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時延尚且沒有出過深北市。
或許其他同學寒暑假都有可能會跟家人出去旅游, 時延家裏的情況卻比較特殊,以往的假期也頂多在附近轉一轉,并沒有超出過深北市的範圍。
于靜懷倒是經常出差, 不過那是去工作。
他沒打算跟于靜懷主動說參加節目的事,訂購的票在一大早六點發車, 在晚上九點左右往回。
本來準備跟于靜懷說要和林恒一起去做實踐活動,剛好于靜懷周末兩天也不在家, 倒也省了時延解釋。
深北市是發展過後的新一線,而淮京市則是老牌一線城市, 比深北發展的更快更好。
作為時延的同桌, 林恒自然不可能注意不到時延每天看的資料, 涉獵的方向五花八門,甚至有些專業知識遠遠超出了他們現在需要了解的範圍,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跟音樂影視相關的內容。
他猜不到時延看這些到底做什麽,畢竟林恒很難聯想到, 時延會突然去參加答題類綜藝節目。
正因為太過了解時延本身的性格,所以才更難往這個方向設想。因為按照時延本人的一貫作風, 是不可能會去參加《一站封神》這種節目的。
正常思維方式都不會想到有江喻這種變數。
鑒于參加節目的人,大概都是學生、或者有自己的本職工作, 節目組訂下來的面試日期, 理所當然是在周末。
時延沒帶什麽行李, 畢竟當天就回來了。
需要提供的資料占不了多少空間, 時延就只拎了平常用的單肩包,天沒亮就趕往車站。
雖說嚴格意義上是第一次自己出遠門, 實際卻有江喻在旁邊跟着, 倒也沒有特別的感覺。
現在導航還有打車軟件都非常方便, 去外地也不用擔心不認路, 時延到淮京東車站以後,在站口的便利店裏簡單吃了點東西,就打車去往面試地點。
“淮京廣播電視臺?”司機确認了一下地點,通過後視鏡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只拎着個單肩包的時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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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江喻飄到時延旁邊坐下來,笑眯眯地道:“去面試!”
時延看他自得其樂,也不在乎司機聽不到他說話,無言地拿出資料想再看一眼。
倒是江喻阻止了他:“在車上看容易暈車,臨時這一會兒再看也沒多少意義,別看了。”
時延微微抿唇,把本子合上放了回去。
江喻挺揶揄地朝時延掃了一圈:“緊張?我以為你不會緊張呢。”
時延并不理會江喻,心想他是一個正常人,第一次做這種破格的挑戰怎麽會不緊張。
他緩緩地不動聲色深呼吸,在路上調整過來自己的情緒,逐漸鎮定下來。
沒關系。
半小時後,出租車揚長而去。時延擡起頭看着眼前大概超過三十層樓的高層建築,這個時間點門口也沒什麽人駐足,來往的車輛并不停留,匆匆經過。
長臺階修建的有些過于低矮,時延一步三個臺階的很快上到頂端,通過一塵不染的旋轉門進入了廣播大樓內部。
工作人員在門口攔住了時延,檢查過打印下來的面試通知後,跟證件比對了一下,給了時延一個臨時通行證。
“十六樓,上去之後會有人領你到面試點。”
時延接過證件:“謝謝。”
等目送時延用臨時通行證打卡進入電梯間後,工作人員跟前臺同事閑聊:“咱臺去年的王牌節目,《一站封神》今天開始面試了,剛那幾個都是過了一輪海選的。”
“哇,剛才那個小哥也是?想到去年的洛彥祁了。”
“是吧,我剛近距離也多看了兩眼,身份證上還沒成年呢。年輕真好,清清爽爽的,我少熬十年夜估計也回不來這狀态了。”
“哈哈這有什麽好比的,大家都年輕過。不過剛那小哥不單純是年紀的問題吧,我高中的時候學校裏怎麽沒有這麽好看的男生。哎也算是找補,工作以後在這見了不少小時候喜歡的主持人還有藝人,就是其實近距離看,感覺也沒有想象中那麽不同。剛才最後進去那個男生叫什麽,我到時候關注一下,不知道會不會出第二個天才哈哈!”
