
《CityDays》。
小字：該游戲由暴雨公司出品。
直到這個宣傳片結束，廣場上的人群才重新喧嘩起來。
“聽說這是暴雨公司最近全力推出的游戲，據說傾入了百萬億的投資。”有個知情者推了推眼鏡，說出了自己知道的信息。
“真是下了血本啊。”周圍人驚嘆。要知道，就算是購買一顆星球，所需的資金也不會超過十萬億。
“每個角色立繪都很漂亮。據說幾乎人人都是可攻略人物，只要願意嘗試，就有無數個支線可以展開。”某個對游戲很有研究的少女手指在自己面前的虛拟屏幕上滑動，說出了官網上的內容。
“但這不是個生存向游戲嗎？”有人質疑。
“據說同時加入了戀愛與生存的元素，策劃組的官方發言是，這是一個大膽的嘗試。”
“我宣布，宣傳片裏出現的第一個白發男人是我老公了！”元氣十足的女孩指着還未熄滅的3D屏幕，一臉勢在必得。
“什麽？他明明是我未來老婆才對。”旁邊頓時有人反駁道。
“那個魔術師很酷耶。”額頭上帶着護目鏡的少年興致勃勃地翻閱着網絡上的宣傳資料。
“戰鬥模式看起來很有意思，據說拟真度達到了99%之高，打起架來應該會很爽吧。”這是另一個強壯男人的發言，他比了比自己臂膀上的肌肉，眼裏帶了躍躍欲試。
無數星球的廣場上發生着類似的場景，這個游戲早已做足了宣發，只等着公測一炮而紅。
在這片喧嚣的某個角落裏，不起眼的少年壓低了帽檐，手裏攥着樣式特殊的卡片。那是游戲《CityDays》的免費體驗卡，只有千萬分之一的幾率可以抽到。
唯一的缺點就是，客戶必須本人親自去現場領取特制的游戲倉。
有着銀灰發色的少年嘆了口氣。
為什麽不能直接把體驗卡寄過去，然後讓游戲倉直接送貨上門？
一想到還要與工作人員交談，他就覺得仿佛渾身過了電一樣難受。
這種抽獎是暴雨公司每次開發新游戲都會進行的流程，之所以一定要讓獲獎者去現場，也是出于公司負責人從最初創立開始就有的某種獨特的儀式感。
然而這就苦了本次的獲獎者，也是實實在在的社恐患者——七宮誠。
僅僅走在人流量較大的廣場，就讓他感受到了如芒在背的不适。
而達到本星球的暴雨公司旗下店面，更是讓人陷入社恐地獄。
提前收到消息的店員們在門前列隊歡迎，在他往裏走時統一鞠躬，周圍還有嗡嗡作響的空中攝影機。路人們紛紛将豔羨的視線紮在身上，令七宮誠感到了難以言說的窒息。
想到獲得的游戲倉，按捺着自己顫抖的褲腿，克制住自己當場逃跑的想法，努力避免一系列不必要的交流——
七宮誠快步走過去，将卡片交給負責指引的工作人員。
而在衆人眼裏，則是戴着墨鏡和帽子的少年，神色分外冷酷地踏入了這棟建築。自動感應門早早地開啓，将仿佛在走紅毯的頂流明星一樣的少年迎接進來。
道路兩旁的禮炮機器頓時轟出金色和紅色的彩帶，慶祝獲獎者的到來。
“真是幸運啊。”不知何時圍觀起來的人群竊竊私語，“一個暴雨公司特制的高配游戲倉，真是賺大了。”
“沒錯，據說還是限量款！”
“我酸了。”
“我也……”
盡管星際時代號稱只要在同一個星球，一切都可以在一小時內送貨上門，但還是有很多人依然保持了去實體店購買物品的習慣，游戲體驗店尤其如此。
因為這裏有全世界最頂級配置的設備和游戲倉，能帶來比在家打游戲時更為真實刺激的體驗。
在這裏購物的全部都是游戲發燒友，像剛剛墨鏡少年那樣幸運的人物，被衆人圍觀完全不足為奇。
