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作廢
三十一.
校外有家牛腩粉店,樂知攸一度猜測老板往湯底裏加了罂粟,不然他怎麽會一吃就上瘾,連吃兩年還總嘴饞。
牛腩粉店旁邊是家賣叫花雞的,樂知攸也曾一度猜測過,香香街是不是就因這家叫花雞的香味能飄滿街而得名,不然實在說不過去。
眼下晚十點多,店鋪打烊,學生歸巢,祁開和樂知攸遛彎兒遛餓了,帶着咕咕叫的肚子出來覓食。
“希望我吃飽回去之後,路棠已經在宿舍了。”
樂知攸兩手空空,手機鑰匙全沒帶,坐在折疊小桌前邊等投喂邊憂心。
老板對着他們喊:“粉好咯!”
祁開起身去端,還記得樂知攸的口味:加蔥加蒜泥加香菜,不要酸豆角不要醋。
另一邊,老板也喊:“叫花雞也好咯!我收攤咯!”
樂知攸趕忙“哎”一聲,站起來的時候用力過猛,膝蓋磕在小桌邊,當場就疼得龇牙咧嘴。
祁開瞧見了,罵他:“坐好等着。”
樂知攸捂着痛處跌回小板凳上了,心裏怪罪這張摳巴嗖嗖的桌椅太憋屈,要不是看它支在人行道上幕天席地挺寬敞,才不縮着身子跟這将就。
粉上桌,雞上桌,祁開坐下後舒展長腿,都不用彎腰就能在桌下摸到樂知攸的膝蓋。
“磕哪兒了?”
“就這裏,磕到麻筋兒了,我整條小腿都下雪花似的。”
祁開給他搓了搓,笑道:“正好今天買的那個藥膏,消腫止痛,回去看要是腫了就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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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知攸答應下來,又催:“不揉了,快先吃。”
嗦粉的快樂就在于嗦完兩口再喝上一口湯,湯底直接決定了這碗粉的美味度。
老板自己也端了一碗坐在臺階上嗦,啼哩吐嚕沒幾下就見底了,老板揚聲:“我要關門了,你們慢慢吃,吃完把小桌折起來豎在我牆腳就行。”
祁開謝過老板,在卷簾門的落地聲裏戴上手套,把油乎乎香噴噴的雞翅膀扯下來遞給樂知攸。
唯一的光源就剩街道旁的盞盞路燈。
“氣氛這麽好,要是有酒就更好了,我們就能對酒當歌,把酒言歡。”
樂知攸一手翅膀一手筷子,筷子忙,把碗裏的牛腩一塊塊夾給祁開,他肚子雖餓,但其實吃不了多少。
祁開問:“喝過酒麽?”
樂知攸搖搖頭又點頭:“果啤算嗎?和趙叔叔一起喝過。我酒量不行,一聽就上頭,兩聽就暈乎了。”
祁開幻想他迷迷糊糊醉醺醺的模樣,笑起來:“我還挺想看的。”
“不好看的,我醉了之後特別難搞。你敢信嗎?我高考完是二十歲,我二十歲了,抱着我媽不撒手,偏要讓她哄我睡覺,不然就哭個沒完。”
祁開扯下另一邊翅膀,跟樂知攸翅膀幹杯:“更期待了。”
“你呢?”樂知攸吃得腮幫子鼓起,暢想道,“你喝醉會不會耍酒瘋?”
“沒醉過,不知道。”
“啊!那、那最多那回喝了多少?”
祁開回憶片刻,估摸道:“半件兒吧。”
樂知攸眼裏迸射出崇拜的光,給他豎起了個大拇指。
他好奇:“什麽時候喝的?高中散夥飯嗎?”
祁開松着肩膀,神情也很輕松,似乎痛苦的回憶在此刻已經無足輕重。
“高中散夥飯我沒參加,我去找你了。可惜和初中畢業那會兒一樣,找你找不到就找你媽媽,你媽媽說你們出國旅游去了。”
樂知攸看着他,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我那時候,幾乎認定你和你同桌在一起了。我可能真的永遠錯過你了。”
粉從筷子間滑下去,樂知攸也沒力氣再挑起來,他看祁開對自己溫柔地笑,話卻質問:“是不是故意躲我?”
