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過來時，看到師尊正坐在殿中，颔首垂目，若有所思。空蕩蕩的大殿，唯他一個人，無所依傍，高不勝寒，瞧着着實孤寂。
“師尊。”
出聲輕喚終于将他思緒拉回，師尊略略擡眸，“西兒你來了。”
“徒兒找師尊有要事。”
“方才遇見初六他們了，也說你在尋我，所為何事？”
“弟子想看一下自己之前的字帖，不知是否方便？”
“你随我來。”
師尊起身往自己住處走去，林西亦緊随其後。
再度抵達偏室，師尊将門推開，示意她一同進去。林西仍覺得有些失禮，但師尊好意不便推卻，進去時輕聲道了句：“弟子僭越了。”
師尊正打開外間的格櫃，為她尋找字帖，聽到這話輕輕一聲嘆息，“此回失憶，與為師疏遠了不少。”
林西沒想到瞧着不近人情的師尊竟說出這樣一句話，怔了半晌，待反應過來後，忙跟他致歉：“是弟子的錯。”
“你說這話，不是更疏遠了？”話語中嘆息意味更濃。
“……”她這回沒敢再應聲。
“西兒，過來看看，這裏哪些是你的？”
聞言，林西湊過去瞧了瞧，看到好幾個大抽屜裏都收着字帖，碼成一摞摞的，擺放十分整齊。
“這裏除了你的字帖，還有你師弟師妹他們的。不過你的最多，我都整理好放在一處。但不知是否有遺落，你可以在他們的字帖裏找一找，或許夾雜着一兩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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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師尊。”
林西将那些字帖盡數取了出來，“師尊，這些字帖我想帶回去細細研看，或許對我恢複記憶有益。”
“記憶依舊毫無頭緒？”
“是的……所以想多接觸接觸以前熟悉的事物，或許某一天忽然受到啓發，能夠恢複記憶。”
“好，這些你都拿回去吧。還有你以前的……”他說話間打開了上方一個抽屜，可開了一條縫兒忽然又合上，轉換成打開另一個抽屜，“還有你以前常練的劍譜秘籍，也一并帶回去吧，或許對你恢複記憶有用。”
“多謝師尊。對了，師尊，以前的我是什麽樣的，做過哪些事？您是否可以和我說說，或許我能想起什麽。”
“以前的你……”他說出四個字便怔了怔，似乎陷入沉思。
“師尊？是不是有什麽不方便說的？若真是這樣，弟子不再問了。”
“不是。你拜入我門已近二十年，往事渺渺，忽然追憶起來倒不知從何憶起。”
“師尊便從我拜入師門開始說起吧，我到底因何機緣進入仙門。”
“機緣？說起來，你當初根本不想拜我為師，何談機緣？能夠成為師徒，本屬巧合。二十年前你陪朋友來仙門求學，她想入我門下，你卻無意修行。但為救困入陣法的她，誤打誤撞破了乾坤陣。此陣本是我為收徒所設，既然由你所破，你理應成為我門下首徒。但你卻對修仙之事極為排斥，甚至想着連夜離開溟光島。溟光島外遍布結界，你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處。或許是此次的逃離使你受到挫折，經過一夜的沉思，終于同意拜入仙門，歸于我殿。自此，你我便成為師徒。”
“弟子當初應該不識好歹，不知修行妙處，才會一再推卻。”
“不要妄自菲薄，你穎悟絕倫，又極具天賦，即使不入我門，也另有一番造化。當年是我初次收徒，毫無經驗，不知該如何教授。幸而收的第一個徒弟是你，讓我無需多少費心。你我相伴近二十載，于磕磕絆絆中相互磨合，相互成就。後面我也陸續收過幾個徒弟，不過于你處得益最大，是你給予我教授徒弟的經驗，是你給予我多次改進的機會，才使我後面教授他們起來不那麽吃力。”
“師尊謬贊，弟子當之有愧。”
“不知不覺已過去二十年……為師原本以為你不會去找道侶，你的性情似乎也不适合……”師尊的目光在她的唇上淡淡掃了一下，未多作停留，又移向別處。
一個細微到不易察覺的舉動，卻令林西莫名心虛，下意識想用手捂嘴。不過，最終還是按捺住了。
“弟子也覺得自己不适合找道侶。”
“那為何會選擇玉成？”
“……不知道。”這是實話。
“或許，這就是書上說的情不知所起吧……我向來頑固，不通情理，更不懂這些。只是覺得，你若是喜歡，那便是好的。道侶之事上，為師毫無經驗，再也不能教授你什麽，還需你自己摸索着前進。”
