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親兄弟

梁君末和楚雲閑回到王府時辰還早,  用過午膳之後,二人閑來無事,讓下人在暖閣擺上棋盤對弈。火爐上燒着熱水,  侯在一旁的侍女為二人煮茶。清冽的茶香沖淡屋子裏稍顯沉默的濁氣,讓人精神為之一震。

侍女原本就是之前照顧梁君末的老手,知道梁君末不喜有人在旁打擾,煮好茶就退出去,  讓在門外的随從都站遠一點,  莫要打擾梁君末和楚雲閑。

棋盤之上,  高手博弈,往往在轉瞬間就能決定戰局。梁君末和楚雲閑都是下棋的好手,兩個人就像對弈多年的舊友,  對彼此的路數都很清楚。酣暢淋漓的大戰幾個回合,二人打了個平手,  誰也不讓誰,  最後相視一笑,  棋局上的厮殺才慢下來。

兩個人控制住下棋的節奏,  棋局上的輸贏已經不重要,  這樣安靜的午後讓人心神放松。

“前些日子,朝堂上有人提議讓你入朝為官,你意下如何?”

又結束一局棋,梁君末險勝楚雲閑一子,二人沒有繼續下一局。楚雲閑提過茶壺給梁君末倒了半杯茶,也給自己倒了半杯。兩個人暫時休戰,品茶賞景。

一碗熱茶下肚,身上都暖和起來,梁君末自然而然的和楚雲閑聊起入朝一事。

楚雲閑一怔,  詫異的看着梁君末,懷疑梁君末在和他開玩笑。嫁入戚國之時,楚雲閑就知道自己和朝堂再無牽連。他是南國的大将軍,戚國豈會毫無懷疑的任用他?

“讓我入朝一事,是你的提議?”楚雲閑問道,除了梁君末,他想不出第二個人。

“我才不會這樣做,我巴不得你做個閑人。”梁君末皺眉,顯然他對這件事情并不贊成。楚雲閑渾身一僵,面不改色的等待梁君末的下文。

“說大家希望你入朝為官,還不如說大家希望你繼續帶兵。鬼帥之名是你用命博來的榮耀,也是大家對你的敬仰之情。”見楚雲閑沒有和自己搭話的意思,梁君末惴惴不安道:“我好不容易才讓你脫離戰場,真的一點也不想再親手把你送上去。我寧願自私一點,讓你做我一個人的逸之,一生逍遙自在。也不希望你是別人眼中的鬼帥,戰場上刀劍無眼,一想到以後你每天都在血雨腥風中度過,我就心裏難受。”

梁君末真情流露,他是愛慘了楚雲閑,才舍不得他出任何一點差池。戰無不勝的鬼帥又如何?說到底還是凡夫俗子,會受傷,會痛,會死。光是想想這樣的結果,梁君末就痛的不能呼吸。他承認自己就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為一己私欲,不願意讓楚雲閑做出犧牲。

無形間的告白最觸動心弦,可能梁君末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話對楚雲閑而言是多麽大的沖擊。楚雲閑手指發顫,杯子裏的熱茶險些潑在手上。除了家人,這些年未曾有人像梁君末這般,關心他在戰場上會不會丢了性命。

大家更多的目光在結果,而不在過程。

壓制住自己的失态,楚雲閑不以為然道:“他們只是想讓我帶兵,不一定要上戰場。”

戚國老臣不是傻子,怎會輕易把兵權交到他手上。說讓他帶兵,想必是打主意,讓他訓練一只鐵血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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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兵的先例一開,離上戰場還遠嗎?”

有用的人才戚國從不嫌多,之前還是傳聞的楚雲閑真下場給他們帶兵,發現楚雲閑不是浪得虛名,甚至比傳聞更厲害,那些老臣絕對不會輕易放棄。梁君末正是明白這一點,才連訓練軍隊一事,也不願意讓楚雲閑嘗試。

“說到底,你不希望我去,是嗎?”楚雲閑聽出梁君末的不樂意,不是疑心而是保護,笨拙、真誠。

梁君末皺眉,看着楚雲閑,想了想,才不情不願道:“我知道你一個人在家中無聊,如果你願意去……我會盡最大的努力護着你。戰場是我的底線,誰不知死活的跨過,別怨我心狠手辣。”

楚雲閑到戚國這些日子,都是青兒在陪他。時間一長,難免會覺得無聊。入軍營,好歹可以分散他一部分的注意力,讓他不會在夜深人靜時,從睡夢中醒來,對着房梁發呆,想起自己的故鄉。

“我不去。”楚雲閑嘴角多出一抹笑意:“自古兵權就是讓人敏感的東西,你是攝政王,我嫁給你就和你一體同心。如果我掌握兵權,你掌握朝局,你以為我們二人的處境會如何?”

