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補品
Part 1
那一晚,他狼狽離去的背影,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
日子,依舊這樣在狀似平靜的氛圍裏,緩緩淌過。
我在鬼王宮中,變得越發沉默。
他不再輕易來了。即便偶爾來了，也僅僅是坐在我對面，靜靜地看着我。
在這裏,我學會了一般女兒家的手藝。也說不上做的很好，自然也沒有誰細心教過我。就靠着自己的悟性，和打發長長久久無聊時光的心思，我學刺繡女紅。
繡的,自然也是最簡單的花鳥魚蟲而已。
他往往是下午來,吃過午飯的當口。就坐在我對面,也不出聲。我也不擡頭，也不主動看他。
不過偶爾換個線的時候，不經意間瞥見他的神色，是無比疲憊的。他們，就是他宮中的那些下人偶會會談及他。說他現在又變回原來那個強大而又對臣民負責的王了。
鬼域在他的帶領下，已經漸漸恢複了往昔的朝氣蓬勃。而他，也不再是當年那個單單冷血無情的王了。會體恤下屬，偶爾也是通情達理的。對鬼域之外的三界九地，也不再像以前那樣一味地征服擴張。總之，他現在很忙，很累。
其實，沒有辦法不去牽挂他，也沒有辦法不去注意他的。
就像現在，不經意目光相撞，我依然可以清清楚楚看見他內心裏對我的渴望。他是多麽想要親近我，只可惜，卻像被獵人吓到了的幼獸。
不敢了吧……
“我走了。”他終于起身，對我淡淡地說。
我也是不敢。不敢擡頭看他，不敢留戀他的目光。因為我害怕，害怕自己會慢慢迷失在他柔軟的态度裏，害怕有一天會徹底迷陷在他深情不悔的眸中，不可自拔。那時候，我一定會失控，會不管不顧，一心只想投入他的懷抱。那便是真的，要與他同入魔道了吧？
他的影子，被陽光拉長在我腳邊。我感覺那陰影随着他離去的腳步，也離我越來越遠。而我只能癡癡地看着，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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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于頓住，好似慢慢側過頭來。
刺繡的針端，一下子刺破我的手指，暈在絲帕上幾朵刺目的紅。
他說——
“萌兒，若有空的話，為我繡一個荷包吧！”
淚水，終于湧出，在他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的那一刻。
Part 2
我只是單單地覺得，今日會是不一樣的。難道只為午後，他忽然頓住的背影？
午後本該小睡的我，輾轉難眠了。
他真的願意永遠這樣守在我身邊，靜靜等待嗎？不逼迫，不焦躁。就這樣陪着我，慢慢地耗？
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幾百年？
“羅曦姐姐
可在？”
陌生的呼喚，讓我驀然起身。
立在我床邊的，是一張略有些熟悉的臉。
哦，是她！是秋澤口中，那個本該是鬼王後的女子。
不知是何種心思，讓我對她這張嬌豔的臉，有了些許不耐。
“姑娘來此，是何用意？”我起身坐在窗邊，垂着臉，擺弄枕邊流蘇。
她笑了笑，聲音脆生生。款款的身姿，在我眼前來回踱了幾次，方才重新站定在我面前。
她微涼的手指，撫上我的下颚，輕輕挑起。
我被迫迎視她的目光，那裏面并不是很友善。
“你到底要做什麽？”我憤怒地甩開她的手，瞪眼看她。
她倒沒有氣惱，反而是不急不慢地細細捏了指尖，似在感受我下巴留在那上面的感覺。
“哼！”她冷哼，看着我冷笑。“羅曦靜萌，我倒是要問問你，你到底要幹什麽？”
“與你何幹？”我決不能示弱。
“我從未見你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子。一邊口口聲聲說要善渡天下，還是什麽最後一位上仙的貯仙。卻還賴在這最讓你們這群仙人不齒的鬼域，守着鬼界魔王，狐媚招數用盡。纏着他，一世又一世，讓他對你癡迷沉醉，心心念念不忘懷！你說你，究竟又是要做什麽？”
“我沒有！”
“你沒有？”她逼近我，鼻尖湊近。“你沒有嗎？！羅曦靜萌，羅曦大仙！你知道你最最可惡的是什麽？是你既然不準備給他希望，又不讓他徹底絕望！你知不知道，男人對女人的愛到底會有多可怕？你又知不知道，你這樣躊躇不前當斷不斷，又會讓多少無辜的人受到牽連？”
什麽意思？什麽叫讓無辜的人受到牽連？
“你是說你？”
“哼哼，恐怕遠遠不止吧！”她幽幽的眼，緊緊地盯着我。她在想什麽？為什麽那樣的眼神，讓我心裏毛毛的。恰如蛇蠍一般！
“你把話說清楚！”
“呵呵。原來，還有讓你顧忌的東西嗎？讓我猜猜啊——”她笑着踱到窗邊，取過一盅不知是何的湯品。“我猜你是說你那個老相好吧！是貓是蛇來的？哦，也是被你坑苦了的男子。也是一輩子又一輩子地追随你呢！”
“無寐早答應我放了他的。”我的底氣開始不足，忽然想起那一晚混亂的夜。男人嫉妒的眼，仇恨得咬牙切齒的臉。
那一晚，他究竟為何生了那樣大的氣？
“呵呵，還是我最好心了。唉！幾世的妖怪，可是大補呢！就那麽抛掉，多可惜啊！”
咔噠——湯盅擱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不大，卻聽起來分外瘆人。
她看着我妖嬈地笑，轉身而去的那一刻，嘴角邊擴散着意
味不明的韻味。
究竟，是什麽意思？她最後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盯着那瓷白的湯盅，死死地盯着。
那裏面是什麽？
補品？她說是補品。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伸向它的手，抑制不住地顫抖。
幾世的妖怪？說的是誰？是小暖嗎？那又和湯有什麽關系？
指尖滑過盅蓋，很燙。我倒要看看，這裏面到底藏了什麽玄機。一狠心終于打開，卻根本拿不住。盅蓋滾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我的心，随之一跳。
氤氲的湯氣漂浮開來，帶着一種混合的香味。好像是炖肉的湯，卻似乎還夾雜着一種說不出的熟悉香氣。
我顫抖地擡起盅，拿過湯勺撥弄。
真的是炖肉的湯。這個女人，莫名其妙地給我送什麽補湯？
我的心異常煩躁，手下的湯勺胡亂地撥弄，忽然一抹翠色越過視線。
我的心，好似被一支鋼箭狠狠穿過。感覺低下頭，細細觀看那舀在湯勺中的物體。
翠色的眼球，混合着棕色的湯水。
這一刻，那般醒目！
☆、飛仙（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