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二更) [VIP]

第二天清晨, 将醒未醒。

室內的光芒灰暗,被子淩亂地搭在腰上,懷裏一片溫熱。

沈思晏緩緩睜開眼睛, 他将呼吸放得極慢, 生怕驚擾了正在熟睡的連漪。

她依偎在他懷裏, 而他心跳如擂。

她的睡顏靜谧,睡裙落在他小腿上, 和他交疊着。

當第一縷陽光照進室內,連漪皺着眉頭呓語:“你的心跳好吵啊。”

沈思晏下意識地道歉:“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連漪擡起頭, 用手捂着眼睛遮住刺眼的光,透過指間的縫隙看他。

沈思晏頓了頓, 鄭重地看着她,說:“我會負責的。”

連漪完全睜開了眼睛,她微微撐了起來,露出白皙的肩膀,她略帶沙啞的聲音問他:“負責,負什麽責?”

“我……”沈思晏的視線不知道該落在哪了, 他連耳垂都帶上了紅。

“放心。”她溫和地說, “我不是那種人。”

她掀開被子,穿上裏面的衣服, 扣上扣子,淡淡笑道:“睡一覺就讓你負責,不至于。”

她下了床,白淨的腳趾踩在深色的長絨地毯上走向窗邊, 拉開窗簾, 藍色清晨, 碧空如洗。

他感覺不到暖意, 冷淡的話語将沈思晏吹了個透心涼。

她在衣櫃裏拿了幾件衣服走進了浴室。

浴室水聲響起,沈思晏身側一片冰冷,他掀開被子,感覺自己仿佛是被無情抛棄的那一個。

連漪洗完澡出來,目光在他身上一打量,沈思晏也已穿上了衣服,他系上領口最後一粒扣子,又恢複到簡單幹淨的樣子。

看他欲言又止,連漪斜倚在浴室門口用毛巾揉搓着頭發,她說:“別放在心上,這種事情不算什麽。”

“我們做過這種事,也不算有什麽嗎?”他聲音有些喑啞。

連漪問他:“那你覺得應該有什麽?”

他不明白她的心,茫然道:“我們不算情侶嗎?”

她笑了,“當然不是,情侶是因為愛在一起,不是因為性。”

她的話誅心,将沈思晏想說的所有話都堵了回去。

他們之間沒有愛,或者說,她不愛他。

那他們這算什麽呢?酒後亂性?

他啞口無言。

他突然的沉默讓連漪心裏也有些發堵。

她轉回浴室,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停了好一會,她才将毛巾放在毛巾架上,打開電吹風,風聲掩蓋了所有聲音,将她心裏的懊惱一并遮下。

她擡起頭看着鏡子裏漠然的自己。

她從不是高風亮節的好人,最怕麻煩,可偏偏又自找麻煩。

沈思晏走到了浴室門口,站在她身後,連漪調動臉部肌肉,嘴角微微上揚,指着旁邊說:“新牙膏牙刷都在那,旁邊那一卷是一次性的洗臉巾。”

沈思晏卻沒有走過去洗漱,他站在連漪身後,沉默地握住了她舉起的吹風。

他們的手短暫相握,連漪先松開了手。

他接過吹風,輕輕地給她揉順每一縷頭發。他雙手微微環着她,是一個後背擁抱的姿勢,只是中間隔着了空蕩。

親密無間是她編織的夢,醒來後,一場空。

連漪看鏡子裏他的手腕,他今天帶的是一塊黑色的運動手表,襯得他腕骨鮮明白淨。他抿着唇,目光只落在她發頂,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發梢。

淡淡的鳶尾花香飄散,等吹到七成幹的時候,連漪握住了沈思晏的手腕,淡聲說:“好了。”

沈思晏關上了吹風,收起了吹風線,連漪接過吹風放回櫃子裏,她抓了下頭發,道:“你洗漱吧。”

連漪帶上了洗手間門。

洗手間內響起了水聲,連漪打開房間的燈和化妝鏡的燈,用發箍将頭發盤起來,上化妝水濕敷,面霜,隔離……

連漪輕拍臉頰的時候看到了脖頸後的一塊痕跡,是被沈思晏情難自抑的時候吻出來的。

她沾了一點粉底在指尖,側頭抹在脖頸後,又用遮瑕粉餅撲了一層,直至完全看不出痕跡。

浴室的門一聲響,連漪和沈思晏對視上,他站在洗手間門口,手插在兜裏倚着門框看她。

連漪收起了粉餅,淡然自若地問他:“我去公司,你和我一塊走嗎?”

沈思晏搖頭說:“不了,我回學校。”

連漪頓了頓,點頭道:“好。”

她都快忘了他還在上學了。

沈思晏離開了房子,連漪沒有送他。

他送的禮物還擺在客廳裏,連漪轉過身看到袋子,她拿出盒子,是CELINE最新秋冬款的雙金珠牛皮包。

她想着過年時買的。

不自覺輕嘆一口氣,将包又放回袋子裏。

越美好的東西越容易被打破,一段穩定的關系亦是如此。父母的經驗早早告訴她,失敗的感情只會成為人生的燙疤,如非是對感情的不信任,她應當在今年年初就已邁入婚姻的殿堂。

連漪拿出了一根煙撚在指尖,将煙絲撚碎。她并不抽煙,只是父親走後,她像患了斯德哥爾摩症一樣開始懷念起那濃烈的煙味,嗆人的尼古丁使她感到冷靜,仿佛父親冰冷的眼神仍在她身後審視着她。

