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殺人誅心3
五十七.
工作日加上課時間,整條香香街都還未到熱鬧的時候。
路棠看着持續呼叫卻一直無人響應的約車界面,心煩氣躁得不得了,他彎下腰把樂知攸拽起來,徒勞地勸他當心蹲久了之後站起來會犯暈。
神兵天降,一輛天藍色的馬卡龍小車滑入視野,停在公交站前。
紀念把車窗降下來,臉上詫異且疑惑,早沒了遠遠瞧見媳婦兒時的驚喜開心和嘚瑟,他揚聲喊:“路路,你們怎麽了?”
始料不及的,路棠傻眼了,磕巴地“你”了好幾聲才驚呼:“你哪兒來的車啊?”
披星戴月準備了好久的禮物就這麽被撞破,紀念無奈地攤手:“剛提的,車牌還沒上呢。”
焦躁的大腦轉過兩圈,路棠明白過來了,頓時眼圈一紅,但是天時地利都不合,他反手抓起樂知攸就往後車座裏塞,自己也鑽進副駕裏,邊扣安全帶邊指揮:“快,人民醫院!”
藍色小車飛奔上高架橋。
紀念本以為是祁開出了什麽事兒,害得樂知攸擔驚受怕成這樣,搞半天聽完路棠一說,原來是那個不打不過瘾的何承南趕着投胎躺在醫院病床上,不在半小時之內趕到的話就要見不着最後一面了。
紀念氣笑道:“還倒計時,威脅手段可以啊。”
剛“誇”完,後面樂知攸的手機就響起來,樂知攸看也不看,仰靠在座椅裏閉目專心,嘴唇恢複點血色了,手心還捂在胸口上,摁着怦怦狂跳的心髒。
車廂裏冷氣徐徐,一時間只有導航的提示聲。
路棠側着身,額上鼻尖都泌着細細的汗珠,他以前不是沒看過紀念開車,可是現在他心情複雜,之前近半個月的抓心撓肺和想不通猜不透都在此刻豁然開朗,一股腦兒擁擠到心窩裏,漲得他又酸又疼,連帶眼睛也難受,怎麽看紀念怎麽覺得這人實在是太煩人了。
“所以你才---”
才沒日沒夜地搞錢,分身乏術,有時連見一面的時間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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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轉過臉看路棠,眼裏寵溺帶笑,比說什麽情話都要動人。
路棠小聲罵他:“簡直混賬。”
紀念認了,還故作惆悵道:“首付八千,下個月開始還貸款,沒錢給你買桃子吃了。”
“吃屁。”路棠坐正了,揉揉酸鼻頭窩在副駕裏嫌棄道,“等着我養你吧就。”
藍色小車駛下高架,拐進人民醫院的停車場裏。
車位難找,倒計時卻仍在繼續,何承南說:還有五分鐘,電梯難等,你可以再求求我。
紀念把車停在直梯入口附近,路棠和樂知攸先行一步,擠電梯,住院部十二樓,普外,普通病房,房間進門第一個床位,就是正在挂吊針的何承南。
樂知攸大張着嘴巴急喘,他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這樣多的汗了,身上發冷,嗓子裏卻冒火,嚴重的耳鳴讓他聽不見何承南又在放什麽狗屁,只能看見他靠在床頭上,額頭下巴全都纏着紗布,青紫交加的淤傷也遮掩不住這張臉上的洋洋得意。
路棠沒有耳鳴,他聽得一清二楚,何承南說:“就差20秒。真是比用信息素控制你更令我解恨。”
“你的信息素跟這醫院真相配,跟太平間更相配。”
路棠氣急反而懶得罵,大步上前惡狠狠地瞪着何承南:“你永遠待在這裏別出去了!”
旁邊還有兩床病人,一個個眼睛瞪得像銅鈴,不願錯過這場交鋒的一點一滴,卻可惜熱鬧只看了個開場,樂知攸喘順了氣兒,走過來,把厚厚的遮擋隔簾一拉,将好奇視線全部阻隔。
他也拍拍路棠:“你出去等我吧,我和他說。”
路棠不放心:“沒事嗎?”
樂知攸保證:“沒事。”
路棠守到病房門口去了,不僅可以透過門上的玻璃小窗實時掌握房內動态,還可以在突發萬一時立刻呼叫護士站尋求幫助。
路棠看着樂知攸的身影站在病床邊,垂着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他想,何承南到底是耍了什麽心機,竟能把樂知攸吓怕到這種地步的?
“你想怎麽樣。”
樂知攸先開口,耳朵裏的尖利長鳴還沒有徹底退去,索性不等何承南說話就自顧繼續道:“你為什麽來住院。”
何承南欣賞着樂知攸煞白的臉色,廢話道:“我說摔了一跤,你會信嗎?”
