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很長一段時間裏,淩飛的腦袋都是木的。這讓他想起伊拉克戰争,那會兒他還在念大學,前一天剛剛考完英語小測驗,成績優異,深圳,中國,乃至整個世界在淩飛眼裏就是校園中的花草樹木,一切透着美好,透着生氣,透着希望。然後戰争就忽然在電視裏出現了,沒半點真實感,原本以為不可能甚至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讓錯愕的人們不知如何反應。

當年的伊拉克戰争沒有波及中國。

現在的金雲海即将随着飛機翩然降落。

原來從北到南也沒多遠,三個半小時飛機,也就連上了。可問題是金子怎麽就會過來了呢?他不是應該駐紮東北為振興老工業基地添磚加瓦(某人原話)然後一點點跟自己斷了聯系最終老死再不往來麽?況且來就來呗還跟包子組什麽團兒啊,是怕路上餓着?

萬能的主啊,你虔誠的子民實在跟不上某些人的頭腦風暴,求安慰= =

金雲海好端端地坐着,也不知怎麽就覺得鼻子發癢,然後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噴嚏就把包子轟醒了。

包子莫名其妙,連打好幾個哈欠才驅散些倦意,然後問坐在自己身邊兒的金雲海:“空調吹冷了?”

金雲海皺眉思索片刻,搖頭。

“那就是有人想你了。”包子言辭鑿鑿,句句懇切,“這麽生猛一噴嚏,那人得多想你啊。”

金雲海若有所悟地眯起眼審視包子:“你是不是跟他說了?”

“怎麽可能!”包子一副受辱的表情,演技之高足以跟青霞曼玉媲美,“我是那人嗎!”

金雲海銳利的視線刺入包子眼底想從中捕捉蛛絲馬跡,幾秒後,未果,但他仍然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坦白吧,別等哥們兒出招。”

敗局已定,負隅頑抗從來都只會死得更慘,包子是俊傑,不幹胸口碎大石刀尖上翻把式的玩兒命活計:“我就趁你上廁所的時候給他發了條短信,而且他還沒回。”

“沒回?”

“信息過去,石沉大海。”

“很好,再讓他蹦跶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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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默默扭頭看窗外,白茫茫的天際,處處都是祥雲。轉移鬥争大方向的最好方法就是推出個更具吸引力的炮灰。小蘭,你在他鄉還好嗎?

四十分鐘後,飛機緩緩降落。

兩位輕裝出行不用等待托運行李的外來客一出航站樓,就有種劫後重生複又被灰掉的扭曲之感。

天在頭上,地在腳下,生命終于又握在自己手裏而不用去尋思自己會不會跳傘,真好。

火在頭上,鐵砂在腳下,生命就像一片可憐的嫩葉在高溫裏卷曲皺縮,真要命。

金雲海和包小光齊齊後退八步,返回航站樓并混跡于接機的各家親友團裏,緩了半天,才覺得呼吸不那麽困難了。

“這是人呆的地方嗎!”金雲海想把T恤卷起來,又怕群衆圍觀,只能像一座同比例放大的人形雕像那般伫立着,靜待冷氣救他出苦海。

“不是人呆的,是怪物呆的。”包子看着門外的大太陽就打怵,“這比咱那兒桑拿浴室都給力。”

“我總算知道後羿幹嘛要射日了。”

“別緬懷前輩了,接下來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等緩過來一鼓作氣沖出去逮着出租車就上。”

包子覺得這話在理,只有一個問題:“你知道怪物住哪兒嗎?”

金雲海一派胸有成竹地掏出墨鏡,往鼻梁上一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去他公司不就行了。”

淩飛和金雲海是同行這事兒,包子略有耳聞,但:“他告訴過你公司地址?”

“沒,那次我不相信他也幹貿易,他就讓人把營業執照掃描過來給我看,那上面有公司注冊地址。”

“然後你看一眼就記住了?”

“因為我很懷疑他那個老板名分所以想着記下一兩條也好有機會查證。”

包子懷着無比崇拜的心情仰望金雲海……和那副蛤蟆鏡,他還能說什麽呢,這幹大事的人就是與衆不同。

倆人緩得差不多,包子看金雲海那架勢是準備二次沖鋒了,剛想調動全身機能跟上,一個念頭忽地閃過腦海,他忙拉住金雲海:“等等,咱倆就這麽奔過去不會和怪物走兩岔兒吧?”

金雲海沒太聽懂:“什麽意思?”

