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時延手機一般靜音,還是林恒注意到震動的嗡嗡聲,提醒時延接的電話。

他低頭摸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時一怔,看了眼教室前後沒有班主任的影子,接了。

時延低沉的嗓音在嘈雜的教室裏并不引人注意。

“嗯。”

“地址。”

“幾點。”

他神色淡淡,并沒有太多多餘的修飾詞,只問關鍵字眼。

電話那端阿派的聲音跟幾年前尚未變聲時差別很大,隐約帶着從前一點模糊的影子。

“別讓人知道咱倆認識。見面這事兒也別提。”

時延有點費解的短促擰了下眉,言簡意赅說了句“好”,就直接挂了電話。

林恒知道時延除了他沒什麽關系走得近的朋友,難得看有人破天荒給他打電話,下意識問了一句:“誰找你?”

雖然不清楚簡丌到底怎麽想的,以前那點事對時延來說沒什麽不能說。但時延剛剛答應了他不跟人提起,還是搖搖頭說沒誰。

林恒一愣,看出時延不想說,點點頭沒追問。

記不清多久沒見過了,時延甚至都不知道簡丌也在育風,自然也不知道每天他都在忙什麽。

他們約在周六早上九點鐘,簡丌給的地址離時延家大概二十分鐘車程。

當天晚上時延依舊做題到淩晨剛過。或許是很久沒有在一件事上長時間的耗費心神,又或許是江喻一天到晚都在分散精力,讓時延覺得心累,失眠的症狀反而比之前要緩解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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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

江喻不太意外的看到時延櫃子裏根本沒幾件衣服,而且幾乎百分之九十都是純黑或是純白色,樣式簡潔到可以稱之為沒特色。

幾分鐘後,時延利落地穿了件黑色套頭衛衣,看了眼外面的陽光随手把兜帽戴上。

在江喻打算一路上跟時延分享一下昨晚剛看的電影時,就看到時延幹脆的戴上了藍牙耳機。

江喻:“……”

公交站牌就在粵北街南口,周末這個時間也有不少人。時延站在陰涼地裏安靜等車,不少同齡的學生都忍不住看他。

他沒拿包,兩手空空如也,直接抄在衛衣口袋裏,輕快跳上公車的時候并不掃碼支付,投了兩枚硬幣。

原本正在發消息的女生一擡眼,就看到時延擦肩而過到了後排,下意識地多看了他兩眼。

他早上練完基本功習慣性沖澡,黑發剛風幹還有些蓬松微卷,垂下眼側頭安靜看窗外,眼睫很濃密,下颚線條瘦削又柔和。

女生發了會兒愣,聊到一半等不到回複的朋友發了個問號過來,手機震動,女生才回神低頭飛快啪啪按鍵——

[卧槽,絕了,我人生頭一次坐公交遇上這麽帥的男生!!!]

時延下車的時候,車上幾乎已經空了。這片區域之前時延沒有來過,不是很熟,周遭都很陌生。

他順着導航走,電子音提示到達“您已到達目的地”時,時延才擡頭打量了一下周圍。

一處類似城中公園的地方,植被茂密,一小塊人工湖,草坪生長力旺盛但被修剪的很整齊。

重點不在風景,而在于正一片忙碌的攝影師等工作人員。

他看了一圈,這周圍不是居民區,除開顯然是一個團隊的人以外沒什麽閑逛的人。

時延不太明白為什麽約在這個地方。

一只手落在肩膀上拍了一下。

“來了?”

