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高三這一年在光陰裏好像一張被折疊過的紙,展開細看每一天都精疲力盡,合起來卻不過轉瞬即逝。

我媽希望我出國,但爺爺希望我走從政的路子,他在家一向是一言九鼎的作風,我媽作為兒媳不能直接頂撞他,戰火就蔓延到我爸身上,我爸受了夾板氣,一頭是爹,一頭是老婆,沒辦法只能私下找我合計,最後敲定我先考軍校,考不上再出國,我爺爺和我媽各讓一步,暫時休戰。

一本軍校錄取分數線高,達到分數線還要體檢加面試,我平日吊兒郎當,這一年卻不得不埋頭苦讀,有一回半夜三更,我去廚房倒水喝,經過爸媽房間隐約聽見他們在說段明風和王絲甜,剛要湊過去聽,他們似乎察覺到我的腳步聲,都不說話了。

我寫完卷子大約夜裏一點,給段明風發消息問他最近過得好不好,他沒回,我想這麽晚了他一個初中生肯定已經睡了,沒一會兒我抓着手機也迷糊過去。

誰知他竟打電話給我,夜裏三點,我看也沒看就摁掉了,高三缺覺,起床氣特別重,他打來第二次我火冒三丈,閉着眼接起來便語氣很沖的問:“誰啊?大半夜的有毛病嗎?”

“……”

“喂?怎麽不說話!”

我擰着眉退開看屏幕,剛看清是來電顯示“段明風”通話就結束了,這下我清醒了,暗罵了聲“草”趕忙爬起來,給他打回去他不接。我心想:壞了,這個點還不睡肯定出了什麽事。

他雖然從小就在王守中家長大,但細算爹媽妹妹跟他都沒有血緣關系,屬于寄人籬下,不過關于王守中,一方面涉及到姑媽的舊事,另一方面考慮到段明風還小,當年姑媽的事把他吓得夠嗆,後來誰也不敢告訴他王守中不是他親爸,這個秘密王守中和趙家默契的保守着,連段女士也一度以為段明風是王守中親生的。

可我一直都知道,我不确定王守中的“養父愛”對段明風能維持多久,畢竟段明風長大了,眉眼舒展開,所有蒙在鼓裏的人都會漸漸看出他們“父子”倆長得一點兒都不像。

我急得一腦門汗,給他發消息解釋剛才不知道是他的電話,以為賣保險賣房的,段明風這才接了我電話,但他一句話也不說,我喊了他好幾聲,隔了一會兒他的哭聲才一點點從電話裏傳遞過來。

他幼貓似的抽泣聲斷斷續續,攪得我心亂如麻,我翻來覆去說了幾句安撫的話,效果甚微,索性給他出主意:“明天你出門塞點衣服在書包裏,晚上住到我家來。”

“……”

我壓低聲音哄他:“好不好?來嘛,過來我這兒,買泡芙給你吃,買兩盒行不行?”

“……”

“不行那就三盒?四盒,不能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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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噗嗤一笑,這才用濃重的鼻音答應:“唔…”

我一直有種拐小孩很easy的錯覺,這種錯覺來自段明風,我用泡芙拐他百試百靈,直到有一天他說他早就吃膩了泡芙。

我把他拐到我家來,才知道原來他和王絲甜常常鬧別扭,且兩人年歲見長,矛盾也越來越大,段明風因為比王絲甜大四歲,又是男孩兒,在風俗道德上作為哥哥必須讓着妹妹、作為男性必須讓着女性,有理也變沒理,我都能想象到王守中會如何和稀泥。

段明風和王絲甜的兄妹矛盾久而久之發展成他和王守中之間的父子僵局,段明風的委屈和怨恨日益滋長,埋在心裏不斷發酵着,他從不将心事說給別人聽,唯一發洩的途徑只有他帶鎖的日記本,而我作為局外人能做的只有多疼愛他,他在我家一直住着,幾乎成了我爸媽第二個兒子。

高考結束後段明風也很快迎來了期末考試,我爸媽陪着爺爺出差去北京了,段明風和王守中怄氣不聯系,便來央求我參加他的家長會,我正聚精會神玩dota,他趴在我背上搗亂,撒嬌賣乖撓癢癢,導致我游戲失敗,我把他掀翻在床上,他靈活得像只貓,轉眼又爬起來搶走我的耳機,揪我耳朵大聲嚷嚷:“參加家長會——趙易岚——聽到請回答——”

他真是越來越皮了,偏偏我一板起臉,他就會裝可憐抹假眼淚說我欺負他,有時候我真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段明風在學校是年級第一的優等生,我倍兒有面子,坐在座位上聽老師報排名,全程一臉嘚瑟的接受着周圍父母投來豔羨的目光,仿佛段明風是我兒子。

散會後,班主任卻喊住了我,詢問段明風的父母為什麽沒來?

我笑得滿面紅光:“我是他親哥,老師有什麽事跟我講就行。”我還以為他在會上沒誇夠,私下再來誇一遍,結果老師把我拉去辦公室鄭重其事的聊了半小時,段明風在學校幾乎不和人說話,他拒絕當班幹部,排斥和同學們說話,內向到不合群的地步,跟在我面前時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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