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黎訴風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天陰沉沉的傍晚。

他的阿醜對他說很想很想吃糖,這還是阿醜第一次對他說想要什麽,驚訝過後,他開心于自己終于能為阿醜做點什麽了。

村裏并沒有賣糖的,隔壁村有,但是來回需要一個時辰,他出發前,阿醜還愧疚地對他說:“對不起,突然這麽任性。”

風捧着他的臉,吻落在他的眼角:“沒關系,你能夠高興,就是我最大的滿足。”

他走出了百米時,阿醜忽然跑着追上了他,胸口微微喘着抓住了風的手。

他望着風的眼睛,睫毛顫抖着:“我想再聽一次你說愛我。”

“我愛你,永遠愛你。”風說這話時雖然是笑着,但是心裏卻很難過。

他能夠無所顧忌就給與愛人的,也只有文不值得言語。除此之外,他給不了他任何物質上的保障,甚至大多數時候自己只能靠他養活。

他在心裏暗暗發誓,今後要努力讓愛人過上好日子,不能再讓他多吃一點苦。

趙小魚聽到永遠之後,非常開心的笑了:“一路小心,我也愛你。”

或許是命運,或許是冥冥中他也已經有了感覺,當時他沒有回一句我也永遠愛你。

等風買到了糖,走了很遠的路終于到村口的時候,就見村裏着火了,心裏一跳,他瘋狂往回跑。

不可能!

不可能!

路上遇見他的人說道:“喂,快回去吧,你家着火了。”

風踉跄了一下,猛地摔倒在地,手指被地上的亂石摩去了幾塊皮,糖卻一顆也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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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爬起來不要命的往那個方向跑,心裏對整個世界所有的神明祈禱着他的阿醜千萬不要有事。

這樣的火災不是第一次了,阿醜一定能夠安然度過的。

風在心底對自己這樣說。

到了家門口,大火燒着,風卻沒能在周圍看到阿醜。

想到了最壞的可能,他的心髒一抽,已經來不及多想就沖進了火中。

遠處看着的小魚差點要沖出去,翁瞮及時拉住了他:“放心,運氣好的話,正好借着這個刺激讓他突破,他不會有事的。”

趙小魚不忍心他受到一絲傷害,他把嘴皮子磨破了請求翁瞮滅火,翁瞮拿趙小魚沒辦法,看着天色,忽而有了主意,伸手一指天,随機捏了一個口訣,轟隆雷聲過後,天就降下了瓢潑大雨。

天地好像眨眼間就黑得叫人看不見。

很快雨澆滅了這場大火。

但他們努力經營了三年的家就這樣化為虛無。

趙小魚心裏有些難過和不舍。

他想看看風現在是什麽樣子。

一定很難過吧。

想起剛才他毫不猶豫沖進火場中的樣子,他心裏忽然在想自己做那樣的決定真的有必要嗎。

如果承認的話……

他往那邊走近了些。

“不好,他馬上要突破了,走吧走吧,剛突破的時候會爆發一下的,到時候就算是出竅巅峰的我,恐怕也瞞不住。”說着翁瞮一把抓住趙小魚的後領子,拽着他就火速離開。

“等……”趙小魚努力往那邊看去,話還沒來得及完,就已經不知道了幾十裏外。看到的關于風的最後一幕,是他跪在地上抱着那具假屍體的場景,低垂着頭,長發垂落在地上看不見表情。

