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貓貓仗着自己受傷, 總要林西抱抱。無論去哪兒都腳不沾地，将養得愈發嬌氣。
在山下還需停留幾日，她便帶着貓貓到處逛逛。
小鎮上十分熱鬧, 各色吃食，各色玩物皆齊備。林西不愛這些，也就貓貓想要的時候會買點。
“喵喵~喵嗚~”姐姐真好, 姐姐真棒！最愛姐姐了！
貓貓在她懷裏蹭個不停，表明自己很幸福的呼嚕聲也響個不停。
白日裏，它總是以貓形态示人；一到晚上就化作貓耳少年，四肢并用地纏繞她，非得和她膩歪在同一張床。
林西初時覺得厭煩，時間長了便也就習慣了。
回到仙門後, 一切事情如之前夢中所見那樣, 盡然有序地發展着。
既然貓貓說到大比那日，所有事情都會落下帷幕，那她且什麽都不做, 靜觀其變吧。
畢竟他謀劃一切，掌控全局，想來思慮深遠, 運籌帷幄。若再做什麽，就顯得多餘了。
抵達門內不稍數日，貓貓就能完全化作人形, 依舊是被禦靈殿收作弟子，成了她的師弟。
少年模樣的他，嬌俏乖覺, 活潑機敏。惹得仙門上下不分男女, 皆心往之。且又被林西拘束着不準罵人, 脾氣收斂許多，瞧着更加讓人喜愛。
雖然少年已不再罵人，初六初七還是會怕他。
林西因此問過他緣由，少年笑着道：“大抵是由于道祖天然的威壓？”
她聽完，稍怔了怔，覺得也有幾分道理。
小孩子心性純淨，六感敏銳，或許對一些事有着天生的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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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道祖”身份被少年親口承認以後，林西再聽到旁人表達對道祖的崇敬之情，便覺出些微可笑。
這種可笑，不僅源于少年嬌蠻模樣與傳聞中那個和藹穩重的仙人形象相去甚遠。
還因為他先前明明是大奸大惡之輩，卻轉身創立仙門，招攬修士，一躍成為聖人之首，落差之大也顯得可笑。
他說自己四千年前是為妖物，想來也受過仙者讨伐追殺。
沒想到四千年過去，他未曾消亡，反而被奉為道祖，一群本該對他喊打喊殺的修仙者被踩在腳下，任他俯瞰嘲弄。
可笑，實在可笑。
林西去藏經閣看書時，少年總跟着去。
這一日，他比平常晚一刻到，到那兒時，恰好看到一位師兄向林西示好。
雖然林西明确拒絕了，雖然是師兄單方面的暗戀，可少年心中總有些不得勁。
接下來的時間裏，不管旁邊有人沒人，都拈酸呷醋說些陰陽怪氣的話。
林西被打擾後，橫他一眼，少年慌忙噤了聲。
只是噤聲片刻，他又感到委屈翻湧，總覺得姐姐是因為旁人與他計較……
紅着眼圈，咬着唇，一副要哭不哭的架勢。
林西見他這般模樣，也實在看不下去書了，而且此情此景若被旁人看到，不知該如何編造杜撰她是如何欺負他的。
“你随我來。”
她拉過少年，往裏層走去。
又走至那個隐秘角落，将落地書架推開，露出裏面空間。
這個地方，是當初少年帶她來的，如今兜兜轉轉，由她帶少年過來。
兩人邁步進入，書架被歸于原位。
林西拉着少年蹲下，往前靠了靠，輕輕地親吻他的眼角。
“姐姐……”
少年被親，略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歡喜。
之前的醋意與煩惱煙消雲散，軟着嗓音回應她。
兩個人在這裏偷偷摸摸甜甜膩膩，近晚時才想起回去。
林西回到自己小院，看到師尊在那兒等候，長身鶴立，衣袂如雲，瞧着好生孤寂清冷。
她急忙躬身行禮：“師尊。”
