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天後,新聞發布會如約舉行。

季懷瑜難得換上了一身米白色的西裝,定制剪裁的線條勾勒得人越發高挑挺拔,用寶石藍的領帶搭配,西裝前口帶稍稍露出同樣藍色的方巾,莊重又不顯沉悶。

盛決嫌他頭發太長,讓人用定型把他的頭發全攏到了後面,露出了光潔的額頭,一下去了懶散悠閑的氣質,整個人看起來銳利了不少。

只要他不說話,所有人都會認為他是一個年輕有為的少董。

季懷瑜在心裏吐槽着盛決的老年人審美,一遍接受着盛決初中教導主任般的目光巡視。

盛決的目光将他從頭掃到腳,最後停留在他的領口:“領帶打得太随意了,重系。”

“我不會。”季懷瑜聳聳肩,理直氣壯地說,他平時的生活,還真沒什麽穿西裝的機會。

盛決直接走到了他面前,伸手松了他的領帶,然後雙手繞至他的頸後,耐心地整好了他的襯衫衣領。

不可避免的,盛決的手指擦過了他頸側的皮膚,一觸即逝。

季懷瑜除了某個特殊的時候,其實很抵觸別人直接碰他,溫熱的皮膚直接貼合的觸感,讓他會覺得有點惡心,因此他幾乎從來不和人牽手或者接吻。

但在盛決劃過的一瞬間,他意識到自己并不讨厭來自對方的觸碰。盛決的指尖說不上細膩,還有點涼,但讓他心裏癢癢的。

盛決低沉的聲音在他鼻尖前響起,帶着點命令的意味:“看着。”

看什麽?季懷瑜很想問,看領帶還是你的眼睛?

盛決開始以非常緩慢的速度給他系領帶,修長有力的手指在寶石藍的布料間翻弄着,像對待一件藝術品。

季懷瑜被扯着領帶,和他之間只有五公分的距離,眼裏只剩下他垂下的睫毛和英挺的鼻梁。

盛決身上的木質香味又纏上了他的嗅覺,讓他回想起那天酒後的一瞬節越界,他覺得這套西裝穿得他有點燥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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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懷瑜還記得有一回他看電視換臺,誤入了一個似乎是戀愛教學的節目,裏面某個女嘉賓傳授經驗說,沒有男人能夠抵抗女人親手給他整理衣領和系領帶。

他當時覺得真扯,現在想想,她說的真是太對了。

現在盛決要是把目光從領帶移開,垂眸看他一眼,他估計就得上頭。

正這麽想着,盛決完成了手上的動作,撩起眼皮,墨色的眼睛正與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盛決顯然因為他的走神心生不快,皺眉問道:“你學會了麽?”

“沒有,”季二少理不直氣也壯,笑容燦爛,“還要麻煩你多教我幾次。”

盛決被他故作純良的笑臉搞得莫名其妙,松開他的領帶,轉身走了。

這一件小插曲讓季懷瑜整個上午心情都不錯,連帶着在發布會上都配合了許多,面對雨點般的快門聲和閃光燈時,從容不迫地展示着職業假笑。

發布會大廳裏已經坐滿了密密麻麻的來賓和記者,主持人介紹後,季懷瑜從舞臺旁的側門出場,大步流星地走上臺,身後跟着盛決和恒輝的一整個管理層。

只有他是一身白西裝,而其他人都是黑灰棕,乍眼一看頗有排面,起碼他覺得是唬住了臺下的人,整個廳裏瞬時安靜了下來。

季懷瑜在桌子後最中間的位置坐下,輕拍了一下桌上支着的話筒,确認有聲音,順便顯得自己非常專業。

話筒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嗡鳴,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過來,季懷瑜絲毫不怯場,露出了一個标準的微笑,溫和得仿若清晨的風。

他終于開口:“尊敬的各位恒輝的合作夥伴和媒體朋友們,上午好。”

盛決剛為他今天難得正常的表現松了一口氣,就聽季懷瑜接着說道:“其實我今天很不想來這裏……”

臺上臺下都是面面相觑,季懷瑜無視盛決突然銳利的眼神,笑着說:“想必你們中的很多人也不想看到我,因為我坐在這個位置上,說明姓季的真的沒剩下別的人了。”

臺下隐約漏出了幾聲笑,衆人也像是被勾起了興趣般認真盯着他。

“不知道你們對我的印象怎麽樣,想必不怎麽樣,畢竟網上的八卦論壇首頁,還飄着造謠我一夜開了100瓶人頭馬和性別各異的24個前任的帖子。”

臺下一陣哄笑,氣氛頓時輕松了不少。

“可能人生就是有很多無可奈何,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要這麽痛苦地繼承家業,就像你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早上五點起床,扛着攝像機坐地鐵,跨越半個城區來拍我。”

季懷瑜沖剛才恨不得把攝像頭怼到他臉上,只為了多拍幾張照片的記者勾了勾嘴角,對方紛紛露出一臉“紮心了”的表情。

桌子前坐着的其他人早已流下了冷汗,這位大少爺怎麽不按說好的出牌,硬生生把發布會說成了單口相聲。

盛決表面神色無疑,實際也是握緊了手心,随時準備看情況收不住了,就出來圓場。

“可是每到我想不明白的時候,我都會想起在我小時候,父親跟我說的恒輝集團的歷史,”季懷瑜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抿了抿唇,“我爺爺把恒輝交給他的時候,是1985年,那時還只是個藥廠……”

