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等翁瞮趕到的時候,被獻祭的趙小魚已經不成人樣了,但幸而人還活着。

翁瞮看着還在繼續獻祭的文松風,額頭的青筋起,二話不說沖上去,出竅巅峰的實力完全爆發,瞬間破壞了獻祭的陣法,進去扶起了趙小魚,轉過頭對那人指名道姓地罵道:“文松風!你瘋了嗎?”

當他看清楚了小魚的樣子後,又怒又心疼地用自帶的少年嗓音說:“你是白癡嗎?只是為了讨好一個人而已,就要做到這種命都不要的程度?不就是一個爹嗎,他不認你我認!從今以後我來當你爹!”

瞳孔已經被灼傷的趙小魚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眼淚争先恐後地流了出來。

即使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二歲的孩子對另一個比他大幾歲的孩子說這樣的話看起來很滑稽,但在場沒一個人覺得好笑。

被擊退的文松風臉色蒼白地往後踉跄了幾步,他有些不敢相信,修為低了自己兩個境界的翁瞮竟然就這樣打斷了他的施法過程。

他先是茫然地看了一眼另一邊毫無動靜的文卿的身體,過去叫了好幾聲都沒看到反應後,抓着自己大兒子冰冷的手哭着跪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像是清醒了過來,但是翁瞮覺得他更瘋了。

他站起來召喚出本命劍,指着前方的翁瞮冷冷地道:“翁瞮,你放肆,你可知你這是對本尊的大不敬?”

翁瞮從前雖然沒服過文松風,但是也絕不會公然與一洲之主唱反調,然而自從這位掌門出關後對待趙小魚這個親兒子的種種,他便越來越覺得這個掌門看起來不順眼,他想到自己反正也還沒和青雲門定下賣身契,是可以随便離開的,便沒太大顧忌地當場罵了起來。

“我呸,文松風,你現在的樣子算個狗屁的掌門,你自己也不好好想想,要是小魚現在死了,而你另一個兒子也沒救回來,我保證明天這青雲門就沒了你信不信?你發瘋也要有個限度吧,幾次三番的找我們小魚發瘋撒潑,還當自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吵着找娘要奶喝呢?是,你死了兒子很可憐很慘,但是你有沒有仔細的想過小魚他有多可憐多無辜?你大兒子文卿已經死了,人死不能複生你還不知道嗎?再說了,就算真的能活,你憑什麽就要用小魚的命去換他的命呢?就憑你為小魚的出生貢獻的那一晚上?還是之前那只管生不管養的十五年?”

文松風被氣得當場呼吸急促,拿着劍的手微顫,卻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翁瞮還想再罵幾句洩憤,但趙小魚抓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翁瞮不忍地看着趙小魚的樣子,眼圈肉眼可見的紅了,他轉頭對着那個手上拿着劍的男人吼道:“文松風!你敢不敢看他一眼,你看他都被你折磨成了什麽樣?他也是你兒子啊!你沒有心嗎?”

“我的兒子只有文……”他說話到一半,視線終于聚焦在了趙小魚身上,神情一震,略驚恐地往後退了半步,仿佛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所作所為,要說出的最後那個字因為慣性說出了口,“……卿。”

趙小魚聽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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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瞮帶着趙小魚憤然離開,只留下一句:“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等人走了,文松風手中的劍哐當落地,眼神空茫地呆滞了許久,才終于緩緩走回自己大兒子的屍體旁,問道:“我錯了嗎?”

一直袖手旁觀的大長老走了出來,嘆息了一聲:“既然沒成,此事就到此為止吧,若是文卿活着,他肯定不願意就這樣舍棄別人的命換自己的命,和何況那人是自己的親弟弟。”

文松風沉默了許久,忽然決絕地對大長老道:“你把我獻祭了吧!”

大長老瞪大了眼:“我看你是真的瘋了!且不說這陣法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再說了,你忘了殺害文卿的死恐怕還有幕後兇手沒找到嗎?”

文松風不說話,大長老知道他還在固執着,便無情地戳破了他的幻想:“剛才有人來報,被複活的那人只活了不到兩個時辰。你醒一醒吧,人死不能複生,這是天道。”

這件事大長老也是旁觀者。其實他又何嘗不是那種願意犧牲小魚去讓文卿活過來的人?只是真的看不到希望了罷。

文松風臉上流露出了絕望與悲哀,長嘆一聲,渾身無力得仿佛被抽掉了骨頭。

“松風,重新要個孩子吧,若是天賦不差,培養幾十年應該也……”

文松風想到剛才趙小魚的樣子,心底便生出了一絲絲異樣:“算了……”

是知道來不及了,還是良心生出了一絲愧疚。他不知道。

……

翁瞮帶小魚回去後便四處找人給他治療,原本他以為自己正面怼了掌門之後一定會被找麻煩,甚至已經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後面一直沒人來找他麻煩,漸漸的他也忘掉了這件事,專心給小魚治療。

趙小魚似乎受了不小的打擊,整個人死氣沉沉,翁瞮能夠想辦法恢複他的身體,卻無法治愈他的心。

愁了好幾天,頭發都掉了一大把,他忽然想起一個人來,當即跑到趙小魚窗前:“想不想知道黎訴風現在過的怎麽樣?”