那天晚上,雨下的很大。

趙小魚很久很久沒有緩過來,每天睜眼醒來他都要想一想自己是誰。

啊,他已經不是阿醜了,風也沒在他身邊了。

……

等二人再次相見,已經是三個月以後。

黎訴風來找他,神色平靜的詢問他當時是怎麽找回文卿的魂魄的。趙小魚激動了一會兒,才按耐住內心說了,其實以前黎訴風已經讓他說過好多遍,他不明白他為什麽又問。

黎訴風聽後就轉身離開了。

黎訴風還是那個擁有着一張十八歲臉龐的黎訴風,只有他眼中那歷經世事的成熟抵消了他臉上自帶的青澀,回來後寡言的他在衆人眼中變得更加冷冽。

他終于理解了趙小魚,為什麽要為一個根本不在乎他的人做那麽多,卻只是為了得到對方那微不足道的認同。

理解了,卻也不再管了。

此次凡俗劫雖然順利度過,也尋得了突破,但他卻失去了追尋大道之心。

趙小魚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他疏遠了自己,研究禁術的理由甚至都已經無法讓他動容。即便是找盡了借口和理由,也最多只有在每個月用血去供養文卿那一縷魂魄的時候能夠見上黎訴風一面。

直到很久以後趙小魚才知道,原來剛突破的黎訴風曾試圖找回阿醜的魂魄,自然是沒成功的。因為趙小魚根本沒死。但好像也因此,黎訴風大失所望,不願意在看見任何跟複活術有關的東西。

趙小魚心疼極了,他無法想象當時風是抱着怎樣的心想去一遍遍招魂。他忽然覺得自己很自私,可現在後悔已經遲了。

他想他,想見他,除了文卿的理由之外,也只有每年黎訴風過生日的時候,他會精心準備一份禮物在黎訴風住址外等着,直到他願意見自己為止。

除此之外,他都在努力修行,想要追上黎訴風,哪怕只能接近一點點。這些就是他的全世界,對于那時候的他來說,這個門派除了翁瞮和黎訴風的事情,他全都不關心。

兩人的關系就在這微妙的境況下過了兩年。

趙小魚二十二歲,正在為兩人愈發冷淡的關系着急時,翁瞮跟他感嘆黎訴風居然整整兩年修為沒有一絲進展。

趙小魚忽然意識到,難道黎訴風居然因為自己頹廢了兩年?

想想覺得不可能。但随後發生的事情讓趙小魚相信了。

發現徒弟頹喪的掌門文松風憤怒的把徒弟趕出去除妖,希望他快點振作起來,雖然他對趙小魚來說不是個好父親,但是對黎訴風來說,他确确實實是個為人着想的好師尊。

趙小魚不想去求文松風,也不想見對方,所以就自作主張悄悄跟去了。

幸好他知道黎訴風要去除妖的地點,否則以他的速度,根本追不上黎訴風。

他又當上了牛皮糖,但是這次已經不比黎訴風在凡俗渡劫的時候,那時他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保護黎訴風,但現在,面對那些和黎訴風差不多強大的妖怪,他的力量約等于無。

黎訴風表現得異常頹廢,甚至有時候會走神讓自己受根本不該受的傷。趙小魚在一旁看的心急如焚。

趙小魚可以一咬牙給自己來幾刀,但是卻無論如何也見不得黎訴風受半點傷,更何況那妖怪在他胳膊上造成的傷已經快要能見到骨頭了。

他能力不高,上去也不過是徒增煩惱。趙小魚咬住自己下唇,焦躁地想着,忽然他了主意。

他這幾年,修煉或許不怎麽樣,但是有一樣他可以自豪的說自己是全青雲門最厲害的,那就是複生術的研究,在研究過程,他也發現某些陣法和術能夠對陣法中心的生物造成傷害。

想了可行性,最後他決定圍繞着黎訴風和那個妖怪戰鬥的中心布置一個陣法。

以血為引。要發揮出強大的力量,就必須要強大的陣眼。幸好他這個廢物少掌門雖然不受什麽尊重,但是翁瞮帶着他,送了他很多東西。

他拿出了裏面靈氣最為充沛的一顆寶石作為陣眼,陣法對于他來說再熟悉不過,只是他第一次做這樣大的,還需要同時關注中心的戰場,一看到黎訴風身上的傷又多了,他就逼着自己更快。

陣眼落,陣法成,接下來就等他這個布置陣法的人施法了。

“黎訴風!離開那!”

