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黎訴風奇怪地看着他道:“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剛才我只是突然想了文卿,你并沒有錯,不用道歉。”
趙小魚聽到黎訴風的話,便感覺他應該是一個是非曲直會分得明明白白的人,在他的這樣的人眼裏,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那裏是文卿的山峰,你若想看,我帶你過去看看。”
“我想看!”趙小魚想知道自己那個所謂的哥哥究竟過的是什麽樣的人生,即便他已經不在了。
“我禦劍帶你過去,對了,你怕高的話……在我的劍上閉上眼睛怎麽樣?”
趙小魚卻搖頭拒絕閉上眼睛。他想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所有人都贊不絕口的文卿住的地方究竟是什麽樣?
越來越近了,他看到這裏不僅有漫山遍野的花,還有湖泊,房屋,樹木,無一不是精致漂亮得令人贊嘆。
趙小魚自看清楚這裏之後,唇就緊緊地抿了起來。
黎訴風看着下方熟悉的景物,想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大概再也不會出現了,情緒也并不好,看到趙小魚的模樣,他傷感又欣慰地道:“你也在為文卿感到傷心嗎?”
趙小魚沒說話,黎訴風只當他是恐高不敢說話。
穿過結界,兩人落在了院子裏,院子裏有一顆長勢喜人的銀杏樹,風一吹過,樹葉就會發出沙沙的聲音。
見他盯着那棵樹看,黎訴風過去伸手在樹幹上摸了摸,道:“這棵樹是文卿出生的時候掌門師尊親自為他種上的,是從極海之濱特地尋來的寶樹,好不容易才栽活。它在此地生長,不僅能夠豐富此地的靈氣,結出的果子也同樣靈氣豐沛,可治百病。”
趙小魚認真地看了周圍的景物,最後将視線放回樹上,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只道:“真好。”
“走,我帶你去看看裏面,文卿以前就常念叨着想要一個弟弟妹妹,若是他早前知道你的存在,想必一定會開心得不行。”
趙小魚沉默不語地跟在他身後走,并不相信那句“若是早知道你的存在,定會開心得不行”這句話,在他的認知範圍內,沒哪個長子會喜歡外面來跟自己搶財産的私生子。
是的,來了這裏半年之後,他終于知道,原來自己是個私生子。而原本的掌門,也就是他的那個所謂的父親,是有一個原配妻子的,只是那個妻子早幾年已經死了。但是即使是這樣,他和他娘也沒有被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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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能回來,完全是因為長子死了,他們需要一個掌門的血脈,好繼承将來的青雲門。趙小魚越發看得明白。
進去了文卿的房間後,趙小魚微微張大了嘴巴,再也掩蓋不住自己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這是一個就算是修仙大能來看,都是一個極盡奢華宅子,裏面充斥着天下各種珍寶法器,趙小魚雖然不懂那些都是什麽寶物,但是在聽到黎訴風一樣樣的介紹後,他就明白這些東西絕不是普通人、甚至是普通修仙者用得上的。
黎訴風看着裏面的景物,一邊低聲說着那些東西,一邊懷念着,一時間倒也忘了關注趙小魚,所以也就沒發現他剛入這裏時的震撼。
他語氣比在外時輕了幾分:“這裏是文卿的房間,放置的自然也都是他最喜愛之物,其他的都放置到了倉庫裏面……咦?這個劍穗還是他七歲時我送給他的生辰禮物,沒想到他還留着,那時候抽空親手做了一個,現在看來真醜……”
黎訴風拿起劍穗看了好一會兒,才嘆了一口氣放下,轉頭看到趙小魚,才想起他在,便重新開始給他介紹。
似乎一提到文卿,他的話就比其他時候多了幾倍。
“這是他六歲時掌門師尊送給文卿的生辰禮物……”
“這是他九歲時掌門師尊送的……”
“這是他突破金丹時掌門師母給他的……”
“這是……”
一樣樣聽過去,趙小魚也一樣一樣地将自己與那位哥哥對比着。
六歲生辰娘給他煮了一個雞蛋。七歲生辰娘給他煮了一個雞蛋。八歲生辰娘給他煮了一個雞蛋。九歲生辰娘給他煮了一個雞蛋……往後的每一年的生辰都是如此。
其實有什麽好比的呢,兩人的人生根本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黎訴風說了好一會兒,忽然停了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這半天盡是說文卿的事情,我想文卿也一定想聽聽你的事情,你也說說吧,比如……都收到過什麽生辰禮物?”
趙小魚扯了扯嘴角,目光看向別處以掩蓋自己的心虛,道:“我不愛過生辰,對身外之物也不感興趣。”
“是這樣啊,”黎訴風感嘆道,“你說的對,咱們既然已經是修仙之人了,就應該摒棄外物,返璞歸真才是。”
“嗯,但是我想再聽聽哥哥的事情,拜托你再給我多說一點。”
黎訴風見他也喜歡文卿的樣子,便興致很好地繼續跟他講。他從沒發現自己還能跟人說這麽多話。
趙小魚低垂着頭跟在黎訴風的身後,每當聽到那些東西有多麽珍貴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偶爾會扭曲一瞬,即便他努力控制也只能讓其看起來像是陰沉、情緒低落的樣子。
娘親曾經說過,如果他們娘倆就這麽死了,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人會念着他們了。他從沒有一刻有現在更明白這句話的殘忍。
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從小含着金湯匙長大,人人喜歡他,人人誇獎他,即便是死了也有那麽多人在念着他,長輩給他的天才地寶多到需要倉庫才能堆得下。
而他,從小住在偏僻山村的破爛茅草屋裏面,十三歲之前甚至不知道其他孩子還會有自己房間這個概念。
冬天擔心下雪會把家裏的房子給壓垮了,擔心手腳凍瘡發作疼癢得想砍掉雙手,擔心沒吃的和娘餓死。
夏天擔心房子漏雨,更怕下大雨,因為那有可能會把那個破爛房子沖垮;長身體的時候他餓到半夜會啃床板而不敢喊一句娘,因為他知道娘也餓。
即便是那在常人眼中根本瞧不上眼的雞蛋,他也只有在過生辰這樣特殊的日子才吃得上,平常一個都不能動,要攢着賣錢。
黎訴風的話斷斷續續地鑽入他的耳朵:“……他比起我厲害許多……上天不公……”
趙小魚忽然笑了:“是啊,上天不公。”
黎訴風聽着他的聲音在哽咽,回頭一看,頓時有幾分驚訝于無措:“你怎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