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
楚雲閑立的衣冠冢, 就葬在楚雲征和林墨身邊,入土那天去的都是楚家的親朋好友。楚烽蒼老很多,人看起來也沒以前精神。他答應辭官, 邵茜和他的關系才緩和起來。下葬的時候,邵茜陪在他身邊,未曾離去。
四皇子陪着楚雲閑走完這最後一程,這次他不是一個人孤身來, 他的身邊站着自己府上的清客。
說起他府上的這位清客, 在岚城小有名氣, 是位斯文的讀書人,文采斐然,出口成章。他原本是逃難的難民, 不滿官府驅趕和人争論,字字珠玑把官兵逼的跳腳, 引起不小的騷動。正巧四皇子和友人遠游歸來遇見, 打聽清楚原委後秉公處理, 還上表為難民請命。
四皇子賞識這人的文采和膽識, 留他在府中做清客。那段日子四皇子整日花天酒地, 和狐朋狗友夜夜笙歌。皇上見書生人還不錯,便順水推舟賞他一個有名無實的伴讀名頭,希望能讓四皇子收心。也不知道是此人當真有本事,還是四皇子難民一事處理的好被皇上表揚頭腦開竅,之後的确收斂不少,遂讓此人在岚城小火一把。
四皇子上前給楚雲閑敬香祝他一路好走,清客站在一側,目光落在楚雲征的墓碑上,眼中有淚光閃爍。他把墓碑上的每一個字都記在心底, 仿佛能從那零星的生平記敘中看見楚雲征意氣風發的模樣。
楚家對這個清客有所耳聞,此前還不覺得異樣,知道林墨活着就在四皇子身邊後,楚家看這個清客的眼神越發不一樣。楚烽無暇顧及其他,邵茜的目光卻流轉到清客身上,見他觀碑顯落淚,手指發顫,面露痛苦之色便猜到他身份,心中不由悲喜交加。
上天帶走她兩個兒子,最後良心發現還回來一個。雖然只能遠遠相望,不能言語,但邵茜心裏還是覺得滿足。她不貪心,活生生的人總好過冰冷的墓碑。
楚雲閑喪事辦完的第二天,楚烽就進宮面聖,告老還鄉。南帝和他說了幾句心裏話,沒有強迫他留下。等楚烽離開皇宮,南帝坐在龍椅上,看着空蕩蕩的大殿,心裏無限凄涼。
“現在朕真成孤家寡人了。”南帝自嘲的笑道,将楚烽辭官的折子壓|在書桌上,忽然間淚如雨下。楚烽陪他走過四十個年頭,他以為能夠走的再長一點,沒想到結局來的那麽突然。
宮牆外面冷月高懸,銀霜滿地,是個別離的好日子。
楚家祖宅在韻城,離都城很遠,要搬遷不是一兩天就能解決的事。加上舒蘭懷着身孕不能長途奔波,邵庭讓他們先住到解甲山莊,等舒蘭生下孩子在做打算。楚烽對此沒有異議,遠離朝堂之後去哪裏對他而言都沒有兩樣。
邵庭帶來的十八個人正好打下手,不過在走的那天,邵茜發現少了一人。原本的十八人只剩下十七個,而消失的那人有一雙和楚雲閑相似的眼。
“臭小子,見到娘都不打聲招呼。”邵茜站在楚家的大門前,對着面前的空氣嗔怒,她心裏清楚楚雲閑是詐死,但依舊擔憂他沒有身份過的如何。沒想到這小子悄無聲息的回到楚家參加自己的葬禮,又一言不發的離開,從頭到尾都沒現身和她們相聚。
邵茜目光遠眺,岚城之外是更加廣闊無垠的天空,三十年困守此地,也該是時候離去。
“一定要給娘平安回來。”邵茜輕語,在楚烽的催促下坐上馬車。
楚家內院,在自己院子裏挖東西的楚雲閑聽見外面遠去的馬蹄聲,頓了頓手上的動作,辨認出那聲音往城門口去,又埋頭挖掘。下土的鏟子碰到堅|硬的木板,楚雲閑抛開鏟子用手刨開木板表層的泥土,從裏面拖出來一口小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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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閑彈去箱子上的塵土,把箱子打開,裏面裝的不是珍貴的珠寶,也不是文玩古物,而是在普通不過的小孩玩意。打鳥的彈弓,量身做的小木劍,難解的九連環……每一樣都承載着楚雲閑兒時的記憶,且每一件都是煜親王所贈。
楚雲閑合上箱子,将院子裏面的土填平,把箱子扛在肩上從後院翻出去。
當初年少時不懂煜親王的心意,現在都是他過門的兒胥,楚雲閑當然要把爹送的禮物帶走,回頭還能丢給梁君末,給他講每一件東西的故事。
離了楚家的朝堂表面風平浪靜,暗地裏暗潮湧動。失去楚家的四皇子并沒有像衆人所想的那般一蹶不振,反而因此得到南帝更多的關注。有心人都看的出來,南帝把對楚雲閑的虧欠彌補在四皇子身上。太子一派竹籃打水一場空,和四皇子的暗鬥更加劇烈。
這一次四皇子沒有像以往那般隐忍,而是來者不拒,硬氣的接下太子一派所有的挑戰。也是這個時候,太子一派才發現平日在朝中不輕易顯山露水的那些人,都站在四皇子這邊。他們仿佛一|夜之間結成聯盟,處處與太子作對。
太子畢竟年幼,管不住自己心裏的情緒,在東宮大發脾氣。
“殿下稍安勿躁,四皇子因為楚雲閑得利也會因為楚雲閑失利,楚雲閑是橫在他和陛下心裏的一根刺。只要我們稍微添把火,把這根刺紮的更深,他和陛下之間的隔閡就永遠不能消除。”丞相站在殿中,面不改色的看着太子發火。等太子發洩夠了,他才開口。
太子聞言看向丞相道:“楚雲閑已死,楚家已經離開,還能做什麽文章。”
“楚家并非關鍵,關鍵的是梁君末。”丞相冷笑道:“楚雲閑抑郁而終和梁君末脫不了幹系,而湊巧的是梁君末要來出使我國。據稱是戚國皇帝怕他因為楚雲閑的死心裏難過,讓他來南國散散心。殿下試想一下,如果讓四皇子日夜面對害死楚雲閑的兇手,他能忍到幾時?”
