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啊?我不認識

姜醒在視頻那頭大致說了一下剛剛他們在群裏聊到的論文內容,觀點鮮明,邏輯清晰。

對方忽然喊他的名字:“醒醒。”

姜醒停下來,白皙的臉貼屏幕很近,更顯得皮膚光滑:“嗯?”

“你在實驗室過得開心嗎?” 他想起了之前姜醒在群裏的訴苦。

姜醒認真想了一下,斟酌措辭,務必力求表達嚴謹:“最近開心的。”

那就是之前不開心。

裴律今晚不想當好人,明知故問:“為什麽?”

姜醒覺得裴律可能真的是談判桌上被欺負了要人哄,因為他清醒的時候不這樣。

他就哄:“因為和你做了朋友。”

和裴律做朋友很開心,和裴律去超市很開心,和裴律去軋操場很開心,開心到有了裴律這個朋友,好像再沒有其他人願意當他的朋友,人生也不會有很大的缺憾。

“嗯。” 裴律應了一聲,像是從胸腔裏擠出的一聲低笑,好像又沒笑,讓人分不清,這個男人就連醉了的時候都很克制。

“你把手機拿遠一點。” 裴律不太習慣他頂着這麽乖的表情離自己這麽近,他覺得熱。

“嗯?” 姜醒不解,“怎麽了?”

裴律當然不能跟他說真實原因:“我看看你的睡衣。”

姜醒聽話地将手機拿遠,讓他看:“我媽媽買的。”

姜醒頸脖纖細,皮膚白皙,漆黑軟發亂糟糟覆在額前,裴律盯了一會兒,輕聲問:“是維尼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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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醒有些不好意思,他覺得被窩裏的溫度在升高,扯了被子一把将自己蓋住,只露出一雙眼,很自然地問:“啊?”

“我不認識啊。”

“嗯,” 裴律從善如流,“你不認識。”

“你只認識天線寶寶。”

“雨好大。” 姜醒看了他一眼,直接轉移話題,他希望裴律識相一點配合自己。

裴律能當姜醒朋友當然是很識相的:“怕不怕?”

雨比剛才下得兇猛了一些,碩大的水珠砸到窗戶上,長勢繁茂的花葉東倒西歪,偶爾響起驚雷。

外面大雨滔天,他們絮絮低語。

姜醒為扳回穿維尼熊睡衣那一局,很淡定道:“還好。”

裴律:“今晚降溫,蓋好被子。”

兩人道了晚安便挂了電話,姜醒卻徹底睡不着了。

他現在感到焦灼,被一股無名的、對裴律的責任感和保護欲驅使着爬起來,換衣服,拿上傘,背上書包沖進綿密雨幕中,前往實驗樓去嘗試睡前被那位留日女同學激發的假設命題。

他想快一點,快一點出成果。

姜醒慶幸自己拿了外套, 裴律沒有騙他,夜裏真的降了溫,他一個人穿梭過空曠寂靜的校園,沒有月光,路燈熄滅,很黑,沙沙風雨聲裏只有池塘裏不睡的蛙躲在睡蓮葉下傳出鈍鈍沉沉的咕叫,還有雨滴落在碩大葉片上的墜聲。

