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蕭遠敘今年二十七歲,是別人眼裏的人生贏家。
論出身,他是最會投胎的那一批,論學歷,他從小成績優異,順風順水被名校錄取。
之後一時興起去拍了兩部電影,一次當配角一次做主角,收獲了諸多矚目。
眼前是他第一次陷入彷徨。
他不動聲色地瞥了眼陽臺,此刻距離路采死活不肯從被窩裏出來,已經過去了一晚上。
但是路采還沒洗過床單。
“新年快樂。”路采沒睡醒,尾調很軟。
蕭遠敘拿出準備好的紅包,路采打哈欠打到一半,有些驚喜地看着這樣陌生的東西。
“也祝你新年快樂,歲歲平安。”
路采不懂這些傳統習俗,因為困意濃重,下意識地接了過來,繼而坐在蕭遠敘對面吃湯圓。
蕭遠敘瞧見他在犯困,暗自糾結了下,終究沒問床單的事。
而路采的注意力全在窗外,囫囵吃完餐點後,活蹦亂跳地出門玩雪了。
年三十,保姆照常來做家務,同樣收到了紅包。
保姆道:“蕭先生,新年新氣象,給您把床榻換一遍吧?”
蕭遠敘求之不得,讓她把客房也連帶着打掃下。
四周清幽靜寂,偶爾有車平緩駛過。從客廳往外看,入目是皚皚一片,綠草被一夜白雪埋在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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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采用手掌攏了一捧雪,怔怔地感受着與海水截然不同的觸感。
隔着一條馬路,夏澤穿着睡衣出來,緊随其後的夏母抱住熱水袋,開心地指揮兒子和丈夫堆雪人。
路采見了有些心動,一個人在大花園裏也堆了起來。
在書房裏,蕭遠敘與母親打完電話,互相道過新年快樂。
蕭母最近逐步把集團事務放手給蕭遠敘,蕭遠敘沒讓她失望,處理得非常利落,于是這次又交代了一些公務。
蕭遠敘在書房檢查發來的合同,感覺窗外有人影蹦蹦跳跳,心說年紀小就是有活力。
“蕭總,看看我呀。”路采在窗外喊。
蕭遠敘轉頭看了一眼,起初毫無察覺,過了兩秒才意識到窗沿有個小雪人。
雪人表情調皮,頭頂插着一株小花,随着風搖曳。
路采開心地笑了起來,再朝蕭遠敘眨眨眼睛,視線相撞之後兩個人皆是下意識挪開目光。
蕭遠敘想着,雖然他挺活潑,但是衛生習慣是真的不太講究。
路采察覺到蕭遠敘有心事,心裏感嘆,糟糕,過了一晚上差點忘了他想睡我。
他默默納悶,白天人模人樣的,一點也不像是巨嬰,晚上怎麽就暗戳戳不願意一個人躺着呢?
路采揣着口袋,摸到了蕭遠敘送的紅色信封,感覺到格外燙手。
沒過多久,路采回到屋子裏取暖,打開信封一看,居然有兩千塊錢。
他沒明白人類這是在幹什麽,對着紅彤彤的鈔票思索片刻,上網搜索:[有人想睡我,又給了我錢,這是什麽意思?]
答案不約而同,是對方在暗示錢色交易。
路采不懂錢色交易的含義,不過沒等他消化眼前的信息量,羅南洲給他發了今年快樂。
路采決定向羅南洲求助,舉起手機給紅包拍了張照片。
[你猜這是誰給我的……]他鋪墊話題。
羅南洲秒回:[是蕭總送的吧?]
路采有點意外:[你也收到了嗎???]
羅南洲:[當然啊,他每年都這樣犒勞藝人,據說他家司機和保姆也能拿紅包。]
路采又查了紅包是什麽東西,懊惱自己真是毫無見識,也沒有禮貌,剛才連聲感謝都沒說。
蕭遠敘從書房出來,便看到路采捏着紅包,丢了魂似的端坐在椅子上。
路采道:“蕭總,這個謝謝你,不過你還是收回去吧。”
蕭遠敘問:“為什麽?”
“我不是你的家人,也不是值得被獎勵的下屬,什麽都沒幹呢。”路采沒精打采道,“不應該拿你的紅包。”
送出去的紅包沒有原路返回的道理,蕭遠敘編理由道:“紅包也不僅是給家人,或者表揚員工用的。”
“那還有什麽呢?”路采不解地問。
蕭遠敘想了想,随即冒出了答案,擡手把遞過來的紅包推回去。
他說:“哄一下落在我家的小朋友。”
·
路采覺得,來到人類社會以後,自己變得不太對勁。
之前誤以為獨自收到了蕭遠敘的紅包,他覺得有些慌張。
如今發現好多人和他一樣收到了紅包,他又莫名地不太開心。像是被照顧了,再察覺所有人都被照顧着,自己實際并不特別。
不過,他沒有時間多想,年初三那天董哥來接自己去了宿舍。
告別的時候,路采眼睛亮晶晶的,期待着新生活,嘴上道:“謝謝蕭總收留我,我都要舍不得走了。”
蕭遠敘看穿他的迫不及待,故意挽留:“那你再住幾天?”