讓他憤怒也好,後悔也好,只要能讓他不高興,她就高興了。

他想要她去學醫,她卻學了語言,他想要她在高校任教,她去了私企上班,他想要她工作穩定就結婚,她卻在他病入膏肓的時候告訴他,我分手了……她為人稱贊的現在,其實都是過去的叛逆。她輕而易舉地向他證明,即便她不按照他的要求活成一個“女人”應該有的樣子,她也照樣将日子過得好好的。

也照樣,還有人愛她。

而她誰也不愛,她只愛她自己。

重新回到辦公室上班,上課,日子一如既往的過着,卻再沒有遇到過沈思晏。

地鐵三號線,從國貿中心到清輝潭,再沒有一個青年站在她身後,替她當着黑央央的人群。

日子倒也照樣過着。

沈思晏并不是刻意疏遠她,他只是感到疲憊而又迷茫。

疲憊是因為學業和工作,迷茫是因為感情。

他不知道應該再以什麽樣的身份出現在她面前,怕她用那天那樣冷淡的神色看着他,好笑地問他:‘你覺得我們是什麽關系?’

他的父母偶爾會給他打來電話詢問他的近況,上一次沈思晏問母親,送包的話應該送一個什麽樣的,得到許多建議。

再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比起上一次的興致勃勃,他顯然消沉了很多。

蘇良媛感受到了他的消沉,詫異地問他:“你最近過得怎麽樣了?”

“過得一般。”沈思晏接到越洋電話的時候是淩晨六點,他埋頭在枕頭裏,聲音沉悶。

“怎麽了?”母親毫不在意地調侃他:“這麽消極,感情受挫,被甩了?”

從來沒在一起過,哪來的被甩。

沈思晏無語道:“蘇女士,你能盼我一點好嗎?”

“看來是真的失戀了,初戀都是很殘忍的,你應該早有心理準備。”

蘇良媛是一名服裝設計師,打電話的時候沈思晏都還能聽到她那邊剪刀咔嚓的聲音。

沈思晏放空了一分鐘,好一會,他問蘇良媛女士:“你是怎麽愛上我爸的?”

蘇良媛想也沒想就回答:“當然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啦。”

沈思晏:“算了,挂了。”

他爸年輕時候有多帥他不知道,現在是愈發橫向發展,和母親站在一塊就像美女與野獸,很難昧着良心說帥這個字。

“開個玩笑,你要是聽真話,我可得想想應該從哪開始說,你這個問題可不比問你從哪兒來更容易……”

不知道她要想多久,沈思晏開了免提,将手機撂到了一旁。

可能過了有好幾分鐘了吧,蘇良媛女士說話了,她說:“我一開始喜歡的不是你爸,甚至,我是打算終生不婚的。”

沈思晏合着的眼睛睜開了。

蘇良媛女士繼續說:“你爸那個時候就是個暴發戶,明明長得還可以偏偏往土上打扮,大金鏈子小手表,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錢一樣,多看一眼都是對我職業生涯的侮辱。”

“……”

沈思晏想起現在每天都把“淡泊名利”四個字挂在書房的父親。

“我和你爸在一起呢,嗯,是因為他在我最失意的時候還陪在我身邊吧。在你出生前兩年,我的工作室因為經濟危機險些倒閉,拖欠了很多工錢,還不上,那段時間我抑郁也很嚴重,而你爸那半年一直陪在我身邊,每天端茶倒水,被呼來喝去也沒有怨言,一日三餐盯着我吃藥。那一年我是個一夜破産窮光蛋,而你爸已經身家過億了,他該跑到我的出租房裏來伺候我,在角落裏搭個小床睡,趕也趕不走,罵也罵不走……”

他爸可從來不會和他說這些,沈思晏忍不住問:“然後呢?”

“然後就意外有你了。”

沈思晏:“……”

“我産後抑郁複發,你爸帶我去國外休養,把你留在國內,我沒想到他們會對你不好,在這件事上是我對不起你,生下你卻沒有好好照顧你。”蘇良媛已經能坦然地向他道歉了。

沈思晏默了默,說:“我沒有怪過你們。”

“好吧,我已經說了半天了,能告訴我你真正想問的是什麽嗎?”蘇良媛問他。

這樣的問題難以啓齒,但除了蘇良媛他不知道還能去問誰了,沈思晏悶聲問:“怎樣讓一個人愛上你?”

“嗯,有意思的問題,我想想……這要分男人和女人,想讓女人愛上你啊,得先讓她心軟,女人一心軟可就遭殃了。”他母親懶洋洋的聲音說。

沈思晏腦海裏勾勒出連漪的眉眼,她含笑的,灑脫的,嗔怒的,冷漠的……

他想不到她心軟是什麽樣子。

他靜了靜,說:“我不舍得。”

蘇良媛女士沒想到兒子随他父親,情根深種。

她收起随意的态度,溫聲道:“思晏,真愛無坦途,你要想獲得一份愛,哪會有簡單的标準答案?我不是她,你要去問你愛的人。”

沈思晏翻了個身,躺在床上,盯着花紋繁複的天花板。

情字難捉摸,還沒嘗到甜,他先嘗到了苦。

愛本不該卑微,可她在他心裏高高在上,他要是低到塵埃裏。

能否在她心上開出一朵花?

作者有話說:

“真愛無坦途”——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

存稿箱日記:

8.10日,二更來了,以後應該會經常二更。诶嘿嘿,喜歡看小甜文的讀者大人,可以去主人專欄看看另外一本完結的《年少揭歡》,青梅竹馬全是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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