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把我丢下會不開心

柏舟一從小到大,在課堂上,在競賽得獎現場,在科研級隊伍裏,得到過最多的評價就是天才般聰穎,他聽贊賞,如尋常人喝水吃飯一般尋常,但他第一次聽到、并接受“天才”這個稱謂,卻是在二流百貨商店的不入流比賽裏,靠着提前預習的乘法,收獲了同齡竹馬的贊嘆。

這是柏舟一第一次聽到“天才”這個評價,而此評價很快就成為無數贊賞裏最受他青睐的一個,其中不免有一些愛屋及烏的意味。

雖然給予他這個稱謂的頒獎者,在贊嘆“天才”後沒幾秒,就拉着他的手,想把贏來的禮物送給他的手下敗将。

“主持人也說了,這裏面是娃娃,對我來說沒用,不如送出去,給真正需要的人。”藍山說。

“你說了想要的。”柏舟一不高興地皺眉,不滿藍山的出爾反爾。

“我之前不是不知道裏面是什麽嘛!”藍山有理有據。

柏舟一不說話了,但從抿緊的嘴看,他并不服氣。

藍山卻默認他同意,拖着禮物盒,連帶這柏舟一一起,往亞軍——和柏舟一同臺競技的小女孩那走。

藍山側頭看着,越走近,就越确定。

是了,沒認錯,這女孩就是另一個數學天才,柏舟一認可過的人。

女孩紮着淺綠蝴蝶結,頭發板正地梳成高馬尾,在一衆軟糯的幼童中有種突兀的嚴謹感,她在未來數年都保持着這個發型,腰板挺得如松柏般筆直,氣質幹練淩厲,像一根青竹般挺拔矚目。

前世初中時,藍山在接柏舟一下奧賽班時瞥見她,嚯一聲,憑直覺問:“那個女生也是搞奧賽的吧,和你一個班嗎?”

“你說蘇思婷。”柏舟一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頓一下說,“是,她挺厲害的。”

那時柏舟一處在中二發散期,嘴比焊死的鐵門還緊,心氣比珠穆朗瑪峰還高,誰都看不上,就連藍山都被他限時刻薄的嘴怼過好幾次,因此也就對蘇思婷印象格外深刻。

能被柏舟一承認厲害的人,那就一定是非比尋常的厲害。

至少在數學方面,是個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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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就巧了嘛。

藍山拖着方塊的禮物和方塊的柏舟一,努力往蘇思婷那側進發。

柏舟一就喜歡這種數學天才!

早在幼兒園初學口算那天放學,柏舟一忽地向藍山宣告了自己的理想型。

“我喜歡數學好的人!”

藍山如遭當頭一擊,謹慎确認:“什麽算好?”

柏舟一毫不猶豫:“不比我差。”

藍山哐當一聲,把書包扔地上了。

柏舟一——小、中學數學奧賽長青樹,國家數學研究院的預備役。

不比他差……

藍山絕望地想,這倒黴孩子可能要打一輩子光棍……

還是說,那男狐貍精,是他的同窗……同事?

想到男狐貍精,藍山火就蹭蹭往上冒,他想這人有點本事,進國數院不忙着搞研究,居然搞到自己發小身上來了,離譜!

等藍山打住自己憤怒的思緒,努力回歸到給柏舟一拉個性別為女的老婆的思路上時,一下從記憶裏,拖出了蘇思婷的身影。

藍山記憶不算太好,但他恰巧記得,初次與蘇思婷的見面,是在聖誕晚會,一個寒碜的口算比賽……

所幸沒有記錯。

藍山拖着禮盒,到蘇思婷面前站定。

蘇思婷正仰頭和媽媽說着什麽,一回身就看見一頭矮腳鹿拖着一大一小兩方塊瞬移到自己眼前。這三位一體的笨拙玩意兒看起來可不是什麽好東西,蘇思婷警惕地後退一步。

她認出小方塊是和自己同臺競争的人,問:“有什麽事嗎?”

“有。”矮腳鹿先說話了,他累得大喘氣,鈴铛也輕輕響,藍山拍下禮盒,說,“這個你好像很想要,送給你。”

他話音未落,立即遭到兩人反對。

“你不許給。”柏舟一生氣道。

“我不需要。”蘇思婷也拒絕。

藍山:……

“哎呀。”拉郎遭遇出師不利,藍山抱着大禮盒,頭頂的鹿角一晃一晃,吶吶道,“否定都否定的那麽默契,你們多配啊。”

“我不要,你贏了就是你的。”蘇思婷脆生生地說。

“有個性……”藍山覺得棘手,他開始明白柏舟一評價的“厲害”是什麽意思了,天才在小時候果然也異于常人。

藍山正和倆不好招惹的天才周旋呢,潘詩和自己爸媽走來了。

“看看我抽到了什麽好東西……咦,這是你們新交的小朋友嗎,正好!”潘詩笑盈盈地舉起三張券,她剛剛随手抽了個獎,居然真抽出了個好玩意兒——一張三人的攀岩館少年體驗課券。

她把券展示出來:“要不要去玩一下呀?”

藍山還未開口,柏舟一先點頭,說:“好。”

潘詩說:“行,那就這周末去吧,新朋友——”

她蹲下去,和蘇思婷笑道:“你要一起去嘛?”

