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失約 她不是女主,沒有人會來救她
聞雪時不習慣戴手表,只好頻繁點亮手機屏幕。手機鎖是數字設置,每點一次,都增添一份煩躁。
她分明是在被牽着鼻子走。
聞雪時把手機扔進口袋裏,臨了看了眼時間,竟然才過去十分鐘。也不應該這麽說,應該是聞懷白竟然遲到了十一分鐘。
他自顧自約了她出門,又自顧自遲到。
惡劣至極。
聞雪時低頭踢了踢腳邊的碎石子,往街頭走過去,這時間正好吃早餐,肉包子的香味飄進鼻腔。她吞咽口水,眼巴巴盯着忙活生意的婦人。
姜佳雲連衣服都不記得給她買,更何況零花錢這種東西。她渾身上下,只剩下外婆的那點積蓄。但她舍不得用,外婆一輩子就剩這麽點錢,她從前節省得跟什麽似的,聞雪時真舍不得。
除此之外,當然還有感情的寄托。
真舍不得花掉一點。
姜佳雲給她轉校的時候,倒是充了飯卡。其實平時她會記得買個面包放書包裏,可昨天,偏偏昨天去了趟圖書館回來,忘了這回事。
簡直是蝴蝶效應。
沒來由的,她在心裏暗罵聞懷白。好像一切事情由他而起,倘若不是他,那一切就不會這麽糟糕。至少,她不至于經受此刻的狼狽。
八點半的時候,聞懷白還是毫無蹤影。
聞雪時再次重複刷新時間的過程,枯燥而焦急。等待本身就是焦急的,和等誰無關。
在街邊徘徊近一個小時後,聞雪時幾乎可以确定,她被人耍了。
她再次把手機收進口袋裏,看了眼四下,回家是不可能的,徒增尴尬罷了。附近有個公園,只能去那兒了。
轉身之前,她抓着書包帶子,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馬路前後。
她讨厭聞懷白。
高高在上,又充滿了優越感的,肆意妄為的,看起來像對別人好,其實一點也不。
聞雪時深吸一口氣,又怪自己。她怎麽會相信聞懷白這種人呢?
大概是錯信的報應,才走出兩步,聞雪時迎面撞上個吃燒餅的小孩兒。小孩兒的燒餅糊了她衣服一片,慘不忍睹。
小孩兒看了她一眼,大概被她的紅色頭發吓着,怯怯說了聲對不起,就跑遠了。
聞雪時看着自己衣服上的污漬,閉眼,把嘆息壓下去。從口袋裏拿出一袋紙巾,擦拭污漬,越擦越用力,到最後手指都泛白,污漬卻沒減輕幾分。
她洩憤一般把紙巾揉成團,惡狠狠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裏。
他只是一時興起罷了,在聞懷白眼裏,也許她就像一個玩具,他有興趣那兩分鐘就撥弄一下,沒興趣的時候随手扔到一邊。這種人,呵。
也許,這是來到棠城之後,上的第一課。
後來那一個上午,她穿着充滿了燒餅味道的衣服,在公園長椅上,看大爺大媽們跳了一上午的廣場舞。臨出門的時候,想起聞懷白說出去玩,所以書包裏只有一把用舊的晴雨傘,一小袋紙巾,還有一支遺漏的圓珠筆。
這些東西翻不出花兒來,所以聞雪時無聊到極致。
報應總是一層疊一層,第二層是遇上班級裏不太熟的女同學。
她來了一個月,連班上同學的名字都沒認清,只是依稀記得她們坐在前排,時常在課間有說有笑地讨論男孩子。她對她們的話題不感興趣,只是時常在課間趴着睡覺的時候覺得吵鬧。
聞雪時不覺得自己應該和她們打招呼,畢竟不是熟人。對方顯然也有這種想法,所以連眼神都沒有接觸,便擦肩而過。
其實如果事情在這裏結束,那稱不上報應。可偏偏事情沒在這裏結束,該死的蝴蝶效應再次振翅。
從公園裏出來後,聞雪時猶豫了片刻該去哪兒。不想回姜佳雲那兒,也無處可去。
像飄蕩的游魂,漫無目的地游蕩着。回過神來,視線裏出現了書店的招牌,學生時代。
書店也算個好去處,不必要花錢,又可以消磨時間。聞雪時踏進門,徑直上了二樓。一樓是教輔資料,二樓則是時下流行的言情小說。沒拆封,所以只能看封面。
但已經足夠消磨時間。
那些包裝精美的小說封面上,都印着男主對女主的浪漫告白,什麽一生一世的愛,什麽承諾之類。聞雪時看完一本,又看下一本,直到把那一片書架都逛完。
言情小說中,女主總是需要男主來拯救。認真想想,男人的确,懷有英雄主義幾千年。
聞雪時不會自命清高地否認這些,她只是想到聞懷白。聞懷白也是英雄主義罷了,從他的眼裏,她看見的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弱勢者。
是什麽形象呢?一個……在失足邊緣徘徊的少女。
可是下一個命題應該是,英雄主義等于愛情嗎?