樂知攸沒法否認:“……嗯。”
祁開下命令:“自己檢讨。”
樂知攸連翅膀都要拿不動了,猶豫要是現在把同桌交代出去,會不會飯也別吃了,掀了桌拎起人再去伯溫滾一趟,會被幹死的吧。
而且……也太欺負小狗了。
樂知攸真心實意:“我……不該總是欺負你,對不起。”
祁開尚且滿意:“以後不要再說‘對不起’,也不許再說謊。”
樂知攸心虛,不太敢吭聲。
“聽見沒?”
“……前半句,聽見了。後半句……我要是,說了呢?”
祁開一笑,不好惹的勁兒全都冒出來了:“那你就等着。”
月明星爍,宵夜撐圓了肚皮。
祁開有點不想放樂知攸走,站在路口眺望高聳的伯溫,猶豫不定。
樂知攸吃飽就困,找祁開要手機,路棠的電話他記不得,但是微信號就是“棠棠”的拼音,他問:“我用你微信加一下路棠,可以嗎?”
“你加。”
“他有可能今晚不回去,他要是沒回去的話---”
畢竟才和紀念升到49%,趁熱打鐵再春宵幾度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兩人都默契地沒做聲,故意将擁有萬能鑰匙的宿管阿姨忘卻腦後。
好友申請很快通過,樂知攸自報身份後問:回了嗎?
棠棠:回了,咋?
樂知攸有一點點遺憾:我忘帶鑰匙了,等下幫我開門。
棠棠:[Okkkkk.jpg]。
樂知攸把手機還給祁開,戀戀不舍地看他分別掃了兩輛共享單車,今晚的約會就要到此為止了。
樂知攸跨上車:“我到了給你發消息。”
“嗯。”
祁開松開車把,長腿支地,傾身過來按住樂知攸的腦袋,和他嘴對嘴親了一個。
今晚是重逢的第四個夜晚。
過好快,仔細回想過去的五年,也很快。
樂知攸不緊不慢地踩着單車,幻想祁開或許是在陽臺上、也或許是在天臺上撬開一瓶又一瓶啤酒的畫面,心裏空落落地好難過。
太壞了,樂知攸想,我真的太欺負他了。
回到宿舍,門虛掩着,路棠已經爬床了,枕頭靠在牆上盤腿坐,正抱着課本專心背書。
樂知攸擡頭道:“棠,你騙過紀念嗎?”
“騙過啊,沒少騙。”
樂知攸驚住:“比如?”
“比如,說晚安之後他要我務必放下手機立刻睡覺,我答應得好好的,但是至少再玩半小時。”
樂知攸:“…………”
“有時候懶得動不想出去,就會說作業好多沒寫完,然後在寝室裏煮茶吃水果,追劇看電影。”
路棠拄着下巴:“太多了,雞毛蒜皮的,怎麽啦?”
樂知攸給祁開發去消息:我到了,你呢?
“唔,就是,關于同桌我還瞞着他呢,一下子不知道怎麽開口。”
樂知攸換下衣服,也累了,洗洗也爬上床,撈住他的小狗玩偶蹂躏一通,聽路棠勸自己趕緊地,別磨蹭了,這又不是什麽好事無需多磨。
“你也看到我那件睡衣了,被撕得好慘,可見他有多生氣。”樂知攸蔫巴在枕頭上,“我懷疑我就算是個Beta,甚至分化成了Alpha,他也會毫不猶豫就把我爆炒。”
樂知攸埋進小狗的肚皮裏:“我不想再氣他了……”
路棠合上書,斟酌片刻嘆氣道:“你自己決定吧,我是覺得夜長夢多,不管是對你還是對他。”
熄燈後的寝室黑漆漆,兩屏光亮在床頭。
路棠又在騙紀念,而樂知攸在想怎麽和祁開坦白從寬。
小狗妹妹:看看你的膝蓋。
樂知攸就爬起來,開閃光燈給他拍過去一張,白皙的皮膚上有一片紅腫,紅中帶青,青中帶黃。
柚子:我一路騎車回來都沒感覺痛,我現在立刻上藥!
等樂知攸爬上爬下塗完藥再躺好,才看到祁開問他:床單是小狗?毯子也是小狗?
是剛剛那張照片出賣了他嗎?
樂知攸一瞧,果然是,于是反手又把枕頭也拍一張發過去。
柚子:還有枕套和陪睡娃娃。
小狗妹妹:塗星燃對你很感興趣,下回他請吃飯,一起來。
柚子:…………會笑話我嗎?你跟他說了嗎?
