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大十八變成男
夜涼如水,冷月如勾。清冷的月光流瀉而下落在丹陽城的護城牆上,血跡斑駁的高牆在月下更顯的肅殺蕭瑟。
城上火光一片,身穿銀甲的士兵筆直的站在自己的崗位上,目不轉睛的盯着牆下無邊的夜色。
他們在這裏堅守兩月之久,幾乎彈盡糧絕。一個個臉色蠟黃,眉間凝聚着疲憊之态。可是他們還沒有放棄,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堅定不移,透着餓狼般的兇狠。他們是鐵骨铮铮的男兒,用血肉之軀築成高牆阻擋胡夷的鐵騎,保護身後無辜的黎民百姓。
“将軍,皇城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城牆的一角,兩個身穿盔甲的将領并肩而立。說話的那人年歲稍長,看起來三十出頭,胡子拉渣。他此刻神色焦灼,不停的搓着自己的手。
兩個半月前寧城告急,說胡夷揮師兩萬入侵,他們領皇命帶兩萬人馬出征,本以為不出半月就能将胡夷拿下。誰知軍情有誤,胡夷揮師五萬,是他們的兩倍還多。等他們趕到丹陽城,寧城已經失守。
守城的将領棄城而逃,被軍法處置,斬殺陣前。而後他們以丹陽城為屏障,迅速修建工事抵禦,這一撐就是兩個月。
兩個月內他們派人向皇城傳過無數次軍情,請皇城出兵援助,可是所有的書信都泥沉大海,毫無音訊。兩個月來他們就像囚鳥,被困在丹陽這方寸之間,裏面的消息傳不出去,外面的消息傳不進來。好似一夜間被抛棄,成為衆矢之的。
聽年長者說話的那人看起來頗為年輕,月光落在他俊美非凡的臉上,像輕柔的羽毛在擦拭一件珍貴的藝術品。斜飛入鬓的長眉下,一雙烏黑的眼睛浸潤了星光,泛出冰冷的寒意。他聽了将領的報告,眼中的冷光更深,帶着失望和不甘。
“将軍,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們所有人都願意陪着你一起擂戰鼓,殺胡夷,馬革裹屍。”年長者見将軍沉默不語,以為他在遲疑,把心一橫将心裏話說出來:“将軍,我們楚家軍不怕死,可是我們怕死的不值。”
老将從軍二十餘年,從一個小小的夥夫升到今日的地位,期間見過的大風大浪不計其數。身為軍中老人,他對一些秘聞也知道的比較清楚。從發現軍情有誤時他就開始懷疑,現在皇城遲遲沒有回信,他的懷疑越發的深。
胡夷的兵力在多,能多的過南國?胡夷的手再長,能長到皇城?這分明就是有人想要他們楚家軍葬身此地,借刀殺人。
要知道,此次軍中領兵上陣的人并非毛頭小子,而是南國最負盛名的新星,楚老将軍之子楚雲閑。
楚老将軍有三子,長子幾年前戰死沙場,次子也在戰場上遭到敵人埋伏,毀去雙腿。楚老将軍日漸年邁,幺子不忍心看到父親風餐露宿,十六從軍,用稚嫩的肩膀扛起南國的半壁江山,這一扛便是五年之久。
少年新将,剛及冠便擁有着赫赫戰功,手握兵權,難怪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下黑手。
老将的話提醒了楚雲閑,他從月色裏回過神來,面上神色堅定,他問道:“淩将軍,軍中糧草還夠撐幾日?”
“夠撐八天。”淩屏初略的算了一下,按他們現在一日三頓的正常需求,在堅持幾天沒有問題。
“此去戚國就是送信也要兩日,等戚國商量完派兵前來前前後後一耽擱最少也要半月之久……”楚雲閑目光幽深的看着城池外焦黑的土地,他的手下沒有弱兵,八天的糧食省一點撐上半個月不是問題,問題是戚國願不願意派兵支援。他,沒有把握。
“将軍,你真的決定這樣做?”淩屏深吸一口氣,有些驚訝楚雲閑做出這樣的決定。雖然戚國和南國是盟國,兩國素來交好,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沒有皇命貿然求兵,只會引來更多的猜忌。
楚雲閑大笑,俊美的臉龐毫無陰柔可言,反倒眉眼淩厲,這一笑,多了幾分羁傲不遜的灑脫。他的笑聲引來了周圍士兵的注意,連淩屏也是一愣。黑夜裏,在場的人聽見他的聲音,清晰有力,擲地有聲。
“我楚家的将士就是死,也是堂堂正正的死在戰場上,馬革裹屍,而不是窩囊的死在小人的算計中。你們都是為了南國抛頭顱灑熱血的勇士,我若連你們身為将士的尊嚴都不能維護,我有什麽資格帶領你們,讓你們稱我一聲将軍?”
