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艾斯一直都是一名合格的貴族，他具備着貴族的一切完美品質——例如總是能夠審時度勢、隐藏自己的真實想法、還有絕佳的忍耐力。這些品質和魔法師的本性有時候并不能很好地融合，力量越強大，也就越容易去蔑視那些去束縛力量薄弱的人的規矩。
就像此時，雖然他目前并不比祭祀更強大，但是假如對方想用對待普通人的辦法去對待他，他也會覺得無需忍耐的。
他攤開手掌，注視着那塊如同星塵一般璀璨而美麗的寶石：“讓我想想……你為什麽會不信任我呢？因為我并不是埃及人？可是你卻給我起了這樣一個名字，讓我閱讀羊皮卷，給我提示、幫我提升地位……為什麽我一定要找到這塊寶石？它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嗎？”
祭祀皺了皺眉，因為他的輕忽态度而露出不悅的神色：“它當然是不同的……這是你靈魂的本質，你之所以來到這個世界的緣由，你不覺得它在呼喚你嗎？它在等待你，我也是，所有人都是。我們希望能夠得到一個改變的契機，而你就是那個契機。”
“如果我拒絕怎麽樣？”艾斯傾斜手掌，寶石緩緩下滑到指縫之間。他用兩根手指夾起寶石，放在眼前凝視着，“這只是你給出的理由而已，而我為什麽要接受？”
“為什麽要拒絕？”祭祀皺着眉頭，向他走近了一步，“你在遲疑什麽？是因為我所向你展示的命運，還是預言？”
艾斯出神地望着那顆寶石，忽然間手指一松，寶石又重新滾落在掌心裏。他低頭看了寶石一會兒，又半轉過身面對着窗戶，仿佛在以各種各樣的角度欣賞那顆寶石一樣。
他的态度顯得十分悠閑和漫不經心，而一直沒有得到回答的祭祀卻焦躁起來。他再次向前一步，緩緩地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認為我不信任你……的确，我對你的來歷心存疑慮，但是假如我并不信任你，又怎麽會給你看那些寶貴的手劄？”
“非常有趣——我還以為是因為預言。”艾斯譏诮地道。站在光線之中時，他的半個臉龐看上去都像是在發光，描繪着荷魯斯之眼的眸子更是如同手中的寶石般散發出奇異的火彩：“看樣子你早就知道了我會到來……是誰告訴你的？你的神祇？還是你所謂的呼喚吸引？”
像是被艾斯的面容所迷惑，祭祀一時間竟然無法分辨他的話音，而是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艾斯揚起手把寶石抛起來時，他幾乎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但是他很快又反應過來，上前一步，接住了那顆寶石，金綠色的眼眸中剎那間出現了怒火：“你幹什麽！？”
“如果這顆寶石屬于我，我是不是可以決定它的去從？”艾斯卻露出了淺淺的笑意，将手臂搭在祭祀的肩膀上，唇角彎起，“比如說……決定是不是要把它扔掉。”
他的另一只手放在了祭祀的手上，将那修長的手指一根根掰開，露出了其中的美麗寶石。那顆寶石卻已經發生了變化，從漂亮的多棱面變成了圓滑的橢圓，當中有一道異色的豎線，仿佛貓瞳一般幽然迷人。
祭祀臉上露出了駭然的神色。他想抽回自己的手，脫身從艾斯面前逃跑，然而少年的手指卻仿佛有着莫名的磁力，讓他動彈不得。那只手從他的手臂、肩膀，一路游移到臉頰上。竭力維持的幻象頓時破碎，祭祀年邁而布滿皺紋的臉龐乍然消失，露出了一張俊美年輕、勾畫着漂亮眼線的臉。
他看起來稚氣未消、下颔尖瘦，濃密的黑發落在肩後，有着雌雄莫辨的美貌。然而在那優美脖頸上清晰顯露的喉結又無疑證明了他的性別，讓人不容錯認。
而現在他正緊張地吞咽着口水，強作鎮定的表情上也流露出幾分驚慌失措，那雙金綠色的眼睛更是瞳孔縮小，凝固成細細的一線——簡直就像是只遇到了強敵而随時準備逃跑的貓兒一樣，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戒備。