“弟子明白。”林西不想和師尊讨論這方面的事情，覺得有些尴尬。
方才見師尊舉動，明白他已經猜到自己嘴唇因何而破了。畢竟是通曉天地的人，他若使用觀微，天地之間，她便藏無可藏。藏經閣內不點破，此時此地不說破，大抵也是給她留面子。
“師尊，你說我是陪一位朋友來求學。現今那位朋友呢？是求學不成回去了，還是同入仙門？”
“她也進入仙門，但不在我殿內。”
“為何我醒來未曾見到過她？”
“她喚作月娥，歸屬禦靈殿……”
“月娥？”這個名字好熟悉。
小奶團們跟她提過，是那位撿到貓妖，卻因犯事被關入禁地的師姐。
“對她有印象？”
“不是……我聽初六他們提過，這位師姐因為犯了錯被關入禁地，只是沒想到她竟是我以前的朋友。不知這位師姐犯了什麽錯，才被關入禁地？唔……師尊若是覺得不便可以不說，弟子只是随口問問，絕無窺探隐秘之意。”
“這并非什麽禁提的事，你無需如此緊張。她關入禁地，也與你有所關系，只是你失憶了，全然不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麽。”
“與我有關？”
“月娥不知被什麽妖魔迷惑了心智，心性大變，做出殘害同門的事。當初一劍刺向你胸口，手段陰狠，也多虧你反應機敏，閃躲的快，不然那一劍下去，非死即殘。此事發生後，她未曾收斂，繼續于門內大開殺戒，我等無奈之下才封鎖她靈力，将她囚于禁地。因她原本與你關系最好，出事時卻最先傷你，我怕旁人揣測你們結有私怨，于你聲譽有損，也怕禦靈殿與長生殿留下芥蒂，便令衆人三緘其口，不許談論此事。”
“原來如此。”
“西兒，近來身體如何？可有異樣？”
“多謝師尊關心，并無異樣。”
“自從你失憶後，連帶着身子也羸弱了不少。可曾想過重新修習劍術？不為大比奪魁，只為強身健魄。長生門內雖靈氣充沛，可以滋養體魄，但防不住修士懷有異心，傷害同門，就譬如……”說到這頓了頓，沒有重新提起，但林西心裏明白他想說什麽，“你修習劍術後，不說勝過衆人，但至少可以自保，減免損害。”
這話說得她确實很心動，以後再遇到類似的事，她有劍術傍身，反應也靈活些。于是輕輕點了點頭，“師尊所言極是，弟子正有此意。”
“那麽從明日開始，我重新授與你劍術。”
“好，麻煩師尊了。”
“你我既為師徒，盡心盡力教你便是我職責所在，不必過分客氣。”
林西拜別師尊後，便帶着字帖回到住處。
熬夜将那些字帖看完後，她發現了三件事，其一：自己在某一頁右側的角落處寫了四個字，不要撿貓，似乎是在暗示自己什麽。其二：紙上的簡筆畫稀奇古怪，但她能确信自己以前一定見過這些畫的實物。其三：她發現自己之前的字，确實很醜。
晚上睡得太晚，所以第二日醒來時精神不是很好。
初六初七今日無課，他們也不想再修習，用完早膳後就想跑出去玩。結果在門口遇上師尊，他們被唬了一跳，原本眉開眼笑瞬間變成臊眉耷眼，呆立一旁，渾像犯了什麽錯一般。
師尊也沒為難這兩個孩子，稍微問了一下他們的修行進度就放行了。小奶團們得了解脫，撒着歡兒跑走了。
林西拿着佩劍站在門口，等待師尊的教授。這劍應當伴随她許多年了，與她心靈有所感應，用起來極為順當。
“西兒，今日身體是否有恙？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
“謝師尊關心，弟子昨夜看字帖看的有些晚。沒事的，弟子覺得精神尚可，師尊不必擔心。”
“你向來過分刻苦，失憶前與失憶後都一個樣，怎麽勸你都是不聽。先從最簡單的開始練，你看我演示一遍，自己再練一遍即可，不可貪學。練完後早點去休息，今日不要在看什麽字帖了。”
師尊這話，看似埋怨，實則關心。
林西低頭應了聲是，将自己的佩劍遞予他。
他接過劍，看着劍柄卻愣了一下，薄唇微啓，但欲言又止。
最終什麽都沒說，拔劍為她演練起劍招。白衣翩跹不染，翩若游龍，矯若驚鴻，劍氣破虹，勢貫山河。
再簡單的劍招，在他的演示下，都是極好看的。
劍氣帶動周圍空氣，樹上的落葉因此改變掉落軌跡，飄飄悠悠，忽起忽落，忽前忽後，瞧上去像被賦予靈氣，為師尊喝彩起舞。
一套劍招演練完，他将劍重新遞予她。
“你體內靈氣尚存，免了築基之苦。這些劍招又是你之前練過的，想必不用刻意，很快就能領會。”
“是。”
林西準備接過劍，但是師尊此時又說：“西兒是否不喜為師送的禮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