“天才沒那麽容易出吧……我剛才也沒仔細看,呃好像是’時延’?可惜洛彥祁這一季不來了,我去年追上一季節目,真絕了,時刻都在提醒我自己年齡不是我平凡的原因。”
“這節目越追越上頭,我懂。”
“官方宣布第二季在籌備的消息了,網路上讨論度直線上升。哎,擔心期待太高會有失望……不過我也好想看,希望能有厲害的選手!畢竟節目好不好看,選手才是最重要的靈魂。”
電梯裏還有其他人。
不需要時延按電梯鍵,他進去的時候[16]的按鍵已經是亮着的了。
角落裏站着個稍微有些胖乎乎的戴眼鏡男人,看着大概二十來歲,胸前挂着的臨時通行證跟時延是一樣的。
他看見時延進來挺意外的快速觀察了他一下,推了推眼鏡。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膚色很白紮麻花辮的女孩子,長相讓人聯想到恬淡的南方水鄉,看見時延之後好奇的朝他腼腆笑了一下,沒說話。
時延簡單點點頭回應,沒仔細觀察其他人,安靜看着數字不斷勻速往上跳動。
電梯在第九層停下的時候,時延只往旁邊讓了一個位置,并沒有去注意對方,倒是後面的兩個大概率也是面試者的人都有點緊張,因為對方是一檔老牌知名綜藝的主持人。
即使知道這裏是電視臺,肯定會有一定概率遇上名人,真正看到電視裏經常見的人乍一出現在面前的時候,還是難免會覺得有點新奇。
作為一個幾乎不看電視的人,時延根本不認識,因此心态平靜到毫無波瀾,并不關心。
時延的态度太過少見,上電梯的人下意識多看了他兩眼。
叮。
最後上電梯的主持人周逸楠第一個走了出去,在戴眼鏡青年的注視下,走進了同一間目的地。
他忍不住朝旁邊的女生驚訝的說了一句:“一站封神這一季換主持了嗎?”
猝不及防被搭話的女生沒反應過來,愣了一會兒搖頭:“啊,我也不知道。”
面試為了公平、防止漏題,是同一時間進行的,不過分成了不同的房間,他們分到的房間裏還有大概二十來個人,工作人員問過名字後依次打了勾,點頭:“人齊了。”
時延被分到了一個號碼,低頭掃了一眼,數字比較靠後。
這個數字并不是面試的順序號碼,而是座位號。他在數字對應的空位上坐下來,聽工作人員簡單介紹接下來的流程。
先筆試,再面試。
并不浪費時間,确認過證件是本人無誤後,工作人員分發給每個人一套試題,直接開始。
“時間為一個半小時,可提前交卷。”
報名者年齡不一,有些很明顯是三四十歲的工作人士,聽到這個說法下意識露出點笑容來——
有種回到學生時代的錯覺。
時延拿到題以後,反而放松下來。
他這段時間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準備,更何況江喻還在一邊看着。
時延不清楚自己現在的成績大概會在哪個位置,想自己先做一遍題試試。江喻在一邊,就相當于擁有了一份正确答案。時延邊做題,江喻就能當場幫時延進行估分。
所以時延不需要擔心,可以先放心大膽的去做。等會兒江喻對他的成績一算就清楚了,還可以估算周圍其他人的成績,對時延處在哪個位置心中有數。
如果時延的分數大概率能夠通過,答案就照原樣上交。如果時延連筆試都應付不來,就只能放棄幫助江喻恢複的附加點,直接讓江喻幫忙達到最初的目的——拿到獎金。
只不過哪怕有一丁點可能,時延都不想直接放棄。
他先大體快速掃了一眼題型,有不少知識是他之前有看過的,很眼熟。
江喻安靜的站在他身後看他做題,眼裏帶了點驚訝,無聲點頭。
一個多小時後。
江喻笑眯眯地在時延桌沿前方蹲下來,在他的視線範圍內點點頭:“直接交吧。”
言下之意很明确。
不用改。
時延放下筆,有些出神的松了口氣。
因為有江喻在對成績有底,筆試結束後,時延是所有報名者中心态最平穩的。
成績當場就出。電視臺的人也想減少不必要的時間和精力消耗,筆試成績不到标準線的會被直接淘汰,只有筆試成績合格的人才能正式進入最終面試。
值得一提的是,剛剛答題過程中,每個人的神态還有動作都在觀察的一環中。
緊張的氛圍沒有持續太久,工作人員拿了一份合格名單挨個念名字,示意對方進入隔壁房間:“年庚七。”
跟時延一個電梯上來的戴眼鏡青年神色毫不意外的站起來,露出點自信的笑容。
念到“于葭茵”時,同時一波上來的女生很高興的朝時延揮揮手,開心的推門進了隔壁房間。
江喻托着下巴笑道:“诶,好巧,跟你一起上來的那兩個都通過了诶。”
時延是最後一個被念到名字的。
