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反向預報

作者有話說:天氣預報:你禮貌嗎?

那場幽明隐秘的雨像一道水到渠成的分界線,把裴律和姜醒的世界澆得暧昧黏糊濕漉漉,整個夏日也由此進入豐水期。

S 市的雨季由一場又一場形态、氣味和聲勢不一的雨組成,有時候連綿細雨,黃昏風沉悶燥熱,自下而上騰的暑氣讓西苑的海棠和栀子都蔫了瓣,蟬聲更響。

有時候急促、痛快,傾盆覆下後又立馬日頭高照,晶瑩水珠挂在松木和桦樹枝上閃閃發亮,日光自葉隙漏下斑駁碎金。

期末考試結束,本科生們興高采烈放暑假,校園立刻空了起來,複習周每天天剛亮就排起長隊的圖書館和蘊真樓終于不再人滿為患。

前段時間 S 大學生搶自習位置的盛況還被人拍成了視頻上了熱搜,海外的朋友們紛紛問姜醒是不是真的這麽瘋狂,親眼目睹了圖書館大門一開搶座大軍像瘋人院開閘般湧進去的姜醒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碩博生是沒有暑假的,尤其是有課題和項目的學生,那就是簽了賣身契,除非你願意等過完假期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研究進程被人遠遠抛在身後,或是再開組會的時候己經聽不懂組裏成員的發言也插不上話,尴尬地當個擺設,被移除出核心。

一名愛在假期旅游的師姐忿忿不平地說這是內卷,姜醒認同,但他很喜歡空蕩蕩的校園,也格外享受在陰雨天待在寂靜的實驗室,只有儀器和試管發出的冰冷聲響,那種別人在休息他在有條不紊地努力的感覺讓他覺得滿足。

但即使姜醒不讨厭甚至有點享受下雨,他也誠心誠意地祈禱已經連續下了一禮拜的雨明天停一停。

他有很重要的事情,他需要一個睛天。

只要給他一天的太陽就好。

裴律在應酬的酒局上看到姜醒的三個未接來電的時候心滞了一下,迅速回撥過去。

已經快十二點,姜醒平時休息還算規律,沒有急事不會這個點锲而不舍連打三個,姜醒平時連電話都不愛打。

裴律心沉下去,擔心是發生了什麽事。

“裴律!” 對方接得很快,聽起來是守在手機旁,聲音很亮。

裴律先解釋:“我在外面應酬,剛剛在談事情沒有注意看手機,抱歉。” 是被合作商安排的少爺纏住了,但沒必要跟姜醒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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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了嗎?” 姜醒覺得那頭很吵,要很注意聽才能完整捕捉裴律的聲音。

“嗯,喝了。” 這個得如實說,“不過沒醉。”

姜醒剛要說話,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了一個很輕的男孩子的聲音:“裴總——”

姜醒愣了一下,那聲音不大,像小鈎子一樣,他可以裝作沒聽到,但也可以問裴律。

在他遲疑的瞬間,那頭說:“你等一下,我去個稍微安靜點的地方。”

與姜醒說話的時間很珍貴,不容許有任何其他因素打擾。

裴律皺着英眉顯得有些煞氣,但拒絕這位想攀上他手臂的漂亮男生時還算克制有禮,對方也不過是聽命行事,他不欲為難。

他只是擔心姜醒會不高興,又擔心姜醒不會不高興。

姜醒似乎有點迷茫,還沒想好要不要問,裴律就先說了:“是合作商叫來的人,你別多想。” 實際上他覺得姜醒不會多想,姜醒很簡單,這對他來說是另一個世界,但該解釋的還是要解釋。

姜醒介于多想和沒有多想之間,不過對于學術之外一切稍微複雜一點、不易想通的事情他從不為難自己,果斷放棄,而且裴律值得信任,于是他馬上就步入正題一一他今晚锲而不舍也要打通裴律電話的目的。

