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悲劇
喻家。喻音瑕接聽安熙打來的電話時,喻正清和夫人都在客廳。
挂完電話,喻正清問道:“安熙約你看戲?”
“嗯。”
“他留過學,眼界開闊,思想開放,你明天打扮像樣點,穿洋裝去赴約。過兩天我再讓夫人帶你去街上各個款式買幾身新的。”
“是。”喻音瑕在這個家裏的處境,用卑躬屈膝來形容也不為過。
可又能如何呢?她和親人的命被喻正清拿捏得死死的,沒有回頭路可走,也沒有後悔藥可吃。
她只能硬着頭皮,昧着良心,去做他讓她做的事。哪怕,違背自己真實的意願。
每一條路,每一個選擇,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有得有失,天上不會無緣無故掉餡餅。
別做白日夢。
因為夢醒過後,迎接你的将是萬丈深淵。
……
劇院大門外,安鏡站的挺直,老遠就在人群中認出了喻音瑕。
喻音瑕當然也第一眼就看到了安鏡,內心雀躍,但未表露,對身旁的絮兒說道:“就到這裏吧,你和司機先回去。”
絮兒不解:“小姐,我應該在劇院外等你。”
“不必。”
“可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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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不必。”喻音瑕有些着急,着急去見那個她想念的人。
“哦。那,那您別太晚回來哦,不然又要挨夫人罵了。”絮兒的擔憂不無道理。她伺候的這位小姐跟她一樣,都經常被夫人罵得體無完膚。
……
安鏡穿了一身卡其色騎馬裝,黑色長靴。喻音瑕穿了白色荷葉邊襯衣,紅白格子長裙的小洋裝。
兩人站一塊兒,絕配。
“鏡爺,安少,抱歉,久等了。”喻音瑕表達歉意。
“沒等多久,你也沒遲到。如月那丫頭比你還晚。”安熙賊兮兮地往邊上走幾步,舉起他新買的相機找好角度後喊道,“姐,喻小姐,看這邊。”
她們的身後,是上海最大最宏麗最有名的明珠劇院。而她們的臉,在夕陽的映照下格外明媚。
安鏡吞咽着口水,很想誇一誇喻音瑕人美裝美,但又怕顯得自己像個浪蕩子。
也不知緊張個啥。
“鏡爺?”
喻音瑕面露羞色輕輕喚一聲,就是喜歡看安鏡被自己迷得魂不守舍又故作鎮定的模樣。
安鏡聽到喻音瑕的聲音擡頭,兩人目光撞了個正着。
淺淺的笑意在彼此的臉上暈染開來,誰都沒有再講話,就那麽靜靜地望着,羞色和緊張也都一一化開在對方給予的笑容裏。
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瞬間即永恒。
……
紮着高馬尾的戚如月最後一個到,笑着和安熙擊掌打了招呼。
然後拉着喻音瑕的手:“音瑕,好久不見,一切都還好吧?你父親的壽宴上,我都沒機會和你說說話。”
喻音瑕禮貌地保持微笑:“一切都好。”
如月又轉向安鏡,認認真真地鞠了個躬:“久仰鏡爺大名!喻伯伯壽宴上,我爸媽管我管得緊,郁悶得我都沒敢跟您講話。姐,我能和安熙一樣,叫你姐姐嗎?”
安鏡笑道:“你都叫上了,還問我?安熙經常誇你性格好,人品好,活潑開朗,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一句壞話都沒說?”
“沒有。”
“算他是個非禮勿言的正人君子。”
安熙用手指彈了戚如月的頭:“你遲到了,讓我們三個等你,你還不道歉!”
“又打我頭!”戚如月白了一眼安熙,連着說了三句“對不起”。
……
由于買票的日期不同,四個人的座位也就沒在一處。安熙和戚如月的位置挨着,安鏡和喻音瑕挨着,在中間靠後。
幾日不見,安鏡和喻音瑕變得稍顯生疏,兩人安靜地坐着,沒人開口打破奇怪的氛圍。
明明是想念的想見的,可見到了,千言萬語又無從說起。
話劇開演前,安鏡擠出了今晚對喻音瑕說的第一句還不如不說的話:“喻…音音,你也可以像如月那樣,叫我姐姐,親切一些。”
喻音瑕叫不出這個“姐”字。這場“約會”,從她接到安熙的電話就知道,是安鏡有意為之。
她問:“你的傷……好了嗎?”
“差不多了。”
兩人,再無話。
有個詞怎麽說的來着?近鄉情怯?