“不信。所以是被誰揍的?”
“你猜啊。”
樂知攸仿佛回到初二的沙坑旁,有個人那麽喜歡撩閑犯賤,好于戲弄和調侃,吊兒郎當沒個正經學生的樣子。
人的年齡會長,也會學會僞裝,為達目的更是擅于巧用手段。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何承南卸下深情款款的癡情僞裝後,依舊是那個卑鄙惡劣的二混子。
他反問:“你不問問我,到底告訴那誰了沒有?”
樂知攸就問:“你告訴了麽。”
何承南搖搖頭:“我信守承諾,你趕來了,我自然就沒說。”
“那好。”屏住的那口氣終于松下來了,但樂知攸仍舊沒有任何表情,“我想了,反正一輩子這麽長,我估計自己也瞞不住的,不如現在就斷絕後患。我主動告訴他,總比從你嘴裏說給他聽要保險一點。所以不勞你再費心思,這個威脅再也不會管用了。”
何承南笑得豎起大拇指:“真會心疼人。”
最厭惡的就是陰陽怪氣,前前後後不到一小時,樂知攸已經徹底受夠了。
他轉身準備走,又被何承南喊住:“你真的不是白開水麽?”
說到這個事,樂知攸回過身來:“騙你是我不對,但是強扭的瓜怎麽樣,你現在應該知道了。”
“‘騙你是我不對’,真夠雲淡風輕的。”被繃帶包紮的臉上浮現出譏諷,“那我騙你,也一樣沒什麽大不了咯,對不對?”
何承南不等樂知攸作何反應,擡起沒紮針的右手指指自己:“我這樣,你別說你沒猜到是哪個幹的。”
樂知攸死死盯着這副嘴臉,才稍稍安下的心瞬間驚起千層浪,他勉強道:“誰知道是不是你在裏面得罪人了,被當成個礙眼的---”
“得了,就是你的鄰家哥哥。”
何承南一句句不間斷,把昨夜在香樟小路上對祁開說過的話全都重複給樂知攸聽,以同樣的語氣,用同樣的手法,再一次殺人誅心。
“所以他肯定沒有去找你吧?他敢嗎?”
何承南看到樂知攸一大顆一大顆往下砸的眼淚,報複心膨脹到了最高點。
“我們六個人圍毆他,打不過。他這麽暴力,你可要當心,萬一哪天不乖---”
旁邊兩床的病人正豎着耳朵聽得津津有味,突然沒聲了,但很快,幾乎就在下一秒,伴随着隔簾劇烈晃動,屬于Alpha的那把聲音發出急促的低叫。
樂知攸怒火攻心,沖到床頭就抄起藥品鐵盤,小藥瓶骨碌碌滾到地上,而鐵盤重重地朝着何承南的頭和肩膀就揮舞過去!
病房裏彌漫開強烈的牛奶味,很腥,很濃,完全失去了牛奶的醇香。
何承南擡起胳膊阻擋,大罵髒話,樂知攸仿佛聽不見,卯足了全身力氣狠狠抽他,鐵盤連續落下,刺耳的抽擊聲夾雜哀叫,何承南額上的紗布很快就透出鮮紅的血跡。
樂知攸咬牙切齒,悶聲暴怒,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把輸液瓶給扯掉了,掉下來落在白色的空調被上,當他翻上床跨坐到何承南的身上時,膝蓋把軟瓶壓破,藥水迅速浸濕了一大片。
何承南本想掀被逃跑,晚了一步,他知道罵樂知攸也沒有用,轉頭沖着隔簾喊:“幫忙按呼叫啊!”
兩個Beta病人裝聾作啞,他們旁聽了全程,對這個嘴巴好賤的Alpha沒有任何好感。
更何況,這個Alpha是被民警押送來的,昨晚送來時頭破血流,一看就沒幹好事。
何承南氣急敗壞,想要用信息素壓制也辦不到,還不是得謝謝局子賞的抑制劑,就在他暗罵的空當裏,樂知攸扔了鐵盤,握拳而上,專門照着他纏紗布的地方狠命襲來。
何承南沒防住,眼冒金星,心道,操他媽的,看守自己的那個小片兒警呢?