她不清楚,十六歲的少女講不清楚人生的大道理,聽起來不過是另一種類的傷春悲秋罷了。聞雪時把書推灰書架上,往三樓轉。
三樓是一些小玩具,有毛絨娃娃、風鈴、沙漏……全是受小女生歡迎的東西。她從角落裏開始逛,繞到中間的時候,遇上先前在公園裏遇見的幾個女生。
仍舊是沒打招呼,各自擦肩而去。
只是沒過多久,有店員怒氣沖沖地沖上來,指控有個玩具熊被扯下了耳朵。她臉頰瘦削而長,眼尾微吊,唇薄而沒有血色,眼睛就這麽一掃,定在聞雪時和那幾個女生身上。
“三樓只有你們幾個,肯定是你們弄壞的,老實交代吧。我知道你們是一中的學生,如果你們不坦誠,我只好等周一,鬧去你們學校了。”她說話的語氣和長相一樣刻薄,像是已經确定就是她們。
店裏尚未安裝監控,所以無從辯駁。
聞雪時只能蒼白而堅定地解釋:“我沒有碰過。”她覺得清者自清。
“她撒謊,我們剛才看見她碰了。”那幾個女生中的一人說,眼神犀利,好像一柄劍。
剩下幾個人跟着附和:“對,她碰過的,我們都看見的。”
她們幾個站在一起,像一堵密不透風的牆,把這個指控釘死在聞雪時身上。
店員似乎信了,過來一把揪着聞雪時的手腕,要她買下那個價值不菲的娃娃。
聞雪時看着她的眼睛,再次重複:“我說了,我沒碰過。”
她看向那幾個女生,她們卻高高在上,“我記得你是我們班新來的同學,你買了就好了,又不是什麽大錯事……”
聞雪時看着她們,争端吸引了樓下的人駐足圍觀。她起初堅決說自己沒碰過,店員逐漸失去耐心,要拉她去派出所。
如果事情鬧大,姜佳雲勢必要知道,她會說,你看看,你外婆就把你教成這樣?
聞雪時嘴唇翕動幾下,最後寂靜無聲。
結果就是,她花了外婆的錢,五十八塊八毛八,買下了那個棕色的玩具熊。
離開的時候,身後的議論聲還沒止。并且一直持續到了周一的學校。
聞懷白消失整整兩天,毫無消息。聞雪時不會主動問他,所以微信也形同擺設。她只是篤定,自己被聞懷白當成了一個解悶的玩具。
周一那天早上,她看見那只玩具熊安靜地坐在她的書桌上,耳朵被她自己縫補好,歪歪扭扭,并不好看。看一眼,都要胸悶一分的程度。可無論如何,她不願意浪費外婆的積蓄。
這也許是來棠城之後,被上的第二課。
還是怪聞懷白。
一中早有晨讀,聞雪時溜進書聲琅琅的教室後排,拿出書本擋在跟前,和往常一樣睡覺到下課。
昨夜噩夢纏身,困倦難解,醒過來的時候,神智還有些不清楚。但她足夠敏感,察覺到了,她們的目光。
有人在看她,掩飾着打量,也許還曾竊竊私語。
聞雪時沒當回事,不重要,她也不在乎。直到中午吃飯,終于聽清楚,是那天的事。被添油加醋說成,她是一個多麽惡劣而壞的少女。
真奇怪。她明明什麽也沒做,并且自己才是受委屈的那一方。可謠言輕易地将這些逆轉。
聞雪時自嘲地笑,回了教室裏。
下午有體育課。體育課在高中時代,總是最受歡迎,熱烈程度難以置信。體育老師一臉拿他們沒轍的樣子,讓他們去器材室裏自己取球拍之類的東西。恰好,今天輪到聞雪時。負責拿,也得負責還。
所以聞雪時在臨下課之前,獨自去歸還那些球拍和球。
那扇陳舊的鐵門被關上的時候,只有吱呀一聲,随後光線變暗,一切歸于沉寂。聞雪時甚至沒反應過來。
她被人反鎖在了體育器材室裏。
如果沒人發現,要等到明天,別的班級上體育課的時候,她才有可能出去。她看着眼前空蕩而昏暗的房間,愈發煩躁。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為什麽要來棠城?她在老家的找學校裏過得好好的,為什麽……
她用力地踹了一腳鐵門,門外的鎖撞在門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聞雪時重重喘息,這幾個月的所有積壓在心底的痛苦和煩悶一股腦湧上心頭,她跌坐在地上,抱着自己膝蓋。
言情小說的套路是對的,女主總是需要別人拯救,這樣看客才會覺得浪漫。她不是女主,沒有人會來救她。
“聞雪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