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和藍山天作之合
早晨八點的機場非常空蕩,國際航班上下來的旅客滿臉倦色,座位再舒服也不比床,十來個小時的飛行幾乎剝奪了他們全部精力。
柏舟一站在出口處,挺拔清隽的身姿引得出來的旅客頻頻看去,他像南方城市早來的秋風,給悶熱的晚夏帶來難得清涼。
藍山推着行李車,打着哈欠從擋板裏走出,嘴唇還沒合攏呢,一瞥就看見柏舟一,眼睛一彎,擡手對他揮揮:“天才!”
“亞軍。”柏舟一伸手接他行李。
“怎麽聽着像罵人呢。”藍山笑着躲他,“欸你別幫我拿啊,你看——”
他一撸袖子,露出手臂線條,說:“我這肌肉,是需要別人幫拿行李的類型嗎?”
柏舟一無表情捏下他手臂,不等藍山叫疼就松手,掌心扣在推車欄杆上,單手推着往前,淡淡問:“沒聽說拿獎會降低智商。”
“怎麽說話呢?”藍山快步跟上,和他一起推行李車,“我好不容易回來……幹媽呢?”
“好不容易回來。”柏舟一說,“不見你問我。”
“你又不能接我回去。”藍山說,“我累死了,上車就想睡……車呢?”
“不讓停,開着兜圈去了。”柏舟一說。
藍山刷一下立住了,愕然:“那我們怎麽去找她?”
“不找。”柏舟一掏出手機,“她來找我們。”
潘詩繞了一個大圈,二十來分鐘後才晃悠着出現,藍山柏舟一上了車,聽着她好一頓陰陽怪氣機場的規劃,五六分鐘過去,藍山都給她罵精神了。
潘詩發洩完憤怒,轉頭又是和顏悅色:“咖啡崽,恭喜哦。”
“謝謝。”藍山老老實實說,他和這位幹媽很親,更知道不要在她生氣的時候惹事,據某位柏姓男子透露,在她丈夫第五次往家裏搬騙人的假酒後,她一腳把丈夫踹出了家門,當晚那倒黴丈夫踩着半雙拖鞋抱着酒,對着鐵門可憐兮兮叫了半晚上老婆……那場面,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Advertisement
但是潘詩很懂禮貌,她比她兒子懂禮貌多了,知道不遷怒,她在紅燈前停下,回頭說:“咖啡崽這次,應該有一級運動員了吧。”
“嗯。”藍山點頭,世青賽前三,這是中國在攀岩領域收獲的最好成績,攀岩協會那群人揚眉吐氣,怎麽都會給“好苗子”整個一級名號戴上。
“哦——那就不用中考了哦……”潘詩若有所思點點頭,“想上哪所高中?體育學院?”
“嗯?”話題忽然從世青賽轉為升學,藍山有些不适應,遲疑說,“體育學院暫時沒有攀岩培養計劃,我教練也說不用那麽早走職業,建議兼顧學業和訓練,剛好也有幾所高中說可以直接和我簽約,越過中考錄取……”
“哪幾所?”
藍山一口氣把市內前六所的名字都報了出來。
潘詩吹個口哨,羨慕說:“哇,咖啡崽好厲害。”
“……”藍山一言難盡,他好笑地瞥一眼柏旁邊,開玩笑道,“不要說的像你兒子考不上一樣啊。”
奧賽成績早出了,柏舟一位居榜首,遙遙領先第二名40分,震驚競賽界。
這樣的天才,高校怎麽可能不搶着要,藍山都聽說甚至有大學殺過來問人了。
柏舟一安靜坐在一邊,提到自己名字,輕輕一擡眼,有些不耐煩。
“我兒子,那不是八字還沒一撇嘛!”潘詩打個哈哈,再問,“所以你有心儀的學校沒有,想去哪所?”
“市二高吧,我聽說他們校園有攀岩牆,食堂還很好吃。”藍山老老實實回答完,又郁悶,“幹媽你為什麽那麽執着于問我去哪呀?”