病房外,路棠緊張萬分,一邊看樂知攸暫且占上風,一邊問紀念,護士來了沒有,來了沒有。
紀念隔着門都能清楚地聞到牛奶腥味,很不好受,他掩着口鼻悶聲道:“還沒有。”
“竟然還沒來。”路棠觀戰的同時冒出疑問,“房間裏也沒有報警,難道是報警器壞了。”
紀念往牆上掃一圈,明了了,說:“這是Beta區。”
電梯裏,米貝明剛被梁緒盯着檢查完傷---一大早,三叉戟停到宿舍樓下,本想還叫上祁開的,叫不動,那就算了,梁緒沒有勉強他。
米貝明傷得有點嚴重,後背和肩膀淤青成片,看着吓人,說昨晚疼得都睡不着覺。
梁緒糟心道:“讓你連夜去醫院,不去。”
“手機丢了麽不是,沒手機多麻煩,難道我挂個號還刷卡啊。”
梁緒懶得再跟他拌嘴,嘆氣,嘆完還是忍不住:“醫院都有ATM機。”
“哦。”米貝明理虧,欲要岔開話題,問,“那什麽,姓何的不是Alpha麽,住到Beta區來幹什麽?”
“沒床位了,夏天醫院裏病人多。”
十二樓到了,梁緒攬着米貝明走出電梯,正好碰見從吸煙區出來的制服民警,他上前問了兩句,對上了,梁緒便道一聲“辛苦”,接下來他們私了。
這發展米貝明不意外。
昨晚幹架完畢,梁緒幫忙報警,他拍完照片之後,告訴梁緒,這六個是動手的,這兩個是幕後主使,特別祁開拎着的這個,尤其不能放過。
可偏偏不太如願,本以為能在拘留所裏看見何承南忏悔的苦臉的。
警察當晚一通審問調查,雖然小路偏僻沒監控,但在老板手機裏明明白白查到了“誰想痛快痛快”的作惡發言,連同六個修車仔一并拘留十五日,接受懲罰教育。
但是何承南,老板一口咬死他的這位朋友是無辜不知情的,是對方打紅了眼,不分青紅皂白,倒黴受牽連的,且也的确在何承南的手機裏查不到相關言論,遂送來醫院療傷挂針。
那就私了吧,私了讓“不能放過”提前到來。
警察為人民服務,梁緒和米貝明送民警進電梯,又謝過一遍“辛苦”。
米貝明說:“我應該考警校的,學什麽信息工程。”
“是麽。”梁緒笑起來,醫院裏也攔不住他講悄悄話,“那下次買警服。”
米貝明毫不客氣拐他一肘子。
兩人穿過護士站,還沒走到病房前,就聽見罵罵咧咧吵鬧不斷,還看見有保安抱着清除劑到處噴,整個亂成一鍋粥的模樣。
梁緒嗅到了并不好聞的牛奶味,裹着盛怒又哀傷的氣息。
他和米貝明互相看看,趕忙大步前去,緊接着就被眼前的畫面驚住了:樂知攸跌坐在地上,被另一個男生抱在懷裏,受傷了,額頭中間一片血紅,血跡蔓延到臉上,而他的雙手正死死捂着脖子,拒絕護士給他打抑制劑。
另一邊,何承南伏在床沿,還沒有從強烈的頭暈目眩中緩過勁兒來。
剛剛,就在護士趕來的前半分鐘,他抓住樂知攸的手腕,終于把這個比瘋子還要瘋癫的人掀翻到地上去,沒想到瘋子發狂力氣不小,竟然拽着他一起滾到床下。
何承南壓在樂知攸身上,恨道:“樂知攸,你別又他媽犯病了吧!”
樂知攸硬生生地哽着一口氣,怕松了,就打不動了,他拽住何承南的衣領:“我犯病,你也別想好過。”
說完,毫不猶豫地就揚起拳頭,可惜被截住了,那也不要緊,樂知攸梗起脖子,閉上眼就朝何承南的額上狠狠一撞,痛到腦袋要裂開也不想罷休。
何承南罵得嗓子都破了音。
可是第二下還沒來得及再撞,身上就一輕,樂知攸眼睛花了,被路棠拽起來,而何承南正在被紀念無縫銜接地掄拳頭,直接就被打趴在床沿上爬不起來。
米貝明“喂”了一聲,說:“這是,什麽情況?”
太亂了,沒有人理會他。
護士準備對樂知攸用強制手段了,樂知攸哭喊着往路棠懷裏躲,那口氣已經松掉了,他全身都好累好累,只剩下一張嘴央求道:“我要回去安撫他的,別給我打,不能打。”
情況其實很好判斷。
梁緒眼裏的驚訝一閃而過,随後,他來到何承南身前,将這個惹了不少麻煩的人提起來扔到病床上。
梁緒看着他,說:“你就是何承南。”
作者有話說:
感謝!
以為能寫到小兩口見面的,得下章了
求一波海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