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樓道前有點擁堵,時延被堵在人群中,站他前邊的兩個同學正一邊探頭探腦的觀望,一邊壓低聲音八卦。
“‘加一’每次都被韓闫宇氣的吹胡子瞪眼。”
“而且還拿他沒辦法,畢竟韓闫宇什麽也不怕。”
“真行,處分不怕,停課不怕,被開除也不怕。”
“韓闫宇當然不怕,畢竟他家裏……”
兩個人剛聊上幾句,就被人打斷了。
“借過。”
很好聽的聲音,淡淡的,有些低沉但又清透。女生一回頭,就看到一個很高挑的男生站在他們後面,還有點莫名的眼熟。
她冷不丁正對上時延垂下眼看過來的視線,愣了一會兒才趕緊往旁邊讓了一步。
直到對方越過他走過去,女生緩了幾秒鐘,才有些恍惚的跟自己的朋友艱難道:“我去,剛剛那好像是時延?”
“……?!”
時延并不知道她們剛剛在說的韓闫宇是誰,但他知道魏家一。
作為需要處處管着學生的教導主任,魏家一顯然也并不太受學生們歡迎,并且取了一個表面上聽不出區別的外號,就叫“加一”。意思是魏家一作為學校的發言人和傳聲筒,沒什麽自己的思想,校領導提出什麽方針都跟着附和,所以外號有那麽一點諷刺的意味。
加一加一,就是魏家一。
時延到車棚裏取自行車,而即使早上已經坐過一回,江喻也依然還不太适應坐在那塊簡陋的木板上。
他決定跟時延打個商量:“你能不能周末給我弄個像樣點的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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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延:“我沒錢。”
江喻:“我有錢啊。”
時延:“你有錢跟我有什麽關系?”
他神色平靜的擡眼:“你到底坐不坐?”
形勢不由人。憑借自己能力,年紀輕輕便實現財務自由的江-億萬富商-喻,只好暫時放棄了為自己争取更良好的待遇:“……坐。”
時家的大院兒依然冷冷清清。
時延進屋放下書包,徑直走到廚房裏先做點吃的。
他其實不怎麽會做飯,做出來的東西就只是能吃,餓不死,但味道并不好。
時延對吃沒有太多的追求,他打開冰箱本想炒兩個蛋,但冷藏抽屜裏只剩下孤零零的一顆,連蔥也不剩半根。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沉默了一會兒,直接關上,從上方的櫃子裏拿出一包方便面。
江喻被那滿滿一櫥子、像超市倉庫一樣不同口味的方便面看愣了。
“你就吃這個?”
時延接了水燒開,顯然晚上就打算下個泡面,再放上最後那顆雞蛋就算是帶點葷腥。
江喻覺得這未免有點太敷衍,而且看時延囤的那個量,應該不是偶爾。
時延無所謂的“嗯”了一聲。
他應該是餓了,面煮好後沒換下校服就直接坐下來吃。
江喻不說話,就顯得格外安靜,空蕩蕩的房間裏只有時延一個人低頭吃面的聲音。或許是暖黃色的燈光太過溫暖,反倒襯得時延一個人形單影只,連影子都透出一點說不出的冷清。
即使時延性格很沉穩,他也不過就是普通高中生的年紀。
江喻這才意識到,從昨晚到現在,他家裏一直沒看到其他人。
他停頓了一會兒,還是問了:“你父母呢?”
時延挺平靜的,沒什麽反應,江喻卻覺得他好像有點出神。
他筷子頓了不到一秒,就繼續吃面:“我媽出差了。”
“其他人呢?”