時延回頭,被簡丌現在的打扮弄得又是愣了一下。

花色的襯衫很不日常,發型精心做過,錫紙燙微卷中分,一排黑色耳骨釘,按住他的那只手上戴着配套的銀戒。

簡丌注意到時延的眼神,簡單解釋了一句:“我一會兒有拍攝。”

如果不是實在沒時間,簡丌也不會約時延在這個時間和地點見面。

他很忙,除了打各種零工還要每天抽時間學習維持成績,在學校人太多,很難避開所有人說某些事,只能周末見。

但周末他要拍平面廣告,不知道幾點才能結束,就只有開拍之前的一點時間能自由支配,所以幹脆約在拍片的地方。

說是拍廣告,其實就只是那種不太知名的網店服裝模特。他還沒高中畢業,找過的很多零工都考慮到他的年齡不錄用他,只有模特這一行不介意他年齡小。而且他個子高,所以接模特的工作也很适合,相對來說來錢還更快。

簡丌讓他一個人來,其實還有一個看不見的江喻。

其實他要說的內容很簡單,只是覺得直接通過電話的話不太放心,還是見面跟時延說更踏實點。

約在拍廣告開工之前,是因為簡丌覺得就說兩句話很快。

沒想到他才剛要開口,就聽見Even哥瞬間拔高的聲音——

“來不了了?!”

現場原本有條不紊的秩序頓時開始亂起來。

“給他打電話了嗎?他怎麽說?”

“打了。腸胃炎,送醫院了,實在沒辦法來。”

“那現在怎麽辦,都已經全布置完了,所有人開天窗?”

“給其他人聯系過了嗎,有能來的抓緊先來救急。”

“要麽趕不過來,要麽時間沖突。”

“服了……簡丌呢?”

負責人Even急的火燒眉毛,一回頭看見簡丌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下意識将目光落在了站在他旁邊的時延身上。

Even肉眼可見的眼睛一亮。

時延:“……?”

十分鐘後。

時延也不知道怎麽就變成了現在這種情況。

“拜托你了同學,你的外形真的很适合。”

“我們付的薪資你一定會滿意的。”

“簡丌你幫忙說一下,讓你朋友幫個忙吧!不然我們今天的拍攝也要泡湯,你的薪水也只能拿一部分。”

原本簡丌沒打算跟着一起說服時延幫忙,畢竟時延原本就沒有這種義務。他今天叫時延出來是為了以前的事,而不是想勉強時延給他添麻煩。

但他聽到薪水會被扣一部分之後,沉默了一會兒沒吭聲,低頭快速算了一下這個月的賬。

簡丌沒立刻說話。在他開口之前,時延答應了。

時延簡單道:“就這一次。”

Even總算是重新有了笑容:“沒問題。”

簡丌一怔。

江喻饒有興趣的看着時延做妝發。這個感覺還挺新鮮,他原本以為今天會很無聊,沒想到牽扯出來這麽多有意思的事。

他看着時延不太适應的微微擰眉又松開,忍耐着安靜讓化妝師給他簡單上妝。

周圍的工作人員該準備的都已經準備完畢,暫時危機過去,好奇的湊過來看剛好來找簡丌的“朋友”。

妝發花的時間不算長,不至于超出時延的耐性,但花費的功夫到底比他預計的多了太多。

就連江喻都沒猜到,時延閉着眼睛的時候,一瞬想到的是:應該帶着單詞本來的。

拍攝在戶外,今天是個大晴天。

盡管壓低了聲音,但周圍投射過來的視線很難忽略。

“我去,果然帥哥的朋友也是帥哥嗎?”

“這真的是臨時拉來救場的普通學生?感覺比原來的模特要好看啊。”

“跟簡丌好像是同學。”

“真假,那才高中生啊……唉帥的都是弟弟。”

負責搭配服裝的工作人員,給時延搭的風格是跟簡丌截然不同的純色系。

時延膚色冷白,黑色休閑西裝帶來的視覺沖突感格外強烈。合作拍攝的主題在于突出反差,當時延跟簡丌站在一起後,攝影師笑容幾乎抑制不住。

簡丌找的這份臨時工作是給服裝店做模特,成片會發布到tb店鋪主頁上。

兩人合作拍攝,比想象中的要順利很多。

時延不習慣做這種事,也不擅長面對鏡頭,但他的外在和沉穩的性格彌補了這部分缺陷。

“很好——”