季懷瑜起身走至旁邊的熒幕前,上面工作人員根據他的話開始播放早已準備好的幻燈片。

盛決桌子下緊握的拳頭默默松開,所有人也都松了一口氣,季懷瑜終于開始背他給他寫定的稿子了。

搞了這麽一出,反倒讓所有來賓都無比認真地聽着他背書,顯得他還挺真情實感。

聲情并茂地介紹完公司發展史,季懷瑜又開始按照稿子,講公司的成就。

“恒輝集團在上一年度,共計售出心髒支架76萬支,在55萬餘名病人的身體中,血液流過支架撐起的冠脈,為心肌供血,維持它們有節律地不停跳動;售出人工晶狀體88萬只,使這些病人通過我們的晶體,每天清晰地看到這個世界……”

他穿着西裝的身形挺拔朗逸,一雙灰藍色的眼睛自信地掃視着臺下的觀衆,講到激昂的時候,眉宇間神采飛揚。

任誰也不會看出來,他是在背演講稿。

盛決坐在座位上,用手指抵着額側,偏頭靜靜地看着季懷瑜的發言,眼神深邃而遙遠。

一席話講完,季懷瑜從容地回到位置上坐下,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當初我父親繼承恒輝的時候,估計也沒有想到,當年的一個小藥廠能成為如今醫療企業的龍頭。此次的事故所有人都心痛不已,但轉折同時也是機遇,我将會帶着新鮮的思路接下這份重任。恒輝未來将會如何發展,還要靠時間慢慢驗證。”

季懷瑜一遍背着詞,一遍在心裏吐槽盛決給他寫的是什麽中老年風格發言稿。

然而最後一個字落了之後,臺下忽然響起了陣陣熱切的掌聲,繼而連成一片,回蕩在報告廳裏。

季懷瑜一瞬間愣了一下,他還從來沒被這麽多人一起鼓過掌,以前即使是比賽贏了,也是歡呼和口哨為多,這個感覺有點奇怪。

很快臺下的媒體開始向他提問,開始都是關于公司專業領域的問題,盛決早就和他們打過招呼,這些問題的答案他都背過。季懷瑜臉上挂着笑,對答如流。

因為他的風流情史,不可避免地,問題轉向了感情方面。

一個記者高舉起手:“季先生,請問雅頌珠寶的任雪岚小姐,是你的前女友麽?”

季懷瑜聽到問題,下意識地看了身旁的盛決一眼,莫名覺得有些心虛,況且情感問題,盛決也沒給他個标準的回答方案。

可惜盛決根本沒看他,表情還是平靜如常,看來一點也不在意這個問題。

季懷瑜轉回頭,點頭道:“是,兩年前聚會上認識的,交往了四個月,和平分手。”

他對于感情一向敢作敢當,在媒體面前矢口否認,讓別人看到了心裏肯定也很不是滋味。

記者對他的坦誠有些意外,乘勝追擊道:“未來你們有複合的可能性麽?季家和任家有沒有可能進行商業聯姻?”

“沒有,”季懷瑜帶着完美地微笑,回答得幹淨利落,“大清亡了幾百年了,還聯姻呢,我不會結婚的。”

盛決終于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覺得他說的太多了。

“季先生,”另一個記者發問,“幾天前女星肖希希發了一條微博,似乎在內涵您對她始亂終棄,您能解釋一下麽?”

“肖希希哪個?”季懷瑜嗤笑一聲,“哦,想起來了,她好像是被人帶着來我家滑雪場玩了兩次,裝着扭腳想讓我扶她,被我拒絕了。”

真是啪啪啪打臉,一點面子都不留。

場內的氣氛輕松了起來,問題也更加尖銳。

“請問你和PLT樂隊主唱譚舒的緋聞是真的麽?”

“這你也信?就是哥們兒,我就算和男人在一起,也不會選他這種編着髒辮穿着大褲衩的。”

記者精妙地找出了他話裏的漏洞,追問道:“那你會選哪個類型呢?你喜歡過同性麽?”

季懷瑜被他煩得想掀桌,然而自己的風度和窮困的現狀都不允許。

聽到這個問題時,他眼前莫名其妙地浮現出,早上盛決低頭認真給他整理領帶的場景。

為什麽他會突然想到盛決?再怎麽樣,他想到的起碼也應該是蘇宴吧?

太可怕了,他要是喜歡這種又高冷又悶,偶爾還有點毒舌的類型,他還不如直接從樓上跳下去!

一定是錯覺,季懷瑜收拾好表情,正準備開口,盛決卻從他身旁站了起來。

他下颌的線條清晰冷峻,語氣也是不容商量的冷硬:“感謝各位來賓,已經到了中午12點,恒輝集團本次發布會準時結束。還望各位媒體朋友,多加關注集團本身的發展,而不是領導者的個人感情。”

作者有話要說:  季懷瑜:我就是死,從這跳下去,也不會喜歡盛決這根毒舌悶木頭!

(後來):真香!盛決哥哥康康我!我就喜歡你不說話,一說話就諷刺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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