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片金黃色的銀杏葉子順着風落到林恒的單詞本上，他随手抖了抖翻過一頁，擡頭看了眼時延家院子裏冒出個尖來的樹頂，果然已經開始泛黃，比日歷更直觀，每年到了十月都是粵北街的一道風景。
林恒坐在自行車上，長腿撐地拿着個活頁便簽本背英文單詞，照常等時延一起上學。
粵北街只有早上不到七點這會兒功夫能清淨點。
作為城市規劃初見成果的新一線城市，深北市這些年變化很大，尤其是東部擴建的地區，本地人見了也要搖頭說句不認識。粵北街則占據了市中心最佳地理位置的邊緣處，尚未經歷過拆遷，依舊是煙火氣很濃重的老城區，被平地拔起的寫字樓包圍，跟四周哪哪都有些格格不入。
其中跟背後現代的高樓大廈放在一起最違和的，就是時延家的大院。準确的說，是武館。
古樸老舊的類四合院制式，紅漆門長期日曬有些褪色，漆金的飛龍也看着黯淡了些，只有門口一塊匾擦得幹幹淨淨，龍飛鳳舞的寫着：武道千秋。
時延就住在這裏面。
林恒第一次來的時候還沒上小學，恍惚覺得自己到了哪個影視劇的取景地。
“走了。”
經久失修的大門響了兩聲，林恒擡頭就看到時延拎着單肩包走出來，眼底還帶着點倦意，淡淡的黑眼圈在冷白膚色下看上去極顯眼。
“又沒睡好？”
“唔，嗯。”時延咬着面包開鎖，跨上自行車含糊不清道，“自習再補覺。”
“……”林恒合上單詞本放回包裏，拎起之前挂在車把上的袋子遞給他，裏面白白胖胖的包子還冒着熱氣。“你是不有事兒沒告訴我？”
時延把面包三口兩口咽下去，接過袋子來挂在自己車把上，擺擺手随口回答：“你就差住我家裏了，有什麽事能瞞住你。”
這話倒是事實，林恒跟時延住一條街，幼兒園小學都一個班，後來林恒成績好去了更好的初中，中考趕上重感冒考砸了，才跟時延再次進了一個學校。
高一本來不在一個班，升高二分班打亂重組之後又湊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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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騎着自行車穿行，育風高中就是很普通的公立高中，跟重點學校不搭邊，在一個七拐八拐異常窄的小胡同裏，随便一輛小型轎車都能占滿一條道。偏偏學生人數又多，上下學每次都給人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既視感。
時延在擁堵中幹脆的吃完了兩個包子。
早自習老師并不是一直都在，剛升高二暫時還沒有非常緊迫的學習壓力，因此很快有幾個人覺得無聊開小差。
“時延又睡着了。”
“不愧是咱們班的睡神。”
“不過時延跟我之前聽說的不太一樣，本來跟他分到一個班我還挺忐忑的，畢竟說他打架經常帶傷之類的傳聞一大堆……現在看來就是離譜，謠言果然不可信。”
“确實，時延除了上課睡覺交白卷，啥出格事也沒幹過。而且本來我覺得林恒可以算校草的程度，現在我已經倒向了時延哈哈！”
這一點女生們出奇的達成一致，畢竟剛分班那會兒，第一次見到時延的印象實在是很深刻。
兩個人完全不是一種風格，看起來八竿子都打不着。在眼看着他們一前一後走進來，明顯不但認識還關系很好之後，班上不少人都瞳孔地震。
也不怪他們想不到，林恒是傳統的好學生類型，成績好，體育好，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都不會吝啬，跟林恒相處過的同學都對他印象很不錯，身高在男生堆裏也格外亮眼。
林恒作為校學生會成員經常在校門口執勤，大多數同學都面熟，但時延因為傳聞太多同學們都能避則避，反而還是分在一班了才頭回見。
大概很多學校都有一個傳聞中的風雲人物，不過就是不知道那些“光榮事跡”有多少條是添油加醋瞎編的。
跟想象中的流裏流氣滿臉兇相不同，時延膚色冷白，黑發自然的垂落毫無修飾，眉眼清俊，眼尾微微有些上揚，看着有距離感不好接近。除了少年人抽條時獨有的瘦削，他還有種說不出的挺拔，或許是眼睛黑白格外分明，看起來極清透。
