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節三十六
初春的夜晚還是很寒涼。呂遠智拎了個啤酒瓶在大院裏樹旁坐下,薛中州從屋裏掀了簾子一出來就看到他。走過來,腳碰了碰他小腿:“幹嘛呢?你這樣也不怕呂叔叔看見,看見了準得揍你。拎個酒瓶子單杠下面晃悠,跟個二流子一樣。你可別,你可是你爸的希望。”
呂遠智嗤笑:“那怎麽着?喝酒非得像你們一樣,裝到個小杯子裏,細嚼慢咽那樣喝?作不作?我是我爸的希望……?希望個屁。”他話說完,酒瓶灌進嘴裏,喉嚨吞咽滿滿一大口。
薛中州嫌坐地下髒,在他身旁的秋千上坐下,秋千上面還有層細細薄薄的水珠,應該是夜晚受潮的緣故。
呂遠智今晚不知怎麽的,牢騷尤其多:“過兩年我也該成家了,這麽不着家的日子肯定得要少了,到時候我爸還不得用我老婆緊緊拴住我。”
“想的真遠,你先找個女朋友先。”
“前段時間看上了一個女大學生……被我爸知道了,罵的我狗血淋頭,說我德行敗壞。”
“你不是不知道你爸的想法,那就別對着幹。”薛中州知道呂父私底下給呂遠智安排了好幾個名媛相親,都是對呂家今後發展有利的人……和這些女人交往才是呂父需要呂遠智得到的。
呂遠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收起不正經的心思,好好做做自己想做的事。戀愛也好、工作也罷。薛中州想呂叔叔想自作主張給呂遠智物色妻子對象,估計也是看呂遠智太不着調。
呂遠智今晚有這麽多感嘆,大概也是因為明天唐語恒就要……結婚了。
晚飯剛剛一起吃完。他就獨自出來到院子裏,薛中州就跟着也一起出來。
這兩天把婚紗照取了出來,婚房布置是請專業團隊做的。本來一般人家辦喜事都要早上半年準備,唐家這消息都已經散了出去……再加上唐語恒突如其來的懷孕消息,所有事情和計劃不得不趕急提前,雖然時間緊但也沒有粗糙對待的地方。畢竟是唐語恒一輩子一次的大事。
薛中州知道他是沒有這一天的——即使和檀小介今後都會在一起,這樣的婚禮和祝福也是他們所不能擁有的。
因此在一邊參與時總會覺得……啊,這就是一生只有一次的事,總要打起精神來認真對待啊。
呂遠智從地上爬起來,手邊随意抓了把旁邊草叢的草。他說:“我總覺得在這裏坐着就像回到了中學一樣。我還記得那時體育課時候引體向上練不好,體育考試就是過不去。晚上我就來這兒練。”他指了指面前的單杠。
現在的單杠對于他來說已經很矮,輕而易舉攀爬上去。坐在上面。
“還有這兒,”他又說:“我還記得高三時候唐語恒交了個朋友,學校裏搞樂隊的。穿的特非主流……她害怕唐叔叔看見,就讓咱倆跟着一起掩護她。就在這個單杠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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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中州想起來了:“噢……那個貝斯手,沒覺得他長得帥,頭發一绺紅一绺白的,臉都給遮住了一半。實在不知道她喜歡他哪?”
他站起來,涼氣立馬透進衣服縫裏,一絲絲的。惹得他裹緊了白絨絨的圍巾。
“還有這兒,這應該以前還有盞燈,就挂在樹旁邊的繩上。我還記得……後來就被撤下來了。我們畢業以後。”他終于回憶起來。但說完後又有些悵然,不知道現在回憶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呂遠智只是繼續講:“以前有些時候我真的以為你會和唐語恒在一塊兒,後來你一找到檀小介,我看到你看他的眼神,我意識到我這麽久以來的想法好像都錯了,都太片面。”
“我看他是什麽眼神?”薛中州饒有興趣問,好像這問題對他來說确實很重要。他屏住呼吸來聽。
“就有種……我說不上來,想和他融為一體的?想占有他的?他本來就應該是你的那種?好像就是這樣。”呂遠智想了想:“但是唐語恒……算了,我還是不說了。我描述不出來。”
“你和她或許真的就是這種關系吧,姐弟?以前高中他們不都這樣叫你嗎?唐語恒的弟弟,後來你還說,你最讨厭別人這麽叫你。”
“秦易很好……他會照顧好她,不過無論能不能照顧好,這都不是你能左右的了。你現在應該都明白了?”
“年上其實也有好的地方……但願吧。”薛中州把他的酒瓶子搶過來,還剩一口酒,他灌進了胃裏。泡沫積壓破裂,在口腔裏翻滾,最後被咽進喉管裏。
晚上呂遠智走得早,唐語恒要在大院裏留一晚。薛中州走到她門前,想要推門而入,忽然又察覺出這有些不禮貌。就敲了敲門。
她不用猜都知道是他:“敲什麽敲,快進來。”
她在床上靠着枕頭,全身縮進了棉被裏,只露一張臉出來。
“你要睡覺?那我現在還是走吧。你明天還得要早起。”他忽然覺得有了些別扭,畢竟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現在做什麽好像都不如以前自然。
她卻沒那麽多心思想這些,揪住他胳膊,讓他坐到炕上。“等着,我出去拿點東西。你今晚就不要走了,再陪我幾個小時,我就要嫁給別人了。你都不會不舍得我嗎?”