也就這意思吧。
……
雷雨是個悲劇。該死的不該死的,都死了。
喻音瑕心情很沉重,她眼神空洞地望着舞臺落下的帷幕,手指掐出了印記。
安鏡轉頭看她,溫暖的手握住她的手,撫平她的不安:“文人墨客胡亂編寫的故事,不必當真。”
喻音瑕反握安鏡的手,牢牢握着。掌心的溫度,也傳到了她身體的每一處。
她抿了抿唇回望安鏡:“如果我當初沒有踏入喻家大門,會不會過得比現在輕松?可如果我不是喻正清的女兒,我這輩子都無緣和你相識。”
劇終散場。
安鏡起身将坐着的喻音瑕擁入懷中,輕輕撫摸着她的柔軟發絲。
“早知道這劇凄凄慘慘又大吼大叫的,就不帶你來了。”
要是有早知道,你何止是不會帶我來看劇。
喻音瑕心下悲涼,悲劇情,悲自己,也悲造化弄人:“鏡爺,別對我太好。”
“我想對誰好就對誰好。音音,我們之間抛開安熙,我也是真心實意拿你當妹妹看,所以你……”
“可我,不想要姐姐。”喻音瑕整理情緒,脫離安鏡的懷抱。
……
四人離開劇院,安鏡原打算帶他們去高檔餐廳大吃一頓,安熙和如月嚷嚷着去搜尋街邊小吃。
如月拉着喻音瑕,在夜市裏歡快地逛着:“音瑕你幫我瞧瞧,這個耳環,好看嗎?還有這把梳子,這支簪子……”
看她們開心,安鏡也開心:“喜歡就買,有我結賬。”
喻音瑕手裏原本正拿着一支木簪,聽安鏡一說後就放了回去。
“姐姐,我們去吃湯圓吧,團團圓圓,還暖胃呢。”如月選好了一對耳環,又把喻音瑕放下的那支木簪拿起來,“謝謝姐,我們就要這兩個!”
安鏡給了錢,如月自己收好耳環,卻将木簪塞到了安鏡手裏:“姐姐莫怪,音瑕素來不喜與人親近,姐姐主動一些就好啦。”
買完了東西,吃完了夜宵,安熙叫了黃包車送如月回家,老趙開車送安鏡和喻音瑕。
一路上,喻音瑕心事重重,未說只言片語。
直至車窗外的喻家大門映入眼簾,她才俯身趴在安鏡的腿上:“鏡……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麽了。”
安鏡只當她是為今天的狀态不佳而內疚,未多想,将木簪插入其發中。
“沒關系的音音。我長你十歲,你在我面前就是小妹妹,你可以撒嬌,可以任性,可以有脾氣,我不會責備你。你有心事也可以和我講,憋在心裏難受,就哭一哭,我在的。”
喻音瑕沒有哭。
好多年了,她其實鮮少流淚。
在喻家,她沒有資格撒嬌,沒有資格任性,更沒有資格發脾氣。在喻家,她聽到最多的就是責備。
二十年來,安鏡是唯一一個無條件縱容她的人。
安鏡是個女人。
自己也是女人。那又怎樣呢?
……
喻家。
将近九點,喻音瑕一進門,站在二樓的郁正清就問道:“誰送你回來的?”
強烈的壓迫感。
他想聽自己說鏡爺還是安少?
喻音瑕撒了謊:“安少。”
喻正清:“安家少爺近日跟戚家小姐多次私下見面,你正好假裝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去安老板面前賣賣慘。”
“是,多謝父親提點。”如此一來,她又有正大光明的機會與安鏡相處了。
越和安鏡接觸,她愈發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攀上安氏姐弟的過程比她想象中的舉步維艱容易太多,真不知該歡喜慶幸,還是對方亦有謀算?
她故意讓喻正清産生錯覺,讓他以為自己運籌帷幄掌控了全局,只有那樣,他才不會步步緊逼,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喻音瑕在這個家裏,沒睡過一晚的安穩覺。
她進到一樓自己的房間,關門時多看了幾秒門鎖。連一道鎖,她都沒資格落。
落了,輕則被罵,重則被打。
無數個夜裏,她獨自舔舐傷口,從起初痛恨命運不公,到後來期望能拔丁抽楔,再到現在心如止水。
不,她的心止不了了,她的心又活過來了。
她的心在見到安鏡時,會小鹿亂撞般跳得格外歡快,提醒着她,或可絕處逢生?
……
安家。
安鏡在客廳喝茶,等到了安熙:“送戚如月回家,一去一回只需要四五十分鐘,你卻花了将近兩個小時。說吧,中途還去哪兒了,幹什麽了?”
安熙臉上挂着笑:“戚老板盛情邀我進屋坐了會兒。姐,我是成年人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成年人,成年人就要成家立業。自由戀愛,我不反對,但這與你學着打理生意并不沖突。”
“謹遵姐姐教誨!”安熙立正站直行了一個軍禮,“鏡爺晚安,明天我自己去煙廠見習。”
同個屋檐下生活了十幾年,他對自家姐姐吃軟不吃硬的直性子了如指掌,耐心哄一哄,萬事大吉。
安熙了解安鏡,安鏡又怎會不了解安熙?
“你回來也有差不多一個月了,我沒約束你是想讓你輕松過渡,不是讓你游手好閑,坐吃山空。安熙,男人要有男人的志氣和擔當,沒有事業,何來擔當?”
“姐姐的良苦用心我都明白,我呀,全記在心裏了。”安熙挽住安鏡的胳膊,往她肩上靠了一下,“姐,你是家裏的頂梁柱,這幾年辛苦了。”
“少跟我打感情牌。”安鏡推他的腦袋,“多大的人了,還跟姐姐撒嬌。”
“甭管我二十歲三十歲,在姐姐面前我就是長不大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鏡爺情商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