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會所裏衣香鬓影,除了最頂樓是安靜的,其他地方熱鬧喧嘩。因為今晚夏澤包場請客,這裏多數是娛樂圈的人,再加些本市的富家子弟。

他們都認識蕭遠敘,知道他不常來這類消遣場合,尤其是帶有幾分暧昧色彩的頂樓。

有人看到蕭遠敘一晃而過,還覺得自己出現幻覺了,剛想邀請要不要結伴玩樂,蕭遠敘進了電梯直接往頂樓去。

門外飄來富有節奏感的音樂聲,輕快的鼓點令人心情愉悅,時而有男男女女的哄笑,可是蕭遠敘面無表情。

之前有個和葉燈同桌的演員與路采搭讪,他是見到的,那人直盯着路采的臉,但自己沒往別處多想。

而他現在不得不這麽想了。

到了前臺所說的房間前,蕭遠敘最開始敲了兩下門,半分鐘沒人應聲,直接上腳踹了過去。

這一下動靜震得門板都晃了晃,仿佛快被踹壞。

其他住客不滿地細開一條縫,發現踹門的居然是蕭遠敘,沒敢出聲阻止,悻悻地關上了門。

那扇門依舊關着,但有故意放輕的腳步聲。

耐心不足以等待多久,蕭遠敘毫無收斂,抄起走廊上的實木擺件就往門把鎖上砸去。

“知道你在裏面,趕緊把他放出來。”蕭遠敘有所顧慮,沒直接喊出路采的名字。

把鎖不堪一擊地松了,他用力往裏推,妄圖抵住門的男人随之一倒,趴在地上短促哀嚎地哀嚎了下。

蕭遠敘道:“我帶來的人呢?”

別的他管不着,但他幹幹淨淨領來的少年,就要幹幹淨淨地帶回去。

那人撐着手吃力爬起來,轉過頭來的樣子卻讓蕭遠敘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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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是名氣很大的熒幕演員,最近正在跑新片宣傳,可想形象有多重要。

只是現在他鼻青臉腫,那雙眼睛出血發腫,被揍得睜都睜不開,像是受到了某種猛獸的襲擊。

·

路采整個人濕透了,突然的變故讓他措手不及,被水淹沒的那一瞬間,尾椎骨一路麻到了腳尖。

他還不想以樣本身份登上科學刊物,恐懼之下尾巴一揮,重重甩歪了那個人的臉。

那人連路采是怎麽出手的都能沒看清楚,捂住眼睛痛呼後,路采便逃了出來。

他蹿進了隔壁的空房間,尾巴因驚吓而抖着,根本沒辦法化作雙腿。

不遠處響起了砸門聲,他又吓得尾巴哆嗦,上半身重心不穩地摔在了地上。

接着他聽到了蕭遠敘的聲音,路采頓了頓,苦于這副模樣沒法示人,焦急地找能夠躲藏的地方。

這間屋子的布置很簡單,除了最基本的沙發茶幾,只有一只大得不正常的箱子。

箱子用透氣材料制成,正中間露出一個能微微伸縮的洞口,裏面空間足以躲下一個縮成團的人。

路采心說人類都在做什麽稀奇古怪的家具,礙着沒有猶豫的時間,不情不願地彎腰進去。

這洞口實際很緊繃,路采塞尾巴時塞得很艱難。

他剛要使勁往裏面鑽,門口的方向卻吱嘎一下,有人走進來了。

“小路,你在這裏嗎?”蕭遠敘道。

美人魚如遭雷擊,露在外面的尾巴僵成了半條魚幹。

路采此刻姿勢尴尬,半跪在地毯上,雙手撐着箱底,卡在這裏進不去也出不來。

何況他不敢出來。

蕭遠敘注意到了這條尾巴,在旁邊踱步來踱步去。

路采聽着耳熟的腳步聲,心跳跳得比扔水裏那剎那還快,咬住了嘴唇不敢出聲。

蕭遠敘現在很困惑,一眼看到箱子時,他以為是情趣擺設,可是洞口怎麽伸出一條了魚尾巴?

那條尾巴布滿了美麗的鱗片,柔韌生動得不像死物。

路采感覺到有視線落在了自己的尾巴上,慌得默默祈禱,并努力保持着原有姿态。

殊不知這讓蕭遠敘誤會成了會所新買的裝飾品,半是疑惑半是欣賞地伸手摸了摸。

“為什麽是熱的?”蕭遠敘喃喃。

尾巴在自己看不見的情況下被觸摸,路采又害怕又酥麻,不禁繃直了脊背,堪堪忍住嗚咽。

指尖從尾部慢條斯理地挪到卡住的部位,這種舉動在人魚族完全可以控訴為騷擾。

路采幾乎要哭出來了,這種感覺陌生而洶湧飽脹,讓他無力承受更多。

蕭遠敘把他的尾巴從下到上摸過一遍後,覺得觸感太特殊,居然又反複摩挲了下!

蕭遠敘道:“嗯,怎麽還有彈性?”

路采之前從沒被這麽碰過尾巴,心裏委屈難受又害羞,清澈的眼睛很快蒙上了一層水霧。

頭昏腦漲之餘,他咬住了虎口,将急促的呼吸死死憋住。

好在蕭遠敘沒多停留,雖然對這條罕見的“裝飾品”非常好奇,但當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蕭遠敘打了幾次路采的電話,全都沒被接聽,只好囑托了幾個在場的朋友幫忙找人。

過了這會工夫,演員從疼痛中緩過勁來了,氣得脖頸漲紅,不敢置信自己居然被揍成這樣。

他見蕭遠敘還在這裏,罵罵咧咧地要老板給個說法。

“這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我發他消息,他一口答應了。”演員道,“你看看我被他打成什麽樣?”