比起這些将士的性命,冒一次殺頭的危險,向戚國的那個人低頭算的了什麽?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楚雲閑不怕丢了面子。
三月的戚國還帶了幾分寒意,梁君末剛下早朝走進家裏,凳子都沒坐熱,就看見宮裏的太監急急忙忙的跑進來。
“王爺,兵部剛收到一封急報,太後請你去昭和殿一議。”小太監還沒進門就開始行禮,等走進門行完禮,嘴裏的話已經說完了。
梁君末眉心一跳,想起幾天前收到的幾條零碎的消息,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把身上解了一半的親王朝服又穿回去,立刻跟着小太監進宮。
此刻昭和殿內幾個大臣已經吵的熱火朝天,年幼的帝王無聊的坐在龍椅上。他還年幼,不過十四,朝中大事多半都是攝政王梁君末處理。
大臣們各執一詞,他把頭靠在桌子上,一會兒聽兵部的柳尚書說,一會兒聽當朝的王丞相說,一會兒又目不轉睛的看着大将軍趙欽河在裏面和稀泥。就在他聽的頭昏腦漲之際,瞥見門口進來一道月白的身影。
“皇兄。”小皇帝精神為之一振,開心的叫起來。
随着梁君末的身影踏進昭和殿,殿內的一切聲音都猛的靜止,剛才還知知不休的幾個大臣恭敬的站好,給梁君末行禮。
“免了免了,這種時候擺什麽虛禮,快說出了什麽事。”梁君末疾步生風,一揮手免了丞相和幾個尚書的禮,大步走到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的趙欽河身邊,端起桌上的茶碗猛灌了一杯熱茶。
梁君末的出現讓幾個大臣有了主心骨,王丞相锊着自己的山羊胡道:“兵部收到南國的求救信,楚家軍被胡夷困在丹陽城,彈盡糧絕。丹陽城貫通南國和戚國,一旦失守,胡夷便可以南下朝我們發兵,所以我們大家一致的意見是派兵救援,但是派誰前去是個難題。”
“老臣以為誰帶兵前去都不是問題,因為楚家軍不需要多餘的将領,他們需要的只是人和糧食。”
王丞相一說完,年過四十的兵部柳尚書就站出來表達自己的觀點。誰都知道楚家軍的将領是楚雲閑,他鬼帥之名早傳遍大江南北。他們不管派哪位将軍前去氣勢上都壓不過別人,如此還不如随便指派個新人,順便學點帶兵打仗的經驗。
“此言差矣,南國向我國求兵,氣勢上就矮了一頭。我們大可派一個德高望重的将軍前去,殺殺楚家軍的威風。”王丞相不贊成柳尚書的說法,楚雲閑之名并非只在南國享有盛譽,在戚國亦是如此。
這次收到他的求救信大臣們倍感吃驚,王丞相就想趁此機會壓一壓楚雲閑的風頭。
“我們是去救援,不是去打架。”禮部尚書對王丞相的做法也不贊同,輕聲提醒了一句。然後轉頭看着不知何時到皇帝身邊,和皇帝玩起猜拳游戲的梁君末,習以為常的問道:“王爺以為如何?”
大臣們的視線齊刷刷的看過來,梁君末把手虛握成拳放到唇邊輕咳一聲,故作正經道:“幾位大臣說的都對,不如讓我前去如何?”
“咳咳咳,不行,誰都可以,就你不行。”一旁坐着啃糕點的趙欽河聽了梁君末這句話,被口裏的糕點嗆到,猛咳幾聲後,堅決的阻止。
他身為武将,虎背熊腰,聲如洪鐘,一開口震的梁君末大腦發昏。
梁君末嫌棄他的大嗓門,不想和他争論,靜候幾位大臣的定奪,結果得到一致的否定。梁君末的表情有點僵,他不滿的開口道:“大家莫不是嫌棄我不曾帶兵,怕我丢了戚國的臉面?”