裴律在一片燈紅酒綠中聽見他說:“裴律,生日快樂。”

裴律恍惚了足足幾秒,直到電話那頭再次響起聲音:“幸好零點還沒過,還有一分鐘,被我趕上啦。”

裴律擡起手看腕表,不是他在學校戴的那款學生智能電子表,是一款很名貴的商務表,卡在他漂亮的腕骨上很矜貴性感。

明明會所那麽吵,但秒針轉動的 “嗒” 聲精準無誤地傳進了他耳中,像那頭姜醒很輕柔的呼吸和好聽的聲音

在這個混亂、聲色犬馬、充滿煙酒氣、在歡場敷衍應付的夜晚,裴律一共接到六個電話。

四個是助理打來彙報收購方案和核心技術專利申請進程,一個是父親打來再三叮囑他與這位地位不凡的出口商打好關系,行事不要太理想主義;最後一個是已經半個多月沒有聯系的母親,詢問他回國後是否有堅持學習專業知識、做研究,又用英文半抱怨半諷刺了幾句裴父只會讓裴律變成一個和他一樣滿身銅臭、利欲熏心的商人。

其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記得、提起裴律的生日,包括裴律本人,他自己也忙到忘記了,是姜醒锲而不舍地打電話追過來第一個說:“裴律,生日快樂。”

裴律很小的時候就不過生日了,父母分居兩國,各自忙碌,無人記得。

不過他小時候去參加過別人的生日會,是他雙語精英班的同學,很隆重盛大,在家裏的草坪燒烤,有一只很神氣的邊牧,還在私人泳池布置了許多水上樂園項目。

裴律視效率為生命的父母認為過節日和搞慶祝是很浪費時間的蠢事,後來裴律自己也假裝不記得生日,因為每到那一天他就會有點擔心別人問今天是不是你生日,有沒有什麽活動,打算怎麽過,他無話可答,也不擅長說謊。

再後來,就真的忘了,因為長大後也不覺得生日是件重要的事

但姜醒成長在一個很傳統的書香門第家庭,即便小時候因為一些遭遇受到許多冷眼,但父母都愛他,不請同學,也會自己在家給他過生日,吃蛋糕、煮長壽面,所以姜醒又在正十二點來臨的時候很有儀式感地對裴律再說了一次:“生日快樂。”

“謝謝。” 裴律的聲音比剛才更低了一些,這樣才不太容易表露出情緒,即便他本身就已經是個非常內斂的人了,但在有些時候、尤其是對面是姜醒的時候還是需要掩飾一下。

“不用謝我,” 姜醒向來磊落直接,“明天你想跟我一起過生日嗎?還是有其他的安排?

裴律還有點恍惚,不遠處爆出一些尖叫和歡呼,夾雜着嬌 *,但他沒有回頭,也不好奇,專心對姜醒說:“想和你一起過,沒有其他安排。”

“太好了!那我來安排!” 姜醒雖然連路都不會認,但對做計劃充滿興趣和野心,像是怕人反悔似的,他立刻打開這周時刻注意着的天氣網頁,客觀分析,“天氣預報顯示,明天是多雲轉陰雨,中午十一點和下午三點四十會局部中雨。” 他像在作 ppt 報告,非常嚴謹,“根據我連續九天對它的數據統計,它大概是一個精準度百分之六十的反向預報,也就是說,明天的實際天氣很有可能是微微出太陽,雲有點厚,不會太熱,你能接受嗎?”

裴律不自知地彎了下嘴角,不是因為姜醒擅自給天氣預報系統按了 “反向預報” 和“準确率只有百分之六十”的罪名,很有可能是因為姜醒無意暴露出了他确實是為陪裴律過生日下了很多心思、籌備了很長時間,至少是一個禮拜以上。

連天氣都觀察了這麽久。

裴律沉吟,拖長了尾調,好像也認真地思考了一番:“我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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