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藍山の夢想

小孩子的傷口好得很快,一天結痂,幾天就有換新肉蛻皮的趨勢了。

藍山手癢,總忍不住去扣傷口,這是前世帶來的老毛病,知道不好,但改不了。以前有柏舟一管着,現在……

藍山兩手被攥住,兩腿蹬直,拉筋似地箍着,和柏舟一大眼瞪小眼。

他看着柏舟一執拗的神色:“……你不去玩玩具嗎?”

三歲的柏舟一自然不知道感染、留疤之類的道理,但自從第一次看見藍山鬼鬼祟祟擠弄傷口,把愈合的膝蓋又搞得鮮血淋漓後,他就直接上手,将不老實的藍山摁牢固了。

就像現在。

柏舟一搖頭,說:“我松手,你又摳。”

藍山說:“我不摳。”

柏舟一頭搖得更加堅決:“我不信。”

于是藍山只能無奈地仰頭,心想,柏舟一還真是自己的克星。

以前被管着就算了,這都新手村重練了,自己居然還被三歲的小舟一摁得死死的。

無法理解,只解釋為血脈壓制。

藍山就活該被柏舟一管一輩子。

三歲小孩間的矛盾也如傷口般容易愈合,藍山摔傷當晚,妞妞大壯上門來,淚眼汪汪地道歉,藍山見兩小孩哭得一抽一抽,立刻表示了原諒,還從糖罐子裏摸了點糖,安慰兩位吓壞的小朋友。

然而藍山做這些外交工作時,柏舟一卻背對房門,生氣地排列數字球,拒絕和他們對話。

他天生疤痕體質,傷好得慢,還會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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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山喊兩聲,沒得到回應,由着他去了。

送走妞妞大壯後,藍山轉頭去找生悶氣的柏舟一。

他沒有講那些要慷慨、大度的道理。

因為三歲的柏舟一很可愛,所以藍山單方面認定他有任性不原諒的權力。

“不要生氣啦。”藍山戳戳柏舟一被糖果怼凸的臉頰肉,“陪你玩數字球。”

柏舟一含糊地哼了一聲,算是恃寵而驕地答應了。

夏季的風吹兩天就過去了,末尾還卷來幾片落葉。

秋天比想象中來得快。

在久違的童年待了幾月,藍山也已習慣了現在的生活。他能毫不違和地和小區裏的孩童們打成一片,活躍得仿佛自己就是這個年齡段的小孩,也逐漸學會不去想過往的遺憾。

前世記憶像一場冗長的電影,放了就過了,人出了影院,還得往前走。

只是某位和藍山并列為主演的柏舟一,常以影像的形式入夢來。

藍山在夢中與他騎車共游,又或争吵謾罵,每一次被氣醒的清晨,藍山都會蹬蹬跑到鄰居家,揉着幼年的柏舟一念咒般喃喃自語,內容大致為“這麽可愛的娃不能養殘”、“柏舟一果然還是聽話的可愛”、“為什麽要長大嗚嗚”……之類的魔怔言論。

所幸幼年柏舟一心思沉穩,膽大冷靜,這才沒把胡亂言語的藍山當精神病轟出去。

3、4歲的小孩,幾天一個成長期,夏天過去,小藍山和小柏舟一終于收獲了“小區自由活動權”,将活動領域由一百平的家,拓展到整個花園。

藍山站在涼亭裏,圍巾勒得他有些喘不過氣,鬼知道10月出頭的天氣為什麽要系圍巾,但藍山知道如果自己不戴,他媽能把他耳朵唠叨得掉下來。

四歲的小孩,沒有穿衣自主權。

藍山看着廣場上一水的“臃腫”孩童,又看看身邊揪毛衣毛的柏舟一,心中舒坦不少。

獨倒黴不如衆倒黴,大家沒自主權,那就等于大家都有自主權。

“咖啡崽——”遠遠的,大壯對這邊喊,藍山的外號在柏舟一無意提及中洩露,已然傳遍整個小區,“老鼠偷油來不來,我們差個抓人的!”

“不來——”藍山回喊道,“我要回家吃飯了。”

他轉回頭,想提醒柏舟一注意時間,卻最後沒開口。

柏舟一坐在石凳上,手臂擡高,堪堪能夠到桌面,他眼前的石桌,壇子壓着塊塑料圍棋布,風一吹,就嘩啦啦地響。

柏舟一持黑棋,在風聲裏安靜地落子。

棋盤上,黑棋戰況慘烈,白棋成圍剿之勢,将所剩無幾的地盤占領。

柏舟一的對手是個老人,看年齡是能叫爺爺的程度,他看一眼棋盤,捋下稀疏的胡須,說:“不用下了,我贏了。”

柏舟一沒說話,只把手中的棋子放回壇中。

“回去吃飯了。”藍山這才提醒,“六點了。”

柏舟一點點頭,他不喜和同齡小孩玩,那裏的游戲不吸引他,他習慣坐在涼亭裏,擺弄數字球,或就單純看人來往。今日涼亭來了個老頭,坐下就開始擺棋盤,見柏舟一看着他,便笑問要不要來一局。

柏舟一不會圍棋,他甚至都不知道規則,但坐着也是坐着,他點了點頭。

然後被那以大欺小的老東西殺了個片甲不留。

那老頭完勝一局,絲毫沒有恃強淩弱的慚愧,只笑眯眯問,小友要不要再來一盤。

柏舟一又答應了。

毫無疑問地又被碾壓。

但比上盤勉強能看了些。

柏舟一跳下石凳,正要與藍山一并離開,就聽那老頭問:“小友學過圍棋?”