時延沒說話。
空氣頓時顯得有些凝滞,時延倒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就很平常的擡頭看了他一眼:“關你屁事。”
江喻本來就不傻,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因此并不生氣,轉移話題說別的了:“你吃完把卷子給我看一下。”
“嗯。”
江喻靠在門框上看時延刷完碗,回到房間拿出卷子讓他估分。
做的是各個科目的模拟考試題,除了考概念需要背的政治和歷史,時延都至少做完了。
這個态度首先是值得肯定的。
江喻原本還抱有點期待,然而十分鐘後,他的表情已經逐漸從匪夷所思轉向了生無可戀。
他沒法把卷子拿起來,只能讓時延幫他一張一張翻。數學大題,每一道題,時延都寫了一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解”。
這一個“解”字可以說寫的氣勢恢宏,睥睨衆生,氣勢驚人。
如果單看這個字的話,其實時延的字意外的寫的挺不錯,甚至可以說是很好了。
有風骨,一看就是練過。
然而沒有任何一位數學老師會因為字寫的好看而多給上一分。
江喻無言的看向時延:“……你這是?”
時延看了眼卷子,認真解釋:“我記得有老師說過,不管會不會,只要寫上’解’字就可以得一點分。”
江喻沒聽過這種說法,但并不質疑其真實性,只是突然有點頭疼:“……謝謝你絕不放過任何一分的态度。”
時延颔首:“不客氣。”
江喻:“……”
你對自己到底有什麽錯誤的認知,我并沒有在誇你。
江喻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在看到時延的卷子之前,都還對時延抱有一種莫名的期待和幻想。
比如他其實是隐藏的學霸,只是一直不愛聽課,或者有原因才不學的,但并不是真的學渣。
現在他想回到半天前,錘死天真的自己。
回想起來,大概是由于平淡說出自己倒數第一的時延,看上去太過坦蕩,讓他不由得生出一種不知從哪來的期盼。
然而事實證明了時延确實什麽也不會。暫時看不出擅長什麽,因為很顯然哪一門都沒有認真學過。
好在時延答應江喻會開始學習。
畢竟江喻不能一直被限制在靈魂體狀态,公司那邊随時都可能會出問題,時延本身也并不想有人一直跟着他。
既然之後要有一段時間的互助合作關系,時延想了想簡單問了一句:“你的高考成績是多少分?”
他記得之前他媽給他發的消息裏,曾經提到過江喻是天才。不過相處下來,時延完全沒感覺到。
江喻還在盯着時延那張可怕的數學卷子看,有點漫不經心的随口道:“749。”
空氣突然安靜。
他正在感慨怎麽會有這種完美避開正确答案的鬼才,感覺時延好久沒說話,莫名其妙的奇怪看過去:“?”
時延:“……你認真的?”
江喻注意力全在數學卷子上,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指的什麽,随便點點頭:“嗯,真的啊。”
這幅看上去很敷衍的樣子太過平淡,讓時延更覺得他在開玩笑,微微皺起眉道:“我在認真問你,你能不開玩笑了嗎?”
江喻将視線從數學卷子轉移到時延那邊,對上他的眼睛無言道:“我沒開玩笑。數學競賽額外加了二十分,加分前總分是729。”
時延第一次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
江喻有點無奈:“你在網上應該還能查到,我沒騙你。”
時延沒去查。他能感覺到,江喻說的是真的。
他本人确實是天才。
只是平時看上去不太可靠,能力其實非常強。
為了他們彼此未來生活都能夠回到正軌,江喻從現在起開始幫助時延學習。
“不過今天你要先休息,你昨天睡得太晚了。我總結的經驗就是學生時代可以早起,但不能熬夜,熬夜會變傻。”江喻讓時延把卷子收起來,“這些題目對現在的你來說太難了,我們明天從基礎知識開始。”
時延知道任何事都要先打好地基,點點頭。
江喻看着時延,房間裏的燈光線很明亮,時延低頭收拾桌上散開的卷子,柔軟的黑發垂下來,看上去年紀更小了。
“你今年有16了嗎?”
時延把放在家裏落灰的課本拍了拍土,放進包裏:“嗯,八月底過的生日。”
江喻一愣:“那不是每年生日都在開學報道那一天?”