趙小魚果然有了反應,眼中的光亮了起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說話時嗓子難聽得像是會漏風:“我現在的樣子,怎麽配去見他。”

翁瞮聞言笑了起來:“不不不,你不知道,他現在的樣子和你現在的樣子。簡直天生一對,我讓你看看他現在的面貌,保準你半點也不再自卑。”

說着他拿出了一塊銅鏡,在上面滑動操作了一會兒,銅鏡裏面便有人說話了,翁瞮三言兩語就與對面交流好。

趙小魚注意到對面說話的人好像就是黎訴風渡凡俗劫的守護者,心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他費力地從床上坐起,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翁瞮手中的鏡子。

翁瞮看他剛才還要死不活的樣子,一聽說黎訴風就立馬支楞起來,忽而忍不住笑出聲,伸手把鏡子遞到趙小魚面前:“好了好了,你看吧。”

趙小魚盯着畫面中央看了許久,翁瞮注意到裏面的那個落魄醜八怪,嫌棄地咋舌,心想黎訴風對自己是真的狠得下手啊。

他覺得趙小魚最初不會相信這人就是黎訴風,剛想開口解釋呢,就聽趙小魚說道:“真的是他。”

“不是吧,這你也能認出來?你就沒有想過,萬一是我騙你的?”

趙小魚篤定地笑了,望着鏡子中的人道:“就是他,我認得出來,即便是與其他普通人看起來一模一樣了,可是他身上一些刻在骨子裏的習慣沒有變。你看他拿筷子的動作都是那麽的文雅貴氣,與衆不同。”

翁瞮認真看了看,啥也沒看出來。有點懷疑小魚是不是濾鏡太厚。

很快他就對看醜八怪黎訴風沒了興趣,出去準備給小魚治傷的藥去了,等他一回去,就看到趙小魚撐着着急的想下病床的樣子,立刻過去阻止了他:“你幹什麽?這破身子不想要了?”

趙小魚道:“他有些不對勁,絕不可以再那樣了!我要去幫他!”

翁瞮皺眉道:“渡劫就是這樣的,不然幹嘛還叫渡劫?可不得吃點苦頭?況且我之前也跟你說過了,這樣的劫通常是不讓旁人插手的。”

“你也說是通常了,可他現在的樣子不尋常。我不是看不得他吃苦,我只是覺得,這苦就算要吃,也絕不該那樣!我不會才看了短短一點時間,就親眼看到他希望破滅的一回,那在這之前,他該經歷了多少?”

翁瞮沒放在心上道:“你還是見不得他吃苦,當局者迷啊,你要明白,吃苦也是為了他好。”

趙小魚用力搖頭,眉頭緊緊皺着,神色慌亂卻語氣堅定地說道:“不,你沒經歷過真正的絕望,如果人生一直遭受折磨的同時,還看不到半點希望的話……是會出大事的。”

剛才有一個瞬間,黎訴風擡頭望着天,視線正好朝着小魚注視的方向。

趙小魚看清了他的眼神,裏面什麽也沒有。

旁人看或許只是會覺得這個人在發呆,但是趙小魚卻知道那是——不想活了的眼神。

趙小魚問道:“渡凡俗劫死了,是不是真的就死了?”

翁瞮奇怪的點頭:“是啊,人都只有一條命,凡俗劫又不是投胎,本質上用的也是真身的,只是壓制了修為而已。”

趙小魚最後一絲猶豫也沒了,抓着翁瞮的手道:“我一定要去!求你幫幫我,黎訴風他繼續這樣下去是絕對不行的,他會出事的!相信我!”

翁瞮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知道,些是不被允許的,況且要是這麽有事,那個守護的高手也不是吃素的,怎麽會看不出來?”

趙小魚急了:“可他就是沒看出來啊,你來看,看他的樣子,難道你沒看出來嗎,他快沒了生志了!人怎麽可能遭受那麽多那麽痛苦的打擊?”

“我覺得是你太低估他了……”翁瞮還沒說完,就看到趙小魚的嘴唇和手都顫抖了起來。

“你相信我啊……真的要去幫他,不然他真的會出事啊,無論做什麽我都願意,我只求求你一定要幫我,翁瞮……”

他這樣難過的樣子很難叫人不動容。

“……好吧,”翁瞮看着他,認命道:“誰叫你現在是我兒子,我不幫你誰幫你。反正一次凡俗劫而已,說起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條件我得先跟你說清楚,你可以帶着記憶去他身邊,但是絕不能暴露自己修仙者的身份,同時絕不可以使用任何法力去幫他,想去他身邊,就只能當一個普通人。守護人那邊我去幫你搞定。”

“好!”

趙小魚毫不猶豫答應了。

“叫聲爹來聽聽?”

“……”

“我後悔了哦,真的會後悔哦!”

“……爹。”

“唉!”翁瞮那張只有十二歲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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