一朵花瓣飄到脖子上姜醒吓了一跳,他突然想起入學時聽到關于 “保研路” 的傳說。

貌美的女學生在這條路邊的叢林受到性侵,學校為息事寧人承諾給予保研資格,但後來學生還是自殺了,從此這裏被戲谑為 “保研路”。

姜醒不知道這個學校的師生們是懷着如何的心情稱呼這條路的名字的,看他們平時的脫口而出好像與稱呼 “勤學路”、“致知路” 無異,心裏會不會也有一點不忍與悲憫。

彼時姜醒還覺得故事過于離譜荒誕,怎麽會發生這麽無恥陰暗的事情,許是大家茶餘飯後以訛傳訛。

可在進入實驗室見識到方旭葉逸這些無恥之徒的下作後,又覺得傳聞興許是真的,這個令人不可理解的世界就是會發生這些不公、陰暗、令人發指、冤屈無處可申的破事。

只不過它還沒落到你頭上,你不知道。

現實永遠比傳聞更惡俗不堪。

實驗室是二十四小時開放的,深夜漆黑的教學樓還是令人發寒,空無一人,寂寂幽響。

姜醒加快腳步抵達實驗室,“咔噠” 一聲,他在被一朵花瓣驚吓到之後又再一次被吓到。

裏面居然也出來一個人,他提了一口氣瞪圓眼睛看着四十分鐘前在電話裏他親口道了晚安的裴律。

裴律在過道上堵住他,身上已經換下視頻裏那套妥帖的西裝,穿得很休閑,兩道杠長褲襯得腿長,白色棉質 T 恤讓人看上去很柔和,姜醒看不出隐在昏暗光線裏的 logo,但他覺得這樣簡單幹淨的裴律比剛剛視頻裏那個西裝革履的裴律更好看,更有神采。

他在門外探頭靠近一點,對方應該是簡單洗過澡,氣息冷冽清爽,頭發已經幹得差不多,只有發鬓和耳後根還有細小水珠。

裴律也有點驚訝,不過語氣裏沒有責備,也不計較姜醒騙他說要睡了的事情,只是問:“怎麽這個點還過來?”

姜醒反手把門關上,聲音細細的:“睡不着。”

裴律皺了下眉:“失眠?” 電話裏姜醒也沒說啊。

姜醒看着他,不知道怎麽說:“也不是。”

“本來是真的準備睡下了,但是在網上和別人交流之後,又有了點新的想法。”

“不試一試我睡不着。”

解釋的神情很認真,透露出潛意識裏,他非常希望裴律不要因為這個誤會他說 “睡了” 是因為不想繼續聊天而随口謅來的敷衍。

“我想把實驗快點做完。”

姜醒坦誠起來是很直白的,表情自信:“這個實驗對項目成果很有用,對你也很有用。”

所以我想快點做完。

于是裴律在并不明亮的光線裏,大膽地、肆無忌憚地打量、審視他細微的表情,聲音是低的:“那你這麽晚過來究竟是因為想馬上試試還是因為對我真的很有用。”

是因為那個留日女生提供的新靈感還是因為裴律。

姜醒不知道這兩者有什麽區別,嘗試是為了實驗成果,實驗成果是為了裴律。

終極目的指向裴律。

但姜醒是個很嚴謹的人想不清楚的事情就不會斷下言論,只把心理歷程直接抛出,客觀如實描述:“我看到這個新方法的時候是在你打電話之前,有點興奮,想來試試,但下雨了,又有點晚,還沒想好是不是真的要出來,然後你就打電話過來了,挂了之後我是真的睡不着了,就直接爬起來。”

邏輯線條很清晰。

新的靈感很令人動心,但會讓姜醒猶豫,只有裴律說自己不是很順利的電話會讓姜醒下定決心,果決出門。

裴律看起來是對答案滿意的,微微偏了身,給他讓路,看起來甚至是一個有點像歡迎的姿勢。

姜醒問:“你呢?喝了酒不需要休息嗎?” 他一直覺得裴律休息不足,雖然精神不錯但是全日無休,一天掰作四十八小時用。身後有一股無形的力在推他,不可松懈半分。

“晚上有個跨國視頻會議。” 今天的談判合作不順利,國內的交易不公開透明,核心技術和寫鎖定價格機制要給人際交情和灰色收入讓步,這讓裴律看不慣,下定決心另辟蹊徑,找之前在加州實驗室有過合作的國外同學商談。

有求于人,就要遷就對方的時差,視頻約在午夜三點半。

姜醒聽完覺得他很辛苦,但沒說出口,只是說:“我的實驗也要搞好幾個小時。”

意思是我可以陪你。

裴律微不可察地勾了嘴角,拿毛巾給他擦幹身上的雨水,姜醒彎腰把來時卷起來的褲腳放下,傾身時勾出一條細軟柔韌的身體曲線,纖細腳踝挂着水珠,在燈光下晃眼。

裴律的笑斂起,淡淡別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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