她口氣還是和以前一樣。他把她胳膊打開:“少調侃我……我不舍得你又不聽我的。”
她嘻嘻一笑,下了床出門到隔壁屋。他能聽到她問話的聲音:“阿姨,我借一床被子過來。還有……”剩下就是悄悄話。
他坐在床沿等了她很久,她才推門回來。手裏拎了一堆東西。一床白繩捆住的被子,左手還有兩捆酒。他連忙把被子接過來,鋪到鄰床。
她手裏的兩捆東西他這時才看清,酒。
“喂,你不能喝酒。”他擒住她手腕,不容拒絕的。
“看清了……兩種酒,這瓶燒酒是你的。”她舉起另一捆:“這瓶糯米甜酒,是我的。”
“米酒只喝一點,是沒事的。何況度數又低。”
他妥協,但還是擔心究竟會影響她肚裏的生命。
兩個酒杯子,就在床邊的小桌子上,他們兩個一人拿一個。
唐語恒給他倒滿一杯:“燒酒味道你喝着喝着就習慣了,喝完後身上會麻絲絲的,感覺特別舒服。醉了就什麽都不知道,直接睡着了。所以也有助于睡眠。”
她的話他都聽,于是拿起那一杯全部喝了下去。但味道卻并不像她說的那樣……酒精味道太濃了,喝的他很不習慣。
似乎結婚前夜回憶往事是必須提上臺面的日程,先是他和呂遠智,再是他和她。
但她并沒說關于其他人,只說了關于薛中州的。
他們高中畢業那晚第一次通宵打電玩,那時電玩城有個夾娃娃機,她想要一個粉紅豬,但無論怎麽樣都夾不起來。他最後付錢,裝着滿臉不情願:“好了吧……別不高興,我買下來給你總行了吧?不就是十五塊錢的事兒。”
他沒好意思告訴她身上剩的錢本就不多了,要是想玩到明天一早肯定是不夠的。後來她說那就到KTV裏買個房間好了,呂遠智困得眼睛疼:“我要先走了,你們倆玩吧。我得回家睡覺。”
他們就又包了兩人間的包廂四個小時,最後在沙發上一頭一尾,睡到了清晨。
他也抱怨:“畢業通宵這種想法我為什麽要陪你一起啊?這樣的慶祝儀式根本沒意義啊。你找你的男朋友嘛,幹嘛找我!”
她耍賴:“他們我怎麽能信任啊,你才是我信任的人嘛。別再多嘴啊……小心我今晚繼續拉着你出來。”
薛中州有一點醉:“你那時候是很不講道理的,你知道吧?我都拿你沒辦法,所以才會陪着你。其實……心裏還是很讨厭你的。”
她一直講到淩晨,聲音壓的很低,唯恐院裏阿姨聽見又要說教睡得晚。
他腦袋很昏:“我還是走吧,回我的房間睡。”
“就在這裏睡吧。就和以前一樣,我們一直都這樣。”她把他塞進被子裏,裹起來。
他又被這舉動給弄得清醒了過來,睜着眼睛。她沒滅燈,輕聲說:“你還記得去年春天那個酒吧的晚上嗎?”
他扶了扶腦袋,記得不記得,如今又有什麽用呢。
“那天晚上我并沒有喝醉,我只是單純想吻你。”
他愣住,以為他聽錯了。
屋裏的燈忽然又滅了,漆黑中她笑了:“只是一時的念頭,你也不用覺得負擔。因為你對我并沒有那樣的感情,我對你也不會有。”
“那年你從留今鎮回來,真的和小時候很不一樣。我爸爸和我說,他很害怕,害怕你會出事,害怕你會患上自閉症,害怕你會一味的自我封閉。所以他讓我幫你走出來。”她又笑:“我也并沒有刻意幫你啦,也不用太感激我。只是不想讓你是那個樣子,想和你一起把翻不過去的事翻過去,就是這樣。”
“但後來我也沒想到,怎麽我和你就越走越近,你管的我越來越多,我也理所當然的接受。誰都不想那麽多。他們不都說嗎?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爸爸和我說有些事情看起來不對時,我就和他說,我和你只是最好的朋友呢,永遠的。因為他不知道你喜歡男人。”
“但我知道。後來就很奇怪,有很多事情我不喜歡和我的朋友閨蜜說,卻喜歡和你提,總歸你是讓我最安心的人吧。”
“說了這麽多,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總覺得好像是我占用了你的一部分愛一樣,總覺得我應該去雙倍償還。但這樣好像就越欠越多。可能你也會覺得我如果結婚,就再也不會和以前那樣。你得知道,你已經不是十二年前那個小男孩了,你并不需要我的給予。”
“只是想讓你明白,你并不欠我什麽的。你曾說過,你不想讓我嫁給不好的人受委屈,你說如果我可以有個像你一樣的人依靠就可以。那些我都明白。我很喜歡你,我希望你會很好很好的生活。但我并不是你的責任,我也不想做那份責任。”
“你得要放下我,因為你并不需要對我承擔責任。”
他的心極速下墜,黑暗中仿佛有什麽東西破碎開,散亂了一地。好像是這麽多年他從來沒面對過的東西忽然被打開,呈現出來。
倒讓他有一股釋然。
但困意襲來,他最終迷蒙的閉上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