他仗着頂樓沒監控,理直氣壯地翻出聊天記錄:“別說他不懂暗示,十八歲的人了,忽悠誰呢?”

蕭遠敘心煩意亂,懶得與他糾纏:“你打算開多少錢?”

演員道:“這件事對我事業的影響,相信您不會不知道,這數字您心裏清楚。”

說完,他得寸進尺:“但我只想出了這口氣,你把路采喊來,一定要給我當面賠禮道歉。”

“你有什麽事業?”蕭遠敘嗤笑,“演技不三不四,手腳不幹不淨,付你醫藥費都是做慈善。”

演員跳腳:“你不想讓他今晚就靠鬥毆上熱搜吧?”

蕭遠敘并不把這威脅放在眼裏:“你大可以試試看,我能不能讓這微博跟着你賬號一起消失。”

他年少成名,又為所欲為買下公司,之後事業發展能夠如此順利,不僅靠着實力和努力,還與身後的蕭家脫不了關系。

相比其他人仗着家裏略有資本,在娛樂圈橫行霸道,蕭遠敘實在太低調了。

低調到演員忘記他背景深厚,氣急敗壞地對着叫板。

事已至此,演員冷靜了下來,看着難得冷漠的蕭遠敘,情緒從憤怒變成了後怕。

他清楚自己今晚動了不該動的人,也惹了不能惹的人,被揍開花的臉上一派頹廢。

“今晚什麽也沒發生過。”蕭遠敘道,“你在浴缸裏摔了一跤,懂了嗎?”

·

蕭遠敘在會所和酒店兜了兩圈,沒能找着人,詢問了朋友和服務生也沒任何消息。

他疲憊地按壓了下太陽穴,想着被輕易引誘上門的少年,感覺一個頭兩個大。

回想起演員分享出來的聊天記錄,寥寥幾句,弄得他心頭火起。

蕭遠敘又氣又覺得好笑,路采怎麽能天真爛漫到這種程度,不僅連性暗示都看不懂,居然還對陌生人沒有防備。

這次讓路采好好吃個教訓,蕭遠敘在心裏說,誰也別哄他,就讓他一個人檢讨。

要少年感受一下世事險惡人情涼薄,趕緊逼自己變得成熟起來。

他這麽想完,徑自去了停車場。

因為費了許多時間在找路采,他讓等候已久的司機提前下班了,打算自己開車回家。

當下的停車場寂靜得唯有風聲,蕭遠敘獨自走了會,忽地擡頭時,視線裏多出了一抹人影。

酒店的暖黃色光線下,路采背對着他,穿着皺巴巴的衣服,袖口還在滴水,風一吹便止不住地打顫。

路采抱住膝蓋,縮在他的車門旁邊,時不時吸吸鼻子。

像是被迷迷糊糊拐走、又跌跌撞撞回來的幼崽,在驚慌無措之際,躲在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即便那個讓自己産生安全感的人不在。

蕭遠敘又往前走了幾步,緊接着愣在了原地。

他發現路采在哭。

只是聲音壓得很低,不仔細聽根本聽不見。

哭得可憐兮兮的,睫毛被打濕了,單薄的後背在細微戰栗,清亮的嗓子有些沙啞,帶着點軟糯的鼻音。

路采手裏握着手機,因為被抛進浴缸時浸了水,已經不能開機。

但他執拗地摁着開機鍵,直到摁得手指發麻,再擡起胳膊抹了把臉上的淚水。

“蕭、蕭遠敘……”他嘀咕着。

蕭遠敘邁步到路采身邊,沒有把他拉起來,而是妥協般地坐到了他身邊。

蕭遠敘放棄似的嘆了一口氣,溫和道:“你喊我幹什麽?”

路采有些意外,睜大了泛紅的眼睛,繼而磕磕絆絆道:“我看到你了,随便喊你一聲。”

蕭遠敘道:“你的眼睛長在後腦勺上?”

路采沒嘴硬,沮喪道:“我給你闖禍了,剛才我打了人,他肯定想打回來。”

怕這後果會拖累到老板,他補充:“到時候你把我交出去吧,我可以道歉的。”

蕭遠敘淡淡地問:“你想道歉?”

“當然不想呀,可有的時候必須低頭,我是知道的。”路采道。

“沒有那種時候,你不用做那種事。”蕭遠敘轉移話題,“別想那個人了,現在你想幹什麽?回我家換套衣服好不好?”

他家比宿舍離得近,路采頓了頓,一聲不響地搖頭。

“那去酒店休息一下?”

路采悶悶不樂:“我不要。”

察覺到他在鬧小別扭,蕭遠敘問:“那你要幹什麽呢?就這樣一直在停車場躲着?”

路采擱下了煩人的演員,又記起尾巴被撫摸的刺激,只覺得今天倒黴到家了。

他蔫蔫地說:“我只想哭。”

從小到大,父母和兄長提醒過多次,尾巴是愛人才能碰的敏感部位。

可他被人類摸了個遍,罪魁禍首耍完流氓還不知情!

路采不由地心裏泛起酸,随即沒什麽殺傷力地瞪了一眼蕭遠敘。

蕭遠敘道:“需要我陪哭嗎?”

路采不輕不重地推了一下他的胳膊,說:“你哭什麽哭?你又沒犯錯,是不是偷偷笑話過我了?”

他一邊強撐出兇巴巴的樣子,一邊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擦都來不及擦。

蕭遠敘聽他譴責完就打了聲哭嗝,忍着笑意拍了拍他的背,想要幫忙順一順氣。

路采看他竟然真的在笑,立即鬧起了小別扭,推拒着不要壞蛋的安撫。

蕭遠敘沒有就此收回手,用指腹輕柔地抹去了路采的淚水,道:“有錯的,都怪我護着你卻沒護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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