黎訴風訝異了一瞬,他已經很久沒有分神關注外界,竟然都沒發現趙小魚跟了上來。他反應很快,看到趙小魚的表情,再加上周圍陣法的模樣,他瞬間懂了,在妖怪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掠到了趙小魚身邊。

與此同時趙小魚凝神,雙指豎立胸前,眼神突然變得銳利,端正圓潤地發出了一聲:“起。”

圍繞着那只妖怪的陣法中心突兀地揚起了風暴,妖怪發出了痛喊,逐漸又沒聲音了。

風暴平息的中心已經沒了妖怪的影子,正當趙小魚以為自己已經消滅妖怪時,側後方傳來飛速接近的聲響。趙小魚一回頭,看到的是已經完全想開了利爪了獠牙的妖怪。

當時想什麽都已經來不及了,身體的速度快過了大腦,他毫不猶豫地側身将黎訴擋在了自己的身後。

黎訴風發現自己被弱小的趙小魚護在身後了,臉上原本漠然的表情被震驚取代,他雙眼放大,瞳孔迅速收縮。

有那麽一個瞬間,他腦海中的人影和眼前趙小魚的背影重合了。

明明是這麽危險的境地,趙小魚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一點點害怕。

他知道,黎訴風在的話,一定不會讓他受傷的。要說為什麽,因為他就是這樣的好人啊。

果不其然,在最危急的關頭,黎訴風閃到趙小魚身前,一劍斬過,再眨眼,劍已入鞘,而妖怪已經命喪黃泉。

趙小魚眼睛發亮地回想着剛才那幹脆利落的一劍,看起來簡單至極,但是他這樣的高手出招,能一舉斬殺妖怪而不損傷大地一分一毫,是要有非常厲害的控制力和克制力才能做到的。

剛才他果然沒有認真啊!

黎訴風已經恢複了淡漠的模樣,劍回心中,他轉身問趙小魚。

“你為什麽要這樣我,難道不怕死嗎。”

一直面這個表情,趙小魚的神色開始有些閃躲:“我只是不想你受傷……”

“你是不是喜歡我?”

“啊?”趙小魚很震驚他居然會問這個問題,猛地擡頭看他,又立刻移開視線。

空氣一時沉默得令人害怕。

趙小魚,怕什麽,有什麽好怕的,況且他們都已經在一起過了。

“是。”他咬了咬牙,終于承認。

“多久了?”

“有……有幾年了吧……”

“你知道我在凡俗劫時,與人在一起過嗎,那個人……他叫阿醜。”

“我知道……”趙小魚回來後第一次從他口中聽說過去那個自己,心中一喜,正要擡頭說什麽,黎訴風開口粗暴地打斷了他。

“不要試圖模仿他,你這樣,會讓我讨厭你。”

他神情厭惡地看着趙小魚,他從未用這種的眼神看過誰,也從來沒有用這樣帶着憎惡的情緒跟人說話。

趙小魚是第一個。

趙小魚被他的神情刺傷。

“什……麽?”

黎訴風已經離開。

被留在原地的趙小魚想笑,笑不出來。

他竟然以為自己是在假裝自己?明明他沒有在裝。

然而他真的在裝的時候,黎訴風卻從來沒有懷疑過他。

趙小魚握了握拳頭,随後安慰自己道,不難過不難過,畢竟黎訴風他這樣對待他,本質也是因為挂念那個扮演的他。

都是一個人。黎訴風是愛自己的。

之後要不找個機會告訴他真相吧。

趙小魚又自己趕回門派,兩人的交集更少,黎訴風一面也不願意見他,即使是在每個月放血的時候,他也不願意和趙小魚碰面。

說真相的機會一直沒來。

不過他欣慰的發現,黎訴風終于沒有再頹廢,他重新振作起來好好修煉了。

這也證明,就算他當時被厭惡了,但是最終也還是确确實實的影響到他了吧。

趙小魚給自己放着溫養文卿魂魄的血,忍不住對着院子裏的銀杏樹傻傻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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