眼看着工作人員收起那張名單,被剩下來的人都露出失望遺憾的神色。
中間沒有休整時間,面試直接開始。
不知道節目組是為了公平,還是為了觀察其他人的反應,面試并不是單獨在小房間裏進行的,而是直接在所有報名者面前一起進行。
江喻摸着下巴篤定道:“沒有特點的都會被刷掉。”
被留下來的人,不一定筆試成績最高,但一定各有特色。
《一站封神》首先是綜藝,每個選手都要有能被記住的特質和獨有的“标簽”,即使原本沒有,節目組也會挖掘出爆點或讨論點來給選手安上。
不能說是安排劇本,只是節目剪輯會引導着将每個人身上的某個點不斷放大,加深印象。
“南大博士在讀?很厲害。”面試官一共有三位,其中一名就是剛剛在電梯間見到的主持人周逸楠。
周逸楠已經四十多歲,在主持界活躍了很多年,談吐間很擅長通過稱贊別人讓對方放松,從而展露出更真實的自己。
年庚七顯然很受用周逸楠的贊許,扶着眼鏡笑了一下:“還行。”
另一位面試官則将關注點放在了他的名字上:“年庚七,這個名字挺有意思。既像是年庚七十少了個十,又很容易想到’更年期’。”
年庚七一時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笑:“……”
面試過程中,江喻注意到年庚七不知道是本身就有這個習慣、還是為了面試更有競争力有意展露學識,在正常對話中也很喜歡引經據典。
平常交流中,談話對象這種習慣可能會讓人有點無奈,但在《一站封神》這種性質的節目中反倒正合适,節目很需要這種任何切入點都能夠科普長串“非常識類知識”的選手。
盡管面試官并沒有表現出任何傾向,江喻內心判斷年庚七應該是穩了。
一開始時延以為于葭茵年紀和他差不多大,直到她自我介紹時說自己今年二十九歲。
年齡上看比時延大了十三歲,但實際上兩個人站在一起,僅從外表上更像是同齡人。
于葭茵除了五官和骨相都偏童顏以外,主要還是氣質上跟未出社會的學生非常相似,想法簡單而純粹。
三個面試官翻完她的個人簡歷神色都溫和了些:“連續十年來都堅持做慈善事業并努力推廣,很棒。謝謝你。”
于葭茵聞言耳廓染上一點紅色,有些腼腆的抿唇笑了笑,擺擺手,因為緊張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職業是小學語文老師,從小就喜歡文字,以文學知識見長?”
于葭茵的工資不算高,每個月工資的三分之一都捐給了貧困山區。她不好意思在簡歷裏寫一串自誇來表明自己有多厲害,記憶力有多驚人,她的筆試成績已經很好的體現了這一點。
她面試完後,松了口氣,看到時延也在後挺替他高興的,朝他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時延朝她點點頭。
面試官翻開時延的簡歷,微微挑眉。
并不是因為時延的簡歷精彩到令人目眩,而是因為時延的簡歷幾乎相當于一片空白。
什麽輝煌的成績都沒有。
雖說時延不過十六歲,還是高中生,但《一站封神》上一季也有過更小的參賽者,最小的選手年齡只有八歲,而那位八歲的參賽者簡歷都有令人驚嘆的一長串,跟時延截然不同。
這還挺新鮮的。
一般來說,簡歷上寫不出成績的人,多數或許都會不太自信,顯得忐忑。但面試官無論怎麽看時延,都非常平靜,仿佛成竹在胸,又不焦躁自滿。
時延其實是有一點緊繃的,但他看上去非常淡定。
天生冷白皮,骨相偏寡淡,時延不想表露出情緒的時候,旁人就很難看得通透。
面試官感興趣的坐直了一些,問了他幾個基礎的問題,觀察他的談吐和反應。
時延問什麽答什麽,既不像年庚七一樣延伸,也不像于葭茵一樣寡言。
面試官:哦豁,還挺滴水不漏。
時延簡歷上幾乎什麽內容都沒有,因此沒得可問,但他筆試又通過了,證明他有潛力。
面試官索性把那張沒什麽價值的簡歷直接合上放到一邊,懷疑負責海選的工作人員、之所以通過這張白紙一樣的簡歷,就是因為上面那張兩寸照片——
時延的外形過于優秀,甚至讓人懷疑他報錯了節目。
不過面試官已經學會不再“以貌取人”,犯那種因為對方長得好看、就覺得對方墨水沒有其他學霸多的錯誤。
畢竟前車之鑒洛彥祁就在那擺着,時時刻刻提醒着,第一季的冠軍就是一位長相俊秀的高中生。
或許是時延跟洛彥祁有種既不相同、又有某些相似的共通點,無論時延的問答是否出色,面試官也在認真考慮把時延留下。
萬一……又能見證一次奇跡呢?