艾斯沒有料到他的外貌這麽年輕，不由得微微皺眉。他順手拿起了那顆寶石，松手後退一步，靠在了車窗上。而青年雖然已經做好了逃跑的準備，卻沒有料到他會收回那顆綠寶石，肌肉不禁僵了僵，不知道是該轉身離開還是就站在這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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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斯注視着他，流露出一絲傲慢的微笑：“名字。”
“什，什麽名字……”青年的目光有些躲閃，又很快恢複了鎮定，“你是在什麽時候發現的？”
“你不需要知道。”艾斯把玩着手中的寶石，淡淡地道，“名字——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一開始他的确沒有分辨出眼前的祭祀是假貨，因為青年的演技相當好，無論是一些小動作、還是一些說話時的口音習慣，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但是就在他的怒火飙升到極點、準備徹底和祭祀攤牌的時候，他卻忽然發現了異樣——他把寶石舉到眼前，擡眼看向“祭祀”的時候，寶石竟然像透明的玻璃一樣，讓他輕而易舉地透過它看到了對方的雙眼。
左眼透過寶石看到的面容毫無異樣，右眼卻清晰地看到那雙眼睛裏的褐色飛快地褪去、留下的是綠寶石般的剔透眼眸。而在那雙眼睛發生變化的同時，寶石的一面棱角也悄無聲息地消失不見，變成了圓滑的弧度。
——這不是祭祀。
得出了這個判斷以後，艾斯心裏升騰的怒火忽然間消失不見。之前發熱的頭腦也漸漸冷靜下來，一邊端詳着那顆嬌小玲珑的貓眼石，一邊思考着應對的方法。越是在乎什麽，就越是和什麽有關。這個人既然那麽在乎這顆寶石、希望他能接納這顆寶石、從而通過這種手段達到某種目的……難道他本身就和這顆寶石有關嗎？
将綠寶石放在右眼前時，展現在他眼中的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寶石；而在他将寶石放在左眼前時，它就會變成一面剔透的玻璃，讓他能夠透過它去看到“祭祀”僞裝下的模樣。能夠做到這點的原因，只能是荷魯斯之眼。而“祭祀”之前岔開話題、巧妙地将他的注意力引到綠寶石上的做法，也無疑證明了荷魯斯之眼的某種功能……他所避諱、又想要得到的某種功能。
抓住并利用別人的欲望，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這也是貴族們的必要素養啊。
艾斯唇角笑意加深，再次将寶石放在眼前，緩緩地道：“怎麽，不肯說嗎？——也許我該想想要怎麽處理這顆寶石，賣掉，或者幹脆扔進火堆裏？”
“不要！”青年立刻叫道。話一出口，他臉上便露出了沮喪的神情，随即又正了正神色，低着頭道：“既然你已經看穿了……再隐瞞也沒有什麽意義了吧。在我說出自己的真名以前，希望你能夠發誓，在你靈魂湮滅以前，永遠不對我做出任何損害……”
艾斯冷笑道：“看來你是比較喜歡火堆？”
“不！”青年又擡起頭，漂亮的眸子中仿佛燃燒着火焰，“這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請求……連神祇也會懼怕将真名告知別人，我只是一顆普通的寶石而已……”
艾斯連連點頭，嘆氣道：“沒錯，能夠加強魔力的輸出，還能變成別人的模樣騙人，你真是顆普通的寶石啊。既然你這麽普通，想必我把你賣掉，你也不會有意見的吧？”
青年：“……”
“要麽展現你的價值，要麽你就被我當作普通的寶石賣掉，答案二選一。”艾斯抛了抛手中的寶石，面無表情地道，“不過我想，你也沒有別的選擇了。你不是說，你是我靈魂的本質、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的緣由嗎？啊……還有什麽契機。既然這樣，為了不讓我抛棄你，你不是該什麽事情都願意去做嗎？”
……欺石太甚！
有那麽一剎，艾斯仿佛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了明晃晃的這四個字。青年臉上流露出受傷的神情，眼睛死死地盯着艾斯手中的寶石——很明顯，如果不是他的本體還被別人掌控着，現在他早就已經逃跑了。
沉默半晌，他還是低下了高傲的頭顱，輕聲說道：“我的名字是……圖坦卡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