“可以給我一個笑容嗎,不用看鏡頭,自然放松一點就好。”

換場景,換服裝,再拍一組,休息。

這裏原本就是城中公園,周圍有自動販賣機。

時延投幣請簡丌喝了氣泡水,他自己喝了紅柚味的一聽果汁。

他随意單手開了遞給簡丌,簡丌接過去抿了一口,沒說話。

時延肘彎撐在膝蓋上靠着販賣機坐下來,“你變了挺多。”

江喻看不太懂簡丌的表情變化。

簡丌頓了一下:“……我要是不變,不太可能。”

時延破天荒露出一點笑意。他想了想:“所以你現在不玩……”

簡丌差點嗆到,擡手按住了時延的肩膀:“停。我今天要說的就是這個——”

他深吸了一口氣。

“你能答應我不再提以前那些事嗎?就是保密,不要跟任何人說。”

簡丌強調:“任何人。”

他回憶了一下曾經的那些事,每次想想都覺得眼前一黑。

那些黑歷史太可怕了,只有時延知道。

而此刻光明正大聽牆角的江喻已經坐不住了,好奇的簡直抓心撓肺。

如果不是現在時延回答不了他,他肯定已經開始問了。

簡丌越不想讓人知道,江喻就越想知道。

這件事對于時延來說沒什麽大不了的,因此時延看了眼如臨大敵異常緊張的簡丌,點了點頭。

簡丌頓時松了口氣。

再次見到時延的緊張感終于散去,簡丌接下來的拍攝發揮更好,對時延的态度也變得正常了很多。

薪水是日結的,以後時延也不打算再幫第二次忙。

雖說本來只是來找簡丌,但這還是時延第一次自己賺到工資。

還算有意義。

當晚。

江喻第一百零八次锲而不舍:“你能不能告訴我簡丌到底想讓你瞞着什麽事兒?”

時延被迫放下筆,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

他實在被江喻煩的不行,疲憊道:“以後如果恢複正常了,也不能跟任何人說。”

江喻:“我能跟誰說。我跟你們有年齡差,周圍的人誰知道簡丌是誰。他都不認識我,而且我現在還是靈魂體。”

于是江喻終于如願以償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故事發生在簡丌和時延都是小學生的時候。

兩個人是網友,共同都玩一款叫做榮耀之王的游戲。

某一天,兩個id在游戲中如命運般相遇了。

[粵北閻王]以其風騷的操作和牛批的走位成為了那一局[青銅局]的MVP。

[阿派]大受震撼。

兩人加了好友,開始了第一次線上聊天。

當時的簡丌:你好,粵北閻王。

當時的時延:你好,阿派。

簡丌內心:這個人的名字好他媽酷。

兩個人迅速成為了游戲裏的至交好友,并且逐漸從游戲裏擴列到了q裏,幾乎每天都聊天并一起打游戲。

從青銅到白銀,那是一段叱咤風雲獨孤求敗的時光。

在歷史性的升上黃金這個牛批段位的時刻,正值小學畢業那年假期,兩人決定線下面基。

面基的兩人并不知道對方的真名,他們互相都用網名稱呼對方。

後來簡丌家裏好像出了些事,不再登錄游戲,兩個人就慢慢斷了聯系。

江喻現在完全能明白了,為什麽簡丌今天的表情那麽詭異,并且再三讓時延不要跟別人提起這件事。

很顯然現在迅速成熟的簡丌,并不想回想那段非主流的黑歷史,試圖把這些令他想起就頭疼的小學雞過去徹底遺忘。随着快速長大,簡丌意識到自己以前有多傻缺,于是再也沒登錄過自己以前用的q賬號,忘了密碼。

而時延是唯一清楚這段黑歷史的人。

雖說這對于時延本人來說按理也算黑歷史,但兩人的區別在于,時延不在乎,而簡丌不行。簡丌死也不想讓別人知道這段,會幹脆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的程度。

每個人的小時候,都跟現在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誰沒年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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