“結束了,謝謝你。面試最終結果會在兩周後發送到你的郵箱,請注意查看。”周逸楠跟其他面試官簡單交換了一個眼神,作為代表簡單對時延示意他可以走了。
在時延準備離開時,周逸楠突然又叫住他:“等一下。”
時延停住,禮貌的用詢問的眼神看着他。
周逸楠純粹是有些好奇。畢竟他已經在這一行幹了二十多年,很少會有人在意外偶遇到他的時候,毫無反應。
“你不認識我嗎?”事關自己的事業心,周逸楠問的很慎重。
時延一怔,一時間沒立刻說話。
空氣頓時陷入尴尬的沉默,而沉默已經證明了一切。
周逸楠:……二十多年白幹了。
自認為國民知名度已經很高了的周逸楠,默默咽下了一口血。
換一個角度想,應該時延太年輕的緣故,不是他節目的受衆。
他有氣無力的擺擺手,示意沒什麽事了,自己就是随口一問。
旁邊的江喻忍着笑意,在時延有些困惑的離開房間、并在無人處問了他一句“我應該認識他嗎”之後,一本正經的慢悠悠搖頭:“哦,沒事。你只不過是沒有認出《一站封神》未來的主持人而已,他已經幹這行二十多年了,不會因為這個針對你的。”
時延:“……”
他以為只是負責面試的工作人員。
時延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只是很少看電視而已。”
希望對方不要誤會。
面試結束,時延就直接返回了車站。
輾轉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時延簡單洗漱完,就直接休息了。
現在就等兩周之後的消息,如果通過,裏面會有确切的錄制時間和地點安排。
到了年底,天氣以難以反應的速度驟然下降。
期末考之前,還有高中時代的最後一項大型活動,在等待着高二年級的學生們。
元旦晚會。
高三不參與一切活動,十八歲前青春最後的尾巴,就在年末的最後一天。
元旦放假前的那一天,育風高中會在隔壁的深北理工禮堂,舉辦高一高二兩個年級參與的元旦晚會。
這将是高三臨近前,所有高二生最後的狂歡。
徐西北很重視這次的活動,畢竟元旦跟春節都是一年中最讓人充滿希冀的日子,他想要跟自家的學生們一起好好準備。
各班自願出節目,不過這種時候沒有哪個班的人願意放棄參與,自然不用擔心無人演出。
深北市已經兩年沒有下過雪。
因此在年末終于迎來第一場雪時,所有人都跑到窗邊或是走廊裏,伸出手去接慢慢飄落的雪花,看着它轉瞬間消逝在指尖,只留下一點因冰涼而泛起的淡淡的紅。
雪花飛舞,越下越大。
大課間因積雪停了課間操,卻沒人因此窩在教室裏,都一窩蜂跑到樓下去踩新鮮而幹淨的雪。
順便打雪仗。
教學樓前面的那片空地上,還有操場邊上,到處都滿了人,雪球“嗖”的飛來飛去,幼稚的像小鬼,但是不妨礙開心。
時延原本不想動彈,被林恒以“要有集體精神”為由拉到了樓下。
懶得動彈,他原本就站在教學樓邊上,将手抄在口袋裏保暖,放松的看簡凱鑫靈活地跳來跳去閃躲林恒的雪球炮’彈攻擊,沒注意來自背後的危機,冷不丁被人用冰涼的雪塞了一後脖子。
時延感覺涼飕飕的雪從領子裏掉進衣服裏去,凍的一僵。
時延:“……”
他生理第一反應下意識打了個抖,黑着臉面無表情扭頭,就看見剛剛偷襲成功的韓闫宇站在教室窗戶的裏頭,一樓教室的玻璃窗底下少了一塊雪,正咧着嘴笑得得意。
時延跟罪魁禍首的笑容對視上,難得緩緩露出一個極具危險性的微笑。
随後在韓闫宇反應過來大事不好之前,時延反應極快的彎腰,抓起一團雪就砸了回去。
被精準糊了一臉雪的韓闫宇:“……”
好啊,你等着!
他兩下胡亂把臉上的雪扒拉掉,踩着窗戶的邊緣,就從教室裏跳了出去。
爸爸有仇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