“我四哥做事很少會考慮後果,讓他面對梁君末,不出三天就會生矛盾。”
“殿下所言甚是,加上我們在一旁推波助瀾……”丞相說到這裏便沒在多言,而是直直的看着太子。
跟在丞相身邊學了那麽多,太子當然能領會丞相話中的深意。他所謂的推波助瀾實際上就是必要的時候舍棄梁君末這顆棋子,嫁禍給四皇子。誰讓四皇子和梁君末不和,又有殺人動機。
不過梁君末會不會如他們所願,乖乖的讓他們利用,還是一個未知數。此刻的梁君末,尚在來南國的路上。他讓梁荀象征性的給他派幾個人手,其餘的都是青羽閣借調的人。他們這一路走的很慢,慢的超乎丞相等人的想象。
不是梁君末不想早點到南國,他和楚雲閑分開那麽久,他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飛到他身邊和他調|情。可是現實讓他不得不走的慢一點,原因無它,是他身上有傷。
“王爺,過了覃州我們就到岚城地界,你要不要在覃州休息一|夜再走?”
楊一尚在戰場未歸,梁君末身邊沒有貼身保護的人,李玉寒暫時把自己的親信借給他。這人虎背熊腰,面容冷硬,宛如一尊煞神,渾身血氣。他往馬車門口一坐,能把光亮全部遮住。
梁君末靠着車內的軟塌休息,他看起來情況并不|良好,臉色蒼白,唇無血色。聽見有人叫他,他默了許久才睜開眸子,看着車頂道:“已經到覃州了嗎?”
鷹琥點頭嗯了一聲,梁君末扶着馬車內壁坐起身,許是牽扯到傷口,疼的龇牙,劍眉緊鎖。鷹琥見他連起身都困難,勸道:“王爺,你的傷拖不得。南國那地兒不是什麽溫柔鄉,比起龍潭虎穴有過之而無不及。我理解你着急趕路的心情,但你這樣到了南國只會徒增拖累。”
“我不過是奉皇命來此散心,怎麽可以說是龍潭虎穴?”梁君末輕笑,并未責備鷹琥口不擇言。身上的傷口開裂,刺痛讓梁君末的笑意有些僵,臉色又白幾分。他疲倦的擺手讓鷹琥退下,今夜暫時宿在覃州。
梁君末這次出使南國并沒有驚動太多人,加上楚雲閑的喪期剛過,南國很多人的情緒還不穩定。鷹琥沒有帶梁君末去驿站,而是包下一座小客棧,派人嚴防把守。随行的大夫給梁君末換藥,看到他傷口再度裂開,臉都快皺成包子,揪着自己的胡子一臉嚴肅。
從梁君末受傷到現在半個月過去了,大夫用的都是好藥,按理梁君末的傷早該愈合。奈何梁君末不按常理變着法折騰自己,傷口裂開一次又一次,大夫都要束手無策。
“王爺,你這傷還想不想好了?”大夫嚴肅的問道,看那個樣子若是梁君末在不配合,他就要親自動手送梁君末一程。
“靳大人你別生氣,這次我不會在和你對着幹,我也想這傷快點好起來。”梁君末滿臉賠笑,靳大夫是王丞相的舊友,告老還鄉有一段日子,因為王丞相不放心梁君末身邊沒人照顧,才去請老友出山。
梁君末任性的目的已經達到,不敢在過分。畢竟這是他長輩,有什麽話都直接告訴王丞相。梁君末可不想什麽事都沒做,就被王丞相催回家。而且馬上要見到楚雲閑,梁君末也不想他擔心。
靳大夫總算聽到句人話,心裏舒坦多了,也不計較梁君末之前的事,盡心給他醫治。
鷹琥出門聯系青羽閣的暗哨交換情報,夜裏才歸來找梁君末彙報。好好喝藥調養身體的梁君末看起來沒有之前虛弱,能夠坐起來看書。鷹琥說的都是些預料中的事,楚雲閑的喪禮,楚烽告老還鄉,梁君末耐心的聽着,沒有因為和計劃的一樣就馬虎處理。
“有人問大王爺到何處,我告訴他們已經到覃州。”鷹琥說完正事,又傳達一些無所謂的小事。
梁君末嗯一聲,以為是張達他們等的不耐煩找青羽閣的人詢問。不過很快梁君末就反應過來,他前兩天才和張達聯系過,他們不會那麽頻繁的再問一次。南國除了張達等人盼望梁君末到以外,還有一個人也在時刻等他的消息。
意識到鷹琥回複的人是楚雲閑,梁君末臉色有些糾結。他第一次迫切的希望楚雲閑得到他的消息無動于衷,然而命運在一次抛棄他。鷹琥消息傳回去當夜,楚雲閑就孤身一人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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