“哎呀——”潘詩拉長聲音,從後視鏡裏落個揶揄眼神,“這不是某人不好意思問,硬要我代勞嗎?”
嗯?
藍山一愣,猛然扭頭看柏舟一:“你不參加國家選拔?”
和小學一樣,國數院也對初中生展開國家選拔,選中的初中生将去往北京讀高中,針對世界奧林匹克賽進行培訓。
世界級奧賽,別說去參賽,去獲獎,光是有備選資格,就會被各大高校哄搶。
北京的各大高校……那可真就是平步青雲。
“不一定選得上。”柏舟一說,“留個後手。”
“扯吧你。”藍山壓根不信他,南方大區的奧賽第一,發揮最穩定的種子選手,怎麽可能選不上,柏舟一就是空一道大題,都能輕而易舉達标。藍山警惕,“你別瞎搞啊,好好考,別耍小性子。”
“我耍什麽性子。”柏舟一皺下眉,平平說,“我真不一定考上,別給我壓力。”
藍山不接話了,他想到柏舟一前世不知怎麽的,真就邪門沒被選上……而他終止這個話題,是因為覺得柏舟一有點生氣了。
藍山和柏舟一相識十九又十四年,藍山的“覺得”,一般概率是百分之百。
藍山可以很自信的說他能讀懂柏舟一百分之九十九的大腦信息,剩下百分之一是數學。
他頭扭得更偏了,手伸出去,撓柏舟一的下巴,撓貓似的。
柏舟一的下颚線條流暢,偶爾能摸到一個個隐在皮膚下的胡渣點,藍山喜歡這種手感,總手欠去摸。
藍山側着身撓着,前生柏舟一下颚有道疤,摸起來刺人,現在啥都沒有,一提溜從下巴到喉結,很是順暢。
藍山很滿意,他想柏舟一馬上就要把他手拉下來了。
下一秒,柏舟一擡手,把藍山的手從自己脖子上扯下來,藍山一掙,又要去撓,柏舟一再擋,三番五次下來,柏舟一煩了,五指張開,強行把他手捏成拳頭,攥在手心裏。
藍山老實了。
前世也是,柏舟一不給他摸下巴,一動手就被強行鎮壓。但藍山這人是越不給越要弄,兩人就給不給摸一事大戰過三百回合。後來柏舟一脖子上添了個傷痕,藍山到底不是完全不懂事,老實不去撓了。
柏舟一傷口好了,藍山恰好也過了手賤期,不再對他動手腳,反倒把柏舟一弄得不習慣,偶爾會借着累的借口把腦袋塞藍山腿上,逼着藍山撓貓似地給他順毛。
藍山還挺受寵若驚的,柏舟一越長大越冷漠,對誰都沒好臉色,高嶺之花學梅花鹿低頭吃草,草都草了……
其實也沒那麽高嶺之花,不過是長大走散了,藍山也再拿不準柏舟一的想法。
散了就散了。
藍山手指蜷起,被扣在柏舟一掌心,他莫名擡眼看下柏舟一下颚,那裏什麽都沒有,他舒坦了,心想什麽疤痕是男人的榮譽啊,還是沒疤好看。
他正胡思亂想,忽然聽柏舟一問:“亞軍,想要什麽禮物?”
“沒什麽想要的。”藍山随口道,“硬要說的話,車。”
“行。”柏舟一說。包攬了省級獎學金和奧賽獎金的優等生就是這麽有底氣,潘詩向來不管柏舟一怎麽花自己掙的錢,柏舟一便心安理得地把錢都花在了藍山身上。他說:“十萬以內可以。”
“那不行。”藍山獅子大開口,“要跑車!”