小狗妹妹:他已經笑完了。
小狗妹妹:葉蒙也笑完了。
柚子:葉蒙怎麽也知道了!
小狗妹妹:塗說的。
柚子:竟被群嘲,我明明那麽傷心,[你把我鯊了吧.jpg]。
小狗妹妹:笨,[暴打柚子.gif]。
熟悉卻又那麽久違的表情包讓樂知攸突然愣住,只有祁開才會給他發這個被暴打的柚子,汁水濺了滿屏,全是柚子哇哇大哭的瀑布淚。
樂知攸忍不住鼻尖酸,翻翻找找,找到了:[/扔狗]。
祁開秒回,就像在等着一樣:[/扔狗]。
柚子:[/扔狗]。
小狗妹妹:[/扔狗]。
樂知攸“嗚”地就埋進毯子裏,幸福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他緩了幾秒鐘,倏地翻過身,舉着手機飛快地打字:祁開!
祁開還沒爬床,靠在陽臺窗邊含着滿口泡沫漫不經心地在刷牙,他發覺自己真的很喜歡樂知攸叫他名字,祁開祁開,聽不厭。
于是他單手打字,回到:寶寶。
又叫:我的寶。
還沒完:蠢寶。
最後把備注的“小二貨”也改掉了,改成柚子寶寶的簡稱,柚寶。
樂知攸快哭了,眼睛潮乎乎的,他咬住毯子,先截圖保存再繼續發消息到:你不要生氣,好嗎?你不要生氣,我保證這是我最後一個謊言了,我現在就跟你坦白。
祁開稍頓,沐浴在月色下的身影只歪了歪頭,似是在思考,随後他回:好。
柚寶:根本就沒有同桌這個人,他不是Beta,我不喜歡他,他也沒有跟我一起過過生日,他從來就沒有存在過,是我騙你的。
柚寶:是我為了躲你、推開你,才騙你的。
柚寶:祁開,對不起。
薄荷牙膏太辣了,祁開被嗆得鼻腔發酸。
他埋頭去漱口,又洗了把臉,手掌撐着水池邊慢慢地深呼吸。
如果同桌這個人不存在,那這五年間---或者說三年,初三高一和高二,樂知攸對他編造過數不清的謊話,他也對着一個幻想出來的人嫉恨到整夜失眠。
沒去KTV,沒去看電影,沒去水上樂園,沒去周邊三日游,沒去騎馬泡溫泉、野營睡在同一個帳篷裏、寒假回姥姥家一起趕鴨子放羊…………
那寫下這些诓騙的謊言時,這些時候,樂知攸在做什麽?
熱燙的眼淚混着水珠一同滴落到池中。
祁開記得自己啃了一天的排骨,啃完,翻出那張他珍藏的《娃娃親》拍一張發給樂知攸,上面歪歪扭扭幼稚的字體寫着承諾:
我,樂知攸,要一直和祁開玩兒,長大了要jia給祁開。
我,祁開,同上。
兩枚紅指印親密地挨在一起,昭示着這張婚書不是兒戲。
祁開發過去,問:樂知攸,我是Alpha,希望我們性別合适,不作廢。
自此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收到過任何樂知攸的消息,一切都像他在飛機上眺望窗外時所想的那樣,無疾而終。
祁開心痛難忍。
他握住池邊,情不自禁地罵聲髒話。
還好塗星燃不在屋裏,在走廊盡頭的露臺上和葉蒙煲電話粥,不然這樣子可真難堪。
手機又亮起,祁開抹一把臉,靠回窗邊,看見他的蠢寶還在求他:別生氣,不然我就勇闖宿舍,還闖出來找你。
祁開長籲一口氣:樂知攸,如果你沒有被我抓包,你還要躲多久?
片刻後才等來回複:我也不知道……
祁開無奈地閉了閉眼,後怕得都要感謝起米貝明來。
他問:騙我時你在做什麽?
只有五秒的耐心,五秒後樂知攸還沒動靜,祁開便主動道:在哭,是不是。
柚寶:嗯……
祁開覺得好疼,他都不敢去細想,就已經疼得快都要無法忍受。
他打字到:樂知攸,你這個蠢貨。
作者有話說:
感謝看文兒,有海星就賞我一點吧!
明天粽子節,休假一天,大家節日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