“沒有。”柏舟一止住腳步答。

“那你怎麽懂套路。”老頭子不信,第二盤柏舟一的下法,雖然很生澀,但顯然有專業的思路。

“什麽叫‘套路’?”柏舟一看他,說,“我學着你下的。”

老頭一怔,這才意識道第二局的柏舟一的走法,模棱兩可地在複制第一局相似局面中自己的落子方式。

這小孩才幾歲,就學會舉一反三了。

老頭擡眼,細細打量柏舟一。

柏舟一垂眼揪着衣領上的毛,雪白小臉看起來有些不耐煩,但并非因為兩次慘敗,而是着急回家吃飯。

很是不驕不躁,處之泰然。

看着就他媽是個人才。

老頭捋捋胡子,下定決心,笑着問:“我覺得你我有幾分緣分,小友是否願意與我當個長期棋友,每日傍晚以棋會面?”

他說話文绉绉的,柏舟一聽不完全懂,但他還是搖頭,鄭重說:“不行,傍晚我要和藍山看動畫片,不陪他他會生氣。”

“我不會生氣!”在一旁偷聽的藍山不滿,“你不要瞎說!”

“你會。”柏舟一篤定。

不等老頭再說什麽,柏舟一拉起藍山,快步離開了。

“不要和陌生人講話,不安全。”他教訓藍山。

“你不是講了。”藍山感到荒謬,“你和他面對面坐了一個小時!”

“我們沒有講話。”柏舟一很嚴謹,“我們只是在……下棋。”

“……”藍山無語道,“好吧。”

确實也沒有聽過哪個人販子是通過下圍棋把小孩拐走的,如果真有,那不能叫人販子。

那該叫伯樂,專釣柏舟一這樣的奇葩千裏馬。

藍山和柏舟一雖然一同回去,但吃晚飯還是得各回各家,雖然雙方家長都很歡迎對方來蹭飯,但他們也總不能像連體嬰一樣成天賴在一起。

藍山坐在寶寶凳上,他家椅子矮,坐上去根本冒不了頭,他努力扒着飯,發誓一定要長過柏舟一。

但在那之前,他先要長到能坐普通椅子的程度。

藍山正給自己填着鴨,就聽藍軍生唾沫橫飛,傳銷似地激動說:“所以得買港股,現在買,年後賣,發財!”

藍山啪一下把碗放下了。

他記得,他三四歲時,正值股票市場虛假繁榮,随時準備大跳水的時段。

藍軍生要真把錢扔股市裏,自家那點小存款就算不打水漂,也肯定賺不到錢。

真要發財……

路子也不是沒有。

藍山一拍桌子,站起來:“想發財嗎?”

他氣勢洶洶、氣宇軒昂,如同天降財神爺,聖光庇護。

藍山大聲說:“買房!買房絕對能發財!”

下一秒就挨了一暴栗。

“坐好小兔崽子!摔了才開心不是?!”鄭媛沒好氣地說,“才幾歲就發財發財的,掉錢眼裏了吧……吃你的飯!”

“我吃飽了!”藍山捂着腦袋,委屈地吧唧嘴,但還堅持說,“真的要買房!江邊的房,那房十年後能漲到二十萬!!真的,祖宗托夢給我的!”

“去去去,什麽祖宗不祖宗的,社會主義國家,務實一點!”藍軍生把他拎出去,“去去,吃飽了就找舟一玩去,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真的真的。”被推出門前一秒,藍山還在掙紮,“你信我,這是咱家發財的機會!哎呦!”

他屁股着地,摔得龇牙咧嘴,疼不出話了。

“拉倒吧哈哈,你爹我搞房地産的能不懂?”藍軍生看着四仰八叉的藍山哈哈大笑,“再說,要真江邊那村子都賣到二十萬了,其他房子得有多貴,錢都不值錢了還發什麽財,玩去吧你,鹹吃蘿蔔淡操心!”

門關上了。

“你懂個屁!”藍山揉着屁股,怨念地怒道,“我說的是一平方二十萬!迂腐的舊時代人,腦袋不靈光,活該發不了財。”

他罵完了,又覺得可惜。

發財的機會啊,多好的一個發財的機會啊。

藍山愁眉苦臉,意識到自己剛剛跟成為富二代的機會擦肩而過。

鈔票似流水般逝去,藍山心疼得臉都綠了。

他不甘心,他還要嘗試。

用一些曲線救國的手段。

“柏舟一——開門——”幾秒後,藍山站在柏舟一家門口,努力地錘着門,大聲說,“你讓你爹媽趕緊去買房,咱家能不能飛黃騰達,就看這一次了!”

藍山的聲音響徹走道,擂門的力度無比動人。

他對柏舟一家的稱謂無比親昵,無意識已經上升到“一家人”的程度。

他媽的。

藍山踮起腳,鼓足勁猛按門鈴。

他是有夢想的!

就算是童養媳,他也要當富貴人家的大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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