“得再等幾年。”柏舟一捏下他指節,平平說,“先請頓飯作定金。”
潘詩把車開到一家很有名的火鍋店,三人進去了,這一餐計劃已久,下一個賽事在很久以後,藍山特許被批準胡吃海喝幾星期,他已經數年沒放開肚子瞎吃東西,快饞瘋了。
坐上桌,肉上一盤沒一盤,藍山和饕餮似的,涮了就往嘴裏塞,好吃到眼淚都出來了,他一口氣吃了四盤,第五盤上來,被柏舟一攔下了,怕他範進中舉——一下給吃傷了。
藍山被禁止吃肉,只能眼巴巴拿着筷子等粉條。
火鍋底料裏撈出來的晶瑩粉條,任何粉面店都比不上,誰吃誰知道。
等粉條時,潘詩電話響了,她看一眼來電人,對藍山笑:“你媽媽。”
“哦哦。”藍山眼都不擡,六親不認地盯着鍋。
潘詩和鄭媛聊了好一會兒,粉條終于全部轉至透明,藍山心急火燎去撈,被蒸汽燙得龇牙咧嘴,費半天勁才夾起兩條。
“兒子、咖啡崽~”潘詩忽然叫他,“今年春節我們兩家人一起去海島過哦。”
嘩啦。
藍山手一抖,粉條哧溜一聲滑落,摔入鍋中,幸虧角度得當,沒把油濺上來。
“我天——沒燙到吧?!”潘詩吓到了,欲抽紙巾又因為單手抽不出來,柏舟一很快站起來,代替她抽出紙巾,把藍山手從鍋上搶下來,潘詩看着柏舟一給藍山擦手,責怪道,“你這孩子,怎麽回事……夾東西還能走神……媛兒沒事沒事,孩子菜沒夾上來,手沒事……”
藍山一動不動看着柏舟一給他擦完,又夾了一筷子粉條到他碗裏。
他的食欲已經降到谷底,滿腦子都是,不能去海島。
柏舟一脖子上那道疤,就是在海島留的。
海島這地邪門,坑一個藍軍生不夠,還夾帶了一個柏舟一。柏舟一上島兩天,不知怎麽給人綁走了,藍柏兩家兵荒馬亂,幾天後還是柏舟一自己跑出來報了警。他受傷不輕,藍山沖去醫院時,柏舟一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脖子上纏着紗布,血從紗布裏滲出來,他見藍山來了,挑下眼睑,嘴唇動下卻又沒說什麽。
太疼了,藍山最後一次和他共感,疼得說不出話。
藍山都快給疼死了
柏舟一給藍山夾完粉條,正要收手,忽然被藍山攥住手腕。
“你能編個理由不去海島嗎?”藍山抓着他,眼神很亂。
柏舟一看他:“為什麽?”
“我不想去……”藍山對這種前世的“命運印記”已經有些魔怔了,他幾乎完全慌神,想到什麽說什麽,“我不想去……你別問了……你不問我要什麽禮物嗎,你就當送個禮物好不好,我們不去海島過年。”
他說得颠三倒四,毫無理由。
柏舟一說:“哦,不要車了。”
藍山立刻點頭,說:“不要了。”
柏舟一說:“行。”
藍山也不知道他在“行”什麽,柏舟一雖然在柏家話語權比藍山在藍家的大些,但歸根結底也只是個孩子,意見沒那麽容易被采納。
他說了行,藍山還是焦慮,腦袋裏叽裏呱啦盤算着怎麽才能把柏舟一摁在廣州過年,忽地手腕一緊,倉促扭頭看去——
柏舟一抓着藍山的手腕,舉高後不高不低地叫說:“媽。”
“幹嘛?”潘詩納悶地看他們手牽手,“你們在火鍋店搞桃園結義?太前衛了吧。”
“我和藍山不去海島。”柏舟一說。
“為什麽?”潘詩問。
“藍山之前找過一個大師給我倆算過命。”柏舟一平淡道,“大師說我們命理與海島犯沖,此生不應離開大陸。”
“喲,哪來的大師,算這麽具體。”潘詩樂了,“還算了什麽?讓我看看這大師靈不靈。”
“大師還說,我倆事業線相輔相成,姻緣線相纏甚密,可謂天作之合秦晉之好,為世間難得靈魂伴侶。”柏舟一板着臉,不顧藍山潘詩愈發疑惑的神色,輕描淡寫地一錘定音,“我覺得還挺靈的。”
柏舟一:說我倆絕配,不愧是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