從古至今,因為功高蓋主被處死的将軍不計其數,更何況楚雲閑身份特殊。

“我對那個位置沒興趣是朝廷上下都知道的事……”梁君末不以為然,他剛說一句沒興趣,楚雲閑就打斷他的話。

“衆口铄金,積毀銷骨,你說你沒興趣,別人也會這樣想嗎?你這些年在戚國的聲望大家有目共睹,我如果猜的不錯,朝中很多大臣都以你的決策為準,而不是小皇帝的決策。你猜那些讓你決策的大臣,是覺得小皇帝太小,怕決策出錯,還是另有心思?”

楚雲閑字字珠玑,梁君末驚出一身冷汗。因為他大半的重心都不在朝堂,加上對那個位置的确沒有感覺,所以對朝中的動向素來不會太敏感。

楚雲閑的話提醒了他,當年先帝駕崩之時,因為覺得小皇帝太小,不适合登基,曾把他叫到跟前問過。

“君末,荀兒還太小,不足以掌控朝局。叔父把皇位傳給你,如何?”病入膏肓的帝王盯着梁君末問道,眼角的餘光沒有看向床幔外面的皇後和太子。

梁君末瞪大眼,連忙跪下道:“叔父使不得,這是皇弟的江山,我不要。我心有所屬,只想做個好哥哥,替皇弟守護這片疆土。我活着一天,就護着他一天。凡他想要,即便粉身碎骨,我也會捧到他面前。”

先帝聞言,渾濁的眼中突然迸發出駭人的光,他死死的抓住梁君末的胳膊,情緒激動的看着他,狂笑不止,蒼白的臉色因此有了幾分血色。過了半晌,先帝才穩住自己的情緒,眸中熱淚滾滾。

“你不愧是皇兄的兒子,就連這話也和皇兄說的一模一樣。”先帝悲戚道,他和煜親王還是皇子的時候,父皇立太子,先帝想要煜親王當選,誰知最後卻是他的東宮。明明煜親王什麽都比他強,先帝擔心煜親王心裏不痛快,還跑去找他解釋。

先帝已經忘記自己當初說了什麽,只記得煜親王的回答。

“我的傻弟弟,讓我帶兵打仗還行,要我天天坐在勤政殿批改奏折,我非得發瘋不可。你要相信父皇的眼光,将來這天下都是你的,為兄也是你的。你要什麽,為兄都可以送到你手上,護你江山順平。”

煜親王性情疏狂,一言九鼎,他的死無疑是有人拿刀子把先帝的心髒挖下一大塊。先帝想把王位給梁君末,不是一時興起試探梁君末的忠誠,而是因為他是煜親王的兒子。可是沒想到,梁君末的回答和煜親王相差無幾。

無關身份,無關地位,只是單純的想做一個保護弟弟的兄長。那一瞬間,先帝仿佛在他的身上,又一次看見煜親王的影子。自古無情帝王家,可偏偏這兩對兄弟反其道而行。

那一夜梁君末不記得身後的姨娘是什麽樣的表情,只記得自己離開皇宮不久,先帝就駕崩了。之後國喪,粱荀登基,太後垂簾聽政。沒過幾天,太後懿旨,梁君末升為攝政王處理朝政,這一處理就是九年。

九個寒暑秋來,期間經歷太多太多。說沒有人站在梁君末這一邊并不可能,他可以裝傻含糊,可其他人不瞎,他之前有意忽略的朝權之争并非如此簡單。

“是我疏忽了,還得謝謝逸之提醒我。”盡管困難當前,梁君末還是禁不住喜上眉梢,楚雲閑這話是在他這邊,設身處地的為他着想,他心裏別提多高興。

“我只不過是在幫我自己,煜王府出事,對我沒有好處。”楚雲閑看梁君末一眼,嫌他的笑刺眼,不在看他,低頭喝茶道:“不管是誰想我帶兵,我現在都不能答應,你也不準答應。”

楚雲閑擔心梁君末自作主張,加重語氣。

已經把事情拒絕的梁君末笑着給人順毛:“是是是,逸之說什麽就是什麽。你不願意去那就不去,誰也管不了你。”

“還有一事,今日我和青兒出去逛了一圈鐵器鋪子,聽見不好的傳聞,打鐵的匠人說朝中有人壟斷兵器的販賣。”

兵器一事,楚雲閑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告訴梁君末。朝堂之事他插不上手,最多給梁君末提個醒。

梁君末心裏疑惑楚雲閑去鐵器鋪子做什麽,對他的話沒放在心上,解釋道:“不是壟斷,都城內很少有人購買兵器,一來是因為軍隊所需有專門的供貨渠道,二來是手藝好的匠人都遷出城外。城裏只留下一家專門打造兵器的鐵器鋪,其它都是以農具、菜刀為主。”

“為何要遷出城?”

“因為天子腳下,帶血氣的生意不好做。江湖人大批量的進城購買兵器,會引起朝廷的注意。逸之怎麽想起去鐵匠鋪?”

“這得問你,偌大的王府,連件趁手的兵器都沒有。”楚雲閑忍不住抱怨。

梁君末一怔,忽然笑起來:“這次我可真的冤枉,兵器我早就給你備下,是你沒問我。”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朋友,叫我醜塵……em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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