路采張了張口:“啊?那就算了吧,落在你家太久也不好,終究是要被撿回去的。”
宿舍的條件自然比不上蕭遠敘的別墅,不過也算簡潔明亮,單人間有浴室有陽臺,離公司只有步行十分鐘的路程。
路采正在興奮勁上,并不在意環境的落差,看了一圈屋子後,滿意地“哇”了一聲。
董哥笑道:“原本住在這裏的練習生被開除了,這樣正好讓你住進來。”
這樣安排好之後,培訓計劃也逐步進行。
禮儀、形體一類的基礎課是大家一起上的,練習生占大多數,除了他一個歌手,還有兩個演員。
“哎,我知道你,是董哥手底下的。”有個練習生說。
路采是插班生,許多人在明裏暗裏地打量他,有的在猜測他能力有幾斤幾兩,有的則好奇他是什麽來歷。
在來之前,董哥叮囑過他,不需要和同伴打成一片。彼此合得來就互幫互助,合不來便幹脆無視,反正以後不見得會共處。
道理雖然如此,但路采脾氣好,搭話的都給一一回應了。
“你在讀高中嗎,還是讀大學了?”
路采道:“我沒念過書。”
有幾人唏噓:“怎麽會這樣啊……”
路采是實話實說,沒覺得有哪裏不妥,但第二天便有人取了他的綽號,喊他小文盲。
即便他幾乎是什麽都不懂,也能感覺得出來,這并不是什麽好聽的詞語,更何況說得陰陽怪氣。
路采沒有計較這些,待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吭聲。休息時,他一個人玩手機,從不饞和其他人聊天。
話題繞不開娛樂圈,其中又以本公司的為主。
兩成是猜測大明星們的收入,再兩成是探讨前輩們的資源,剩下的全是風流緋聞。
路采對這些沒興趣,倒不是不八卦,因為自己壓根不認識他們提到的人,聽着就和聽天書一樣。
“你們見過蕭總了嗎?”
在他晃神之際,忽然有熟悉的人名被念到,他不禁豎起了耳朵。
路采搬出蕭家有一個星期了,盡管每天都來公司上課,可是一次也沒碰見過對方。
不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就像是切斷了聯系,這是他沒想到過的情況。
他在六樓,蕭遠敘在最頂層的四十樓,卻如同生活在兩個世界,這種割裂感不是很好受。
算了,不要想他了。路采心說,才過了多久,自己怎麽就忘了那天晚上險些被睡?
“沒見過啊,傳說中的大老板,出道後能見一面就不錯了吧?”有人回答。
他們叽叽喳喳地議論着,繼而分享自己的道聽途說,仿佛和蕭遠敘很熟。
有個樣貌青澀的演員說:“我聽說他快不要這家公司了,半途收購的玩意總歸沒有自家集團來得香。”
坐他前面的人拍了下桌子:“怪不得他最近都不來上班了!”
“我沒聽說過他的花邊新聞,感覺他挺潔身自好的。”
“這種事情天知道呢?”有人道,“你說對吧,小文盲?”
路采猝不及防地被點到名字,磕磕絆絆道:“叫我幹什麽?我怎麽知道啊!”
那人道:“看你在那兒半天不講話,喊喊你都不行啦?”
路采磨了磨牙,用後腦勺對着那個人。
他還沒開始上聲樂課程,現在在上的形體課成績非常差,四肢不協調,尤其是雙腿,每次都要老師硬掰半天。
一個人沒讓老師滿意,所有人都要跟着被拖堂,今天也不例外地多留了二十分鐘。
路采筋疲力盡,難為情地請大家喝飲料。
一群人湧去自動販賣機買汽水,有人突然“咦”了下,驚訝道:“路采,你的走路姿勢好奇怪啊。”
沒說還好,一說就有好幾個人附和。
“這樣嗎?”路采心驚膽戰。
之前他和蕭遠敘朝夕相處,沒聽對方說過這個問題,還以為自己能夠蒙混過關。
他左顧右盼,試圖模仿周圍幾個人的走姿,可是越改越奇怪,到最後有些不太會行走了,自己絆了自己一下。
那個總是找茬的男生哈哈大笑,他窘迫地抿起了嘴。
那些人買完飲料之後,勾肩搭背地去吃飯,路采不願意被一口一個“小文盲”,于是孤零零地被甩在後面。
他垂頭喪氣地坐在大廳裏,刷了會社交軟件,看到熱門上說本市今晚有名流舞會。
指尖上屏幕上輕輕撥動,頁面刷新後是羅南洲的新劇預告,再刷新是媒體在細數有哪幾位名媛将要參加舞會。
如此重複了幾遍,他無聊地關掉手機。
紅包沒有扔掉,依舊塞在口袋裏。路采把它卷起來再松開,一邊感受微硬的紙張膈着柔軟的手心,一邊心煩意亂,不禁嘆氣——
不在你家的小朋友更需要被哄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蕭總 :你老婆難過,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