包子說:“我是說怪物沒準兒正奔赴機場準備接咱呢,他哪知道您老人家過目不忘早把地址刻腦袋裏了啊。”

金雲海切了一聲,隔着墨鏡都能看見他皺起的眉毛:“他連短信都沒回還能過來接?你做夢呢吧。”

包子啧啧兩聲,老學究似的搖頭:“正常人不回短信肯定是不能來接的,但怪物是正常人嗎?”

“OK,”金雲海也不跟包子争,“我就當他正在過來的路上,那作為接待者是不是要先給客人們打個電話,起碼也得說一句原地等我不見不散吧。”

包子琢磨琢磨,覺得這話還是有理有據的,于是同理可證:“那作為客人是不是也應該先給東道主打個電話告訴我們幾點起飛幾點降落幾點等着對方?”

“你不是發短信了麽。”

“我就發一句我們來了,沒寫說明文。”

“那他不會問?”

“金雲海。”

“嗯?”

“你打個電話能懷孕不?”

“……”

兩分鐘之後,金雲海踱到大廳一角,在略微安靜的氛圍裏給淩飛打了電話。

包子遠遠看着,成就感頓生。

電話響了很久,久到金雲海以為肯定要播放溫柔姐姐的“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了,卻不料在最後一刻被對方接起。

“金子?你下飛機了?”淩飛完全不用開場白,打開大門就是山。

金雲海怔了半天,才答出倆拟聲詞:“啊,哦。”

“成,在那兒等着,我頂多二十分鐘也就到了。”

金雲海這回可算聽明白了:“你來接我們?”

“廢話,不然你們怎麽找我?呃,等下,你們是來找我的吧?”

金雲海想拿垃圾桶砸對方:“不然呢,我倆吃飽了撐的來這兒人體燒烤?!”

電話那頭笑了,透着小小的喜氣洋洋:“原地等着我哈,乖。”

通話結束,金雲海又站那兒回味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幹嘛不樂意給怪物撥號,似乎就要較那麽個勁兒,想着既然包子都發短信了,橫豎也該對方先打過來。可等電話真打完,那些亂七八糟的小矯情又都飛到太平洋了。怪物還是那個怪物,跟他扯上兩句淡就能收獲好些窮開心。

金雲海是揚着嘴角走回來的,可配上墨鏡,這表情便說不出的詭異了。包子看得周身起了一層惡寒疙瘩,偏寒氣源還沒自覺,哼哼唧唧地居然唱起了小曲兒。

包子了然于心:“我就說他會來接咱們吧,怪物從來都是外冷內熱。”

金雲海頓了下,沒同意,也沒反對,末了繼續哼唧。

包子白他一眼,覺得自己一腔肝膽灑這人身上都白瞎了,還不如剁吧剁吧煮湯。

不過,有人把心都灑過去了,所以相比較,自己還不算慘。

金雲海剛說要過這邊來得時候,包小光還以為他開竅了,心花那叫一個怒放。因為在他看來,雖然淩飛擺明有意思了,可先開口的幾率為零,以前的淩飛啥樣他不知道,只依稀聽金雲海說過貌似戀愛不太順利,但現在怪物的屬性絕對是禦姐加女王,就那種哪怕喜歡你到死也要站在你跟前昂着頭微眯的眼裏透出蔑視的,指望他低姿态,還不如指望恐龍重新複活。

可聊沒幾句,包子就知道自己盲目樂觀了。他問金雲海你過去幹啥啊,金雲海說看怪物呗。他說你看就看呗扯上我幹嘛?金雲海一臉理所當然地問,你不想嗎?包子頓時語塞,說不想吧,太無情,說想吧,怎麽就那麽別扭= =

反正是稀裏糊塗跟過來了,并且他敢肯定金雲海以為他倆的心情是一樣一樣一樣的。靠,有分開倆月就迫不及待飛到祖國另一頭看對方的哥們兒麽!

但你說不是哥們兒?是起了心思了?他就算這麽想,也不能直接把金雲海點破。從出生就認識的情誼不是唬人的,他了解金雲海的性格,腦回路,甚至其他一些沒辦法确切形容的東西。這人看着五大三粗,可重感情,講義氣,前腳跟沈銳分後腳就又看上別人,這事兒他潛意識裏接受不能,哪怕已經做出來了,還是過不了心理那關,倒不是說對不起誰不誰的,只單純覺得不該這樣。如果這時候自己直截了當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了,難保不好心做壞事,興許水到渠成的事情就讓自己攪黃了。

所以包子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該讓金雲海和淩飛自然發酵,自己就打打醬油偶爾有需要挺身而出做個催化劑便成。