師尊微微颔首，受了此禮，“西兒不必過于拘謹，為師只是路過，順道看看你。”
“謝師尊挂念。”
在知曉所有事情後，再度面對師尊時，竟然有一種難得的平靜。
或許是因為少年說過，一切都會被解決的，所以現在覺得師尊心魔一事也不算困擾，靜等以後被徹底解決。
“聽聞你近來與禦靈殿新收的弟子關系密切……為師記得你性情寡淡，不喜與人親近，因何對他例外？”
“弟子覺得自己年歲不小，是時候該找一個道侶了。玉成與我情投意合，是為良配。”
記得之前心魔是被她與玉成的事刺激才出現的，如今再以相似的招數刺激他，應當也會出現吧。
心魔未現身前，她不好先發制人，只有當心魔真正出現了，才好順理成章地擒殺。
“原來如此。”師尊看着她，輕輕應了聲，言語中聽不出多少情緒。
得到這個答案，他未再多說什麽，僅囑咐她勤修劍術不可懈怠便轉身離開。
林西一時間也辨不出他體內心魔有沒有蘇醒的跡象，不過按照時間線推算，心魔真正出現是在後期，現在為時尚早，她可照舊過往常的生活。
有時去草地探看奇花異草，少年便纏着她跟過去。
他在那草地自然沒什麽耐心看花花草草，磨着她膩着她，仗着她此時還算溫柔，拼命撒嬌賣乖。
少年烏發雪膚，鬓角簪花，極是嬌俏妩媚。
見她不理自己，便故意裝摔倒進她懷裏，手臂環繞她脖子，紅唇往前傾，哼哼唧唧地索吻。
不知是否近來與他親吻多次的緣故，現在面對索吻也不反感抗拒了，順他心意低頭親了親。
少年對她蜻蜓點水式的親吻不甚滿意，化被動為主動，用力一撲，将她壓在草叢間，照着臉頰脖頸亂親。
兩人滾作一團，壓倒花草。
再起身時，衣衫淩亂，發帶松落，從頭到腳沾了無數花瓣香粉。
少年之前與她說過，每個月都有一日需要去寒潭浸泡。
林西當時沒有問過他緣由，現在想來，應當與他這具身體的構成部分有寒潭水相關。
聽完她的推測，少年笑着應聲：“嗯嗯，姐姐說得也算對，不過還有一個原因你不知曉。溟光島下埋着我四千年前的軀體，寒潭連接地下水，通往地底深處，恰好流經那具軀體。我通過寒潭感受它的骨骼腐肉，有利于我重塑這具身體。”
“你的軀體就埋在溟光島？”
“是啊……整座溟光島就是關押我的監牢。”
“我曾去過禁地，發現那裏的規格十分奇怪，竟然是一座城池的形狀。再結合你從前所說，那座城應該就是璧玉城，而你的軀體就在那座城下？”
“是的。”少年輕嘆一聲，目光渺遠，似乎飄至數千年前。
“我是在萬衆期待的目光中出生的孩子，所有人都對我寄予厚望。長輩們更是将興複家族這一重任放在我肩頭，故而慎之又慎，替我取‘玉’字為名。
“玉者，意指美好、皎潔、珍貴。凡是以玉為部首構成的字，皆有褒意，且多指高貴雅致。他們期望着我擁有這些美好品質卻又勝于它們，就如玉能和其他字眼拼湊出好字可單獨存在時已是美好本身。
“在我周歲之宴，齊國國君送了一座城池作為賀禮。那座城池，由三十萬玉磚構築而成，裏面有着三千玉人，載歌載舞，亦有着镂簋朱绂，極盡奢華。這般華貴豪奢的城樓，大抵連天子都不曾住過，卻成了我幼時的居所之一。
“這座我最喜歡的城池，承載我最快樂時光的地方，最後卻成為我的埋骨地……溫香軟玉滋養的肌膚，在地下潰爛消融；錦衾華裘包裹的軀幹，被啃咬蛀蝕；馔玉炊珠喂出的五髒，亦腐化成泥。
“當年名滿天下的世家公子啊，最後也不過成了白骨黃泥。”
少年說完這番話，看到林西望着他，眼中略帶好奇，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姐姐以後會知道的，當年我在六國間也算響當當的人物，可那一生，因盛名而活，也為盛名所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