畢竟，那一個游戲倉的價格，可能就是普通人一輩子都賺不來的！即使有錢，限量版也不一定能搶到。
然而中獎者本人此時卻面如死灰，接過了穿西服的迎賓小姐笑眯眯地遞過來的花束。
“恭喜您成為這顆星球第一個來領獎的獲獎者，後續我們還會贈送三個月時間用量的頂級倉原液。感謝您對暴雨公司出品游戲《CityDays》的支持，預祝您未來游戲愉快！”
少年輕輕颔首，仍然一句話都沒說。
“還請您去休息區稍等片刻，在拿到獎品之後，按照流程，我們會請您與經理合影。”女人輕言慢語，身上的裝束更是一絲不亂，展現出這座公司員工極高的職業素養。
還要合照？
墨鏡良好地擋住了少年差點沒有繃住的表情。
“先生，您怎麽了？”迎賓員看他忽然站在原地不動了，不由得疑惑地問道。
“沒什麽。”男孩搖了搖頭，低低地說。聲線屬于變聲期過後的男人會少見的清淺，讓迎賓員聯想起自己在某座山脈度假遇到的第一場薄雪。
好在她沒有看出少年隐藏在平靜下的慌張，而是微笑着将人引導到窗明幾淨的接待處。
那裏擺放着柔軟的沙發，地磚和牆壁是充滿科技感的深藍色，有着整整一面牆、數米高的落地窗，此時窗戶上顯現的正是巨幅的游戲虛拟代言人影像。
迎賓小姐走了，這讓七宮誠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然而提起的氣還沒放下來，就有新的四個工作人員頂上，負責噓寒問暖地詢問是否需要飲料零食、以及是否要體驗掌機等等服務。
只想一個人呆着的少年在墨鏡後露出一個旁人都看不到的絕望眼神，他只敢坐了一點點沙發邊緣，整個人渾身僵硬。
七宮誠将這個游戲體驗店與星際海底撈一起放在了他此生不會踏入第二次的區域名單之中。
凡是以真正的人類服務為賣點的店鋪，全部都是他絕對、絕對不能踏足的地方，仿真機器人不香嗎？！
他內心的吶喊無人得知。
而在四周的店員看來，則是獲獎的少年戴着墨鏡正襟危坐在松軟的沙發上，面上一片沉穩，仿佛世家出來的闊少，一個頂配的限量版游戲倉對他來說只是過眼雲煙。
四人互相交換了眼神，沒再試圖打擾靜坐的男孩，而是站在了一米外，保持了随叫随到的準備。
盡管距離還是很近，但七宮誠還是大大地松了口氣，終于敢把自己的重心稍微往後挪動。
這家店的經理很快就趕了過來，面上十分熱情，不住地拍着少年的肩膀。顯然，他對于自己所在的星球出了一個獲獎者十分有榮與焉。
盡管內心已經恨不得立刻叫自動駕駛懸浮車将自己帶走，但為了游戲倉，七宮誠艱難地深呼吸了一下，止住了自己顫抖的雙手。
經理将中獎證明愉快地塞在了他的懷裏，一邊對他眨眨眼：“很激動吧？”
七宮誠：面無表情。
得知自己中獎的那一刻是激動的，但知道了領獎方式以後，仿佛兜頭澆了冰水，興奮全部都煙消雲散了。
中年人經理高高興興地攬着少年的肩膀，二人360°無死角地拍攝了3D合影。
流程終于結束了，七宮誠結束了拍照，立刻與經理拉開了距離。
男人不以為忤，而是笑着說：“少年，你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體驗游戲倉了吧？那就早點回去，游戲倉已經被空間轉運過去了，請盡快簽收哦。”
——所以說，到底為什麽要他本人過來領獎呢？
七宮誠在墨鏡後露出了死魚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