藍山面上一喜,從未像現在這樣感謝潘詩對小孩自來熟的親昵。

不愧是親媽!他心花怒放,比自己這個業餘拉郎的專業多了。

“我要問一下我媽媽。”蘇思婷看着有些心動,但還是擡頭,把目光投向身側的女人。

藍山也随之看過去,蘇思婷的媽媽戴着口罩,輕聲對蘇思婷說:“你想去就去吧。”

潘詩站起身,笑道:“那太好了。但我們得一起走,這個券沒法分。”

蘇思婷媽媽愣一下,低頭看看女兒,再擡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你們是要這周末去嗎,能幫忙帶一下思婷嗎,我有些事……”

“沒問題。”潘詩雖然覺得她把小孩托付給第一次見面的人有些心大,但還是爽快答應道,“那留個聯系方式?”

潘詩和蘇思婷媽媽交換號碼,交談中得知,兩人并不是第一次見面,她早在少年宮接送蘇思婷時見過幾次柏舟一和藍山。

“我還以為是兩兄弟呢。”蘇思婷媽媽笑着輕聲說,“感情真好。”

蘇思婷家在柏舟一藍山小區對面,回去時,三家人順路,就一起走了。

藍山注意蘇思婷跑到她媽身邊,問了句話。

蘇思婷媽媽說了些什麽,蘇思婷臉色刷一下白了。

一路上,藍山再試圖和她搭話,都沒成功。

屢戰屢敗的藍山被柏舟一叫着一起擡禮物了。

他若有所思,忽然憶起自己只在初中見過蘇思婷,高中後,柏舟一參加奧賽,再沒見過這人了。

回家後,藍山在柏舟一的陪伴下,哭笑不得地拆出一整套芭比公主豪華套房。

粉色系的豪宅和灰藍色調的房間格格不入。

藍山說:“我感覺妞妞會很喜歡這個。”

柏舟一警惕:“不許送。”

在藍山舉手再三保證會收好禮物後,柏舟一才回了自己家,留下藍山對着芭比套裝嘆氣。

周日,藍軍生開車接上蘇思婷,往攀岩館駛去。

五座的小車,鄭媛坐副座,潘詩陪同三個小孩在後面,藍山怕擠着蘇思婷,只能拼命往柏舟一那躲,柏舟一被壓得沒位置,也不開心,轉回來擠他,兩小孩擠來鬧去,被鄭媛吼了好幾聲,才沒在車上大打出手。

到攀岩館,獎品券只能讓三個小孩進,三個大人便把小孩送進去,轉身找個茶餐廳喝茶去了。

藍山看着三人離去的背影直冒冷汗,小時候沒意識,現在才覺得這種放心把四歲小孩随處亂丢的習慣實在是離譜。

也只能由自己的這個成年人擔起責任了。

身高不足一米一的藍山握下拳頭,暗暗發誓。

但很顯然,無論是柏舟一還是蘇思婷,都沒有聽他指揮的打算。

蘇思婷熱身都沒做完,就上岩壁了,她躍躍欲試,對高度和難度有着天生的征服欲。

藍山看着她攀在岩壁上,由于力量和身高的不足無數次摔出去,但又很快穩住陣腳,回身抓住岩塊,堅持往上爬。

許多小孩摔兩次就放棄了,蘇思婷少說摔了二十多次,仍在堅持。

果然天才都不是能毫無理由被稱為天才的。

藍山看着她,暗暗感嘆。

“你不爬嗎?”他正望着,柏舟一身上穿着保護帶,手裏又拎着一個保護帶過來。

藍山進門後就在休息區坐下了,不熱身也不穿保護帶,柏舟一覺得奇怪,他把保護帶遞出,“換上,去玩。”

藍山扭頭看他,柏舟一稚嫩的面容和十來年後柏舟一難看的神色重疊。

成年的柏舟一皺着眉,嘴唇抿死,看起來很不高興。他一向不喜歡攀岩,更反對藍山參與這項運動,藍山和他談過很多次,總是不歡而散。

但那次藍山理虧,他躺在病床上,只能讨好地對柏舟一笑,示弱又親昵叫道:“舟一……”

柏舟一不領情,很冷淡地說:“你能不能不那麽任性,因為喜歡所以就讓父母、老師擔心。我早跟你說過,攀岩和其他運動不一樣,危險系數很高,你不要一意孤行……你覺得你做得對嗎?”

不對,所以摔死了。

藍山輕輕推開保護帶,沖眼前的豆丁柏舟一搖搖頭:“我恐高,不敢玩。”

柏舟一看着他:“那為什麽要來?”

藍山笑下:“你不是想來嗎?”

柏舟一迅速說:“我沒有說。”

藍山回:“你有想。”

柏舟一不說話了。

過了幾秒,他扔下保護帶,在藍山邊上坐下了。

“?”藍山問,“不去玩?”

“不去。”柏舟一往上蹭一點,和藍山對齊,說,“我去玩,把你丢在這,不好。”

“為什麽這麽想?”藍山啞然失笑,“去吧,好不容易來一趟。”

“不好。”柏舟一搖搖頭,說,“因為如果你去爬了,把我丢在這,我會不開心。”

他扭頭看藍山,認真說:“會很不開心。”

藍山在他的注視下沉默了,好一會兒說:“哦。”

又一會兒,低聲地自言自語:“你從來沒和我說過……”

作者有話說:

柏舟一:禮物不許丢我也不許丢

藍山(前世版):欸嘿,我亂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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