幾個老臣慌忙搖頭,梁君末的才能大家有目共睹,他帶兵出征只會凱旋,怎麽會丢臉。
“那你們是擔心我一走朝中無人主事?”
幾個老臣依舊搖頭。梁君末雖然是攝政王,掌管朝政,但他此前有意将權利還給小皇帝,讓小皇帝參與政事。就算他走了,幾個老臣也能很好的輔助皇上。
梁君末連說兩個理由都被否定,這下可把他弄糊塗了。
他正欲發作,就聽見一旁的趙欽河幽幽的開口道:“丹陽城的主将是楚雲閑,楚家的小公子。”
趙欽河的話勾起了梁君末很久以前在南國的回憶,他一挑眉道:“楚家什麽時候多了個小公子?我只知道他家有個小女兒,叫楚雲仙,長的秀麗可愛,就是脾氣太差。”
幾位老臣一聽梁君末這話,吓得面如土色,年齡最大的王丞相更是哆嗦個不停。
“哎呦喂,我的王爺啊,你怎麽還敢說這話。”柳尚書慌忙阻止梁君末繼續說下去,給王丞相順氣,心有餘悸的開口道:“你別忘了,當年在南國的皇宮中,你就是因為把楚雲閑錯認成小姐,被他打的上跳下竄。他當年年幼,拿不起大刀,也拿了竹簽在你臉上留下這傷痕,對你恨之入骨。如今他是刀口舔血的悍将,你在這般口無遮攔,他說不定會要你的命。”
南國和戚國素來交好,先皇和煜親王在世的時候,煜親王曾帶梁君末去南國拜訪,不料梁君末和楚雲閑因玩笑生惡。楚雲閑險些要了梁君末的命,被梁老将軍打成重傷,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個月。梁君末也沒讨着好,被楚雲閑用竹簽紮破臉,至今臉上還留着一道疤痕。
梁君末眸光閃動,擡手摸着自己臉上的傷疤,眼角餘光瞥見小皇帝滿臉好奇的盯着他看,手一動便放到了小皇帝的頭上,揉着他的頭道:“美人帶刺,要小心點摘。”
小皇帝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梁君末卻轉移了視線,看向諸位大臣道:“我明白諸位的意思,剛才不過是玩笑罷了,諸位不必放在心上。既然丹陽城的主将是楚雲閑,我們想要不失身份就得派個地位家世差不多的人。我的心中已有人選,諸位不如聽聽。”
“王爺請說。”
“趙将軍之子趙懷。”
“哎?我兒子?可他不會打仗!”趙欽河一聽梁君末選的是自己兒子,有些驚訝。他兒子雖然文武雙全,卻心在江湖,甚少涉足朝廷之事,未曾帶過兵,參過軍。
“趙将軍莫急,我想我明白王爺的意思。”柳尚書安撫了情緒激動的趙欽河道:“王爺的意思不是要令公子上陣殺敵,只是讓他代表我們戚國的誠意。”
“知我者尚書大人也,不知道大家可還有異議?”梁君末問道,他繼承了家父煜親王的鐵血,言談舉止間帶着一股傲氣。即使是在問衆人的想法,也帶着一種不容反駁的氣勢。
幾位大臣想了想,這個人選他們都挑不出毛病,加上趙欽河沒反對,便都同意。梁君末得到結果很是高興,讓兵部立刻回去收拾妥當,明天就出兵援助。
柳尚書雖然疑惑梁君末突如其來的積極性,但想到軍報上楚家軍彈盡糧絕這一情況,便打消了疑慮,立刻去準備。
翌日卯時,軍隊開拔。
等到上朝之時,諸位大臣和皇上在議和殿內左等右等,都沒看見梁君末的影子。
王丞相摸着胡子思索片刻,想起昨日梁君末的話,心裏一涼道:“壞了,王爺肯定跟着軍隊出征了。”
仿佛是為了驗證王丞相的話,一位禦林軍上前道:“報,陛下,剛收到王爺書信。他說此去支援南國兇險萬分,知道你不會同意,就大膽的先斬後奏,跟着軍隊一起走了。”
問此噩耗,王丞相兩眼一抹黑,昏倒在大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