他搖搖頭想笑:“這也太慘了。”
時延自己不覺得:“無所謂,我不過生日。”
他說完走到衛生間洗漱,倒是江喻有一會兒沒說話,莫名想到剛剛時延一個人安靜吃面的樣子。
他覺得時延有很多心事,但很顯然并不想跟不久前還是陌生人的他說。
于是江喻也沒有問。
時延聽到江喻說讓他先休息,也沒有說什麽,幹脆的直接關燈躺下了。
他已經問過,知道江喻不需要睡覺,于是給他留了一盞小臺燈,并且點開了電腦上的視頻播放器,設定成了自動播放下一個。
如果江喻無聊想看電影就可以一直看,只不過只能看默片,因為時延睡眠很淺,有聲音的話可能一整夜都睡不着。
他以為今天已經很累了,但事實是閉上眼睛依然很清醒。
江喻本身接觸不了實體物品,所以遇到不喜歡的情節不能快進,也不能戴耳機。于是本來喜歡的看電影娛樂,變成了無聊的煎熬。
他作為靈魂體感覺不到任何困意,所以昨晚嘗試過了,閉着眼睛自欺欺人還不如發呆。
一人一魂都清醒着,互相都不知道對方夜裏難熬。
半小時後,時延幹脆翻身坐起。
江喻回頭。
“還是先學會習吧。”
江喻沒有問他為什麽,一愣後只是笑了笑:“那先把高一的課本拿出來吧!”
時延的課本全都是嶄新的,從來都沒有翻開過。
江喻只需要掃一眼時延的課本,就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你初中知識掌握的怎麽樣?”
時延沉默。
江喻換了個問法:“你中考考了多少分?”
時延停頓了一下:“忘了。”
一切盡在不言中,江喻懂。
他深吸了口氣:“……你先做一套中考模拟題給我看看。”
時延很久沒動,有點尴尬的偏過頭,低聲道:“家裏沒有題。”
江喻心想這未免太真實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于是兩人決定好,明天放學後先去書店買參考書。
第二天一早,時延照常打掃練武場并練習基本功,家裏雖然沒有早飯能吃,但林恒已經在外面等他了。
他背對着大門坐在自行車上,一手抄着校服口袋,一手拿着單詞本低聲無意識地念上幾遍。
江喻發現林恒似乎是每天早上等時延的時候,都會利用碎片時間背英文單詞,能看得出學習很認真。
跟時延形成鮮明對比,不知道他們兩個怎麽會是好朋友。
“煎餅果子,”林恒把他帶的早餐遞給時延,把單詞本随手放到口袋裏笑着補充,“沒加香菜。”
時延接過來先咬了一口,還是熱的,滿足的微微眯起眼睛。
林恒看着他笑起來:“有這麽好吃?”
時延含糊着“嗯”了一聲。
一到學校,林恒就被老師叫走了。
而林恒一離開,被迫安靜了一路的江喻就開始說話。他昨晚說高考成績的時候,時延第一反應是不相信,所以江喻打算跟時延“科普”一下自己輝煌的履歷。
時延已經逐漸開始習慣江喻的話多,但聽着聽着還是會覺得他在滿嘴跑火車。
他走進教學樓,慢悠悠的往裏走,周圍恰好沒什麽人,就随口回了一句:“你有那麽厲害嗎?”
下一秒,時延就感覺原本嘈雜熱鬧的一樓走廊驟然安靜。
他察覺到不對,不明所以的擡起頭。
圍觀的同學們都屏住了呼吸,大氣不敢出。
育風高中一共有兩個傳聞滿天飛的風雲人物。
一個是十六班的時延,另外一個是一班的韓闫宇。
他們都認為這兩個人,總有一天會對上,只是中間隔着兩層樓,從來沒碰過面。
兩個傳聞中的一哥王不見王,從未碰面,直到這一天早上。
時延慢悠悠的從他面前經過,面無表情的對着正靠在走廊欄杆上懶懶聊天的韓闫宇冷淡的說了一句:“你有那麽厲害嗎?”
突然被挑釁的韓闫宇:“……?”
他緩緩收斂笑意擡眼看過去。
……他媽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