“想什麽呢?”金雲海發現包子安靜得太久了。

“沒想什麽,”包子的聲音低低的,透出些深沉,“就覺得世界上怎麽會有我這麽偉大的人呢。”

金雲海一腳過去把人踹出二裏地。

淩飛說是二十分鐘,事實上半個多小時才到。金雲海和包子站在角落,東道主一出現他倆便瞅着了。只見淩飛上身穿着一件剪裁漂亮的黑色襯衫,款式很随性,又透着一點點優雅,下身的寬松牛仔褲褲腳不規則卷起,露出性感腳踝,然後足下蹬着一雙閃亮亮的銀色人字拖。

“看見了麽?”金雲海明知故問。

“想不看見都難。”包子拂掉額頭黑線,率先大踏步迎過去,“淩飛,這邊——”

視線相撞的時候,金雲海聽見自己胸口通的一聲,然後就是通通通通!他把這個理解為高興,咧開的大嘴幾乎能展示二十八顆牙。

淩飛也高興,如果說之前還有什麽躊躇別扭的小心思,這會兒也被實實在在的喜悅蓋住了。孔聖人說得很對,有朋自遠方來,真他媽高興!

“你們怎麽忽然就來了呢?”人一高興,話自然多,“我車就在外面,快快快,停久了機場不讓。”

包子和金雲海在淩飛的連哄帶趕下火速鑽進那輛樣子都沒看清的大紅色汽車,随後淩飛一腳油門,汽車和冷氣齊飛。

車開出去好半天,包子才想起來:“你剛才是不是問我們怎麽忽然就來了?”

包子和金雲海都坐在後排,于是只能從內視鏡裏窺見淩飛懵懂的表情:“有嗎?”

客人們雙雙黑線。

“好吧不管有沒有,我都要作出回答,”包子說罷輕咳一聲,才繼續,“我陪你金子哥來過暑假。”

淩飛故意忽略“你金子哥”四個字,笑包子扯淡:“少來,避暑不該去涼快兒的地方嗎?”

從見面就沉默着的金雲海發出了第一音:“以毒攻毒。”

淩飛從鏡子裏看金雲海,金雲海正好也看着他,淩飛便緩緩勾起嘴角,聲音輕飄飄的像跟羽毛:“金子,想我了吧。”

不想金雲海立刻點頭:“我沒跟你說嗎,從在俄羅斯打完電話,我這家夥一路想到東北,不然大熱天我來這火焰山取經?”

淩飛愣住,意料之外的回答反而讓他不知道咋回應了。而且金雲海那話是好話,怎麽一聲音洪亮的說出來就有點竄味兒呢。再看那人的表情,要扭捏,沒有,要暧昧,沒有,要含情脈脈沒有要欲語還休更沒有,除了明亮就是坦蕩,除了君子就是烈士!你他媽還能再正經點兒不!!!

之後的路程,淩飛就是悶頭開車。想聊天?你倆擱後座玩兒去吧。

包子也很吐血,頭一次覺得跟狗熊談情說愛還不如去登珠穆朗瑪峰,有那毅力北坡都爬上去了!

淩飛一路把車開到了商業區。深圳有幾個商業中心區,但淩飛帶金雲海和包子去的是他自己最喜歡的一個,他經常來這裏吃東西或者掃貨,基本上世界著名品牌這裏都掃得到。

東北的客人們對逛街不是很有研究,只覺得淩飛帶他們去的酒店确實不錯,橫看豎看都對得起它那更不錯的價錢。

“這裏去什麽景點都方便,你倆先休息休息或者洗個澡都行,等會兒咱們去吃東西。”淩飛說完就要離開。

金雲海半拉身子都進衛生間了又撤出來:“哎,你幹啥去啊?”

這倒把淩飛問住了,他也不知道要幹啥,可總不能坐這兒看電視聽別人洗澡吧。

“你還是老實兒坐着吧,”包子拍拍淩飛肩膀,“不然他容易洗到一半兒裸奔着出去尋人。”語畢,包子轉身去隔壁自己房間休憩了。

金雲海也不知道聽着沒聽着,反正是徹底進了衛生間開始洗刷刷。

淩飛站在金雲海房間門口,猶豫片刻,進屋兒打開了電視= =

金雲海沒多久就洗完了,但淩飛更快,在這期間已經做好了一切規劃——不管怎麽說,人家倆大活人是過來了,他就要盡到地主之誼。別的不論,單哥們兒情誼,他就有義務讓人家吃好玩好,更何況,他也樂意這麽做。

于是一切糟心的事兒都見鬼去吧,他現在要考慮的問題是等會兒帶着群衆們吃海鮮還是火鍋,要不然就海鮮火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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