沒有人有機會湊近去看，也就很少有人注意到時延左側眼尾有一顆顏色很淡的小痣。
林恒是讓人比較容易親近的類型，而時延給人的感覺更不好惹一些。
這也導致了分班已經過去一個多月，除了林恒以外還沒有人跟時延一次性正經說過超過三句話。
窗邊的倒數第一排，時延正埋在胳膊裏睡覺，桌上既沒有書也沒放文具。同桌林恒跟他形成鮮明對比，三十分鐘的自習已經做完了一張數學卷子。
育風高中分校本部和分部，他們所在的本部一個年級有十六個班，加上分部人數還要再乘以二。高二重新分班後，班級之間雖然沒有成績差異，是随機打亂分配的，但班級內的學號是按照入學成績由高到低排的。
林恒是一號，時延是五十八號，一個正數一個倒數，都是“第一”。
桌洞裏的手機嗡了兩聲，時延頭也不擡的摸索着拿出手機，才慢悠悠的動了。
[館長于女士：我臨時要出差，這次大概要久一點，多少天還不一定。冰箱裏留了吃的，你自己熱一下，之後就自己做或點外賣吧]
[館長于女士：自己在家也學點習，畢竟高二了時延同學]
[館長于女士：聽說過江喻嗎？自主創業資産過億，絕對的天才，他最近開發了一個新的項目，就叫學神app，面向高中生，還在內測。我搞到了內部人員的下載地址，你閑着沒事可以試試]
[館長于女士：[鏈接]]
時延對這個不感興趣，但人的心态就是會對別人強烈推薦的東西産生好奇。
所以時延指尖停頓了一下，還是點了。
廣告語非常的浮誇以及離譜，完全不像他媽說的那樣可靠。
跟傳銷口號一樣——最真摯的服務，最頂級的享受！想成為學神嗎？想讓所有人另眼相看嗎？想一考成名天下知嗎？想從普通人進階為進擊的天才嗎？
好消息！好消息！
你可以！你可以！！你真的可以！！！
時延：“……”
他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閉了閉眼。
太土了真的，這算下沉市場嗎？
顯示下載完畢之後，時延給他媽回複了一條。
[下了，一路順風。]
然而時延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他媽反應非常迅速。
[館長于女士：等會，你上課怎麽還玩手機？]
時延：“……”
釣魚執法。
大意了。
他無言的看了會兒屏幕，直接把手機關機了。
一天過去，時延轉眼就把下載完的app忘了，到家後睡覺之前才又想起來。
他猶豫了一下，開機點開了那個app。界面非常整潔幹淨，按鍵也絲滑，就是點開之後要先填一份調查問卷。
時延找了一圈，确認這一步無法跳過。
那就随便填一下。
很多有用沒用的瑣碎問題，都很簡單，除了一道題寫着“指導老師定向選擇要求”，時延不知道應該怎麽填。
他想了想，從記憶裏翻出來“江喻”這個名字，随手打上去點了提交。
填完時延等了一會兒，發現這破app沒反應了。
他覺得他媽應該是讓人給騙了，想想自己也是挺無聊的，就直接睡了。
時延其實自從去年夏天開始就有失眠的毛病，說是睡了，其實大多時候都只是閉着眼睛躺到淩晨兩點。
于是他一睜眼……就看到有個人正站在他床邊默不吭聲的看着他。
時延：艹。
饒是時延平時一貫波瀾不驚也被吓了一跳。
屋子裏是黑的看不太清，時延“啪”的把床頭燈打開，頓時跟對方正對上視線。
這個私闖民宅的人長得還挺好看。
大概二十來歲，眉目英挺，眼窩比尋常人都要深邃些，瞳色卻很淺淡，是很清透的茶褐色。
此刻神色帶着一絲探究的淡淡看着他，似乎有些若有所思。
他手裏沒有拿具有攻擊性的危險物品，甚至還穿着一身筆挺的休閑西裝，時延有點摸不透這個人到底是怎麽回事，面上冷靜，神經依舊有些緊繃的開口。
“你怎麽進來的，想做什麽。”
他反問道：“你不認識我？”
時延沒說話。
似乎是時延的表情已經透露出了足夠的荒謬感，他看着時延開門見山的道：“我是江喻。”
時延頓了一下，低頭拿手機。
自稱“江喻”的可疑人：“做什麽？”
時延面無表情：“報警。”
“你等一等。”
在時延撥出去之前，他看到對方的手從他的手機屏幕上穿了過去。
江喻看着他，顯然是已經做過測試了：“現在你懂了嗎？這事兒不歸警察管。”
時延這才适應了光線，注意到對方并不是正常狀态。
江喻的身體并不凝實，而是半透明的。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