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濕了

初冬,北城。

四院,護士值班室。

一群小姑娘圍坐在一起,對着手機屏幕上的照片發出來自靈魂深處的感慨:

“欸欸欸,是季主任,季主任。”

“哇哦,季主任太帥了。”

“盛世美顏,我可。”

“這側顏殺,太要命了。”

“這是什麽人間極品,下凡來渡劫的吧。”

“……”

當幾個人舔顏舔得正歡時,門被重重推開,有人裹挾着冷風走進來。她穿着一身護士服,胸前名牌上寫着:護士長劉玲

原本圍坐在手機前的幾個人瞬間彈跳站起,起身的時候力道過猛,有人還不小心被踩了一下。

江思淼擰着眉“嘶”一聲,想彎腰去扶腳,突然意識到情況不對,又強忍着站直。

站的不太牢靠,身子有些晃,看上去像個不倒翁。

不倒翁眼觀鼻鼻觀心,半垂眼斂看着腳下一寸之地。

劉玲雙手負在身後,像班主任查紀律一樣在她們幾人面前走了三個來回,視線最終落在江思淼身上。

小姑娘長相倒是挺甜美,杏眼,薄唇,肌膚吹彈可破,再配上那兩顆尖尖虎牙,人比花嬌,笑比花美。

Advertisement

美則美,但是有個要命的缺點,就是迷糊,做事情丢三落四。

她把手中的文件夾扔桌子上,對着她們道:“江思淼留下,其他人趕快去工作。”

話落,眨眼間值班室裏只剩江思淼和劉玲。

清場速度之快,讓人咋舌。

值班室的溫度頓時又驟降幾度。江思淼耷拉着唇角,摳着手指想了想,她這是上班一個月來第幾次被留下談話了?

哦,第五次。

六天一次,時間分配還挺均勻。

她輕嘆一聲:如此頻繁被護士長召見,會不會引起其他同事的不滿呢?但願大家不要誤會就好,她也真的不想留下啊。

不過,俨然她這個想法是多餘的,因為剛剛跑出去的那幾個護士,很有默契地看了眼值班室的門,又拍着胸口,齊齊說了一句話:“可憐見的。”

幸虧沒留我。

值班室門關上,劉玲拉過椅子坐下,仰頭抱胸睨着她道:“你晚上一般幾點睡覺?”

江思淼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手指也不摳了,滿腦子想的是,護士長好親民啊,連她的睡眠時間都關心,她轉悠着眼珠子想了一下,“十點。”

“嗯?”

“哦,記錯了,十一點。”

“真的十一點?”

“您覺得不對嗎?那……那應該是十二點。”

“江思淼!”

“護士長您別急,我、我想起來了,是一點。”江思淼掰着手指嘀咕,“您要是再不滿意我也沒辦法了。”

劉玲沒聽清她嘀咕什麽,只聽見她說一點,她眼一瞪,“怪不得工作不好,晚上不睡,白天怎麽可能有精力好好工作!你來四院是幹什麽的?你知道嗎?”

江思淼:……追人。

江思淼挺直腰板,認真回:“來為人民服務的。”

劉玲:“……”定位還挺高。

劉玲手指戳着文件夾說:“這是你昨天整理的東西。”

江思淼問:“有什麽問題嗎?”

劉玲說:“問題倒是不大。”

江思淼心說:還好,還好。

劉玲又來一句:“就是需要重新弄一次。”

江思淼:“……”

季淩風論文獲獎的消息還在微博上繼續發酵,四院男神一年一小獎,兩年一大獎,三年一國際獎,可謂是羨煞壞了同行。

尤其,自從他開始在四院工作後,四院的接診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以前在北城充其量也就排個第四,不是倒數,但也沒好到哪去。

可是現在,已經升到了第二,随時有可能趕超二院,争當第一。

而他的普外科,在四院裏屬于創收最高的科室,慕名而來的病患太多,幾乎到了應接不暇的地步。

救治的人太多,豐功偉績好像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

江思淼抱着文件從值班室走出來,不經意間看到牆上貼着的照片,走着走着,突然頓住,接着後傾身子一步步退回來,站定在照片前。

眼底深處除了照片上的身影再也裝不下別的。

男人五官深邃,臉部輪廓立體,雙眼皮,眼眸漆黑綻亮,隔着鏡片就能把人電暈。

他嘴唇偏薄,唇形好看,襯得原本冷峻的臉上多了一絲柔和。

許是拍照角度的關系,冷白的皮膚宛若着了一層光,炫得人眼花缭亂,呼吸都不順暢。

江思淼捂着胸口吞咽下口水,這顏值太殺她了。

“給,快擦擦。”看得正認真時,身側傳來說話聲,有人拿着紙巾在她眼前晃了晃,“口水都要流一地了。”

說話的不說別人,是江思淼的舍友兼閨蜜,柏芙梅,瓜子臉,小鹿眼,說話時習慣性挑眉。

她們兩人一同從隔壁市的護士院校畢業,然後一同應聘到四院工作,并分在了同一科室。

剛才劉玲訓話的時候,柏芙梅肚子疼去了衛生間。

“還有嗎?還有嗎?”江思淼回過神,接過紙巾對着嘴角一通擦,還以為真的流口水了,聽到笑聲後才停下,叉腰說:“好啊,你騙我。”

柏芙梅用力止住笑,對着牆上的照片努努嘴,“行了,別看了,再看都住你眼睛裏了。”

江思淼紅着臉,抿抿唇,羞赧道:“一輩子都看不夠。”

柏芙梅挑眉,“瞧瞧你那點出息,他就那麽好嗎?”

江思淼:“好,當然好了。”

不好她能偷偷喜歡他六年嗎?

柏芙梅戳戳她的額頭,“你真是個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傻姑娘。”

江思淼彎着眉眼說:“我喜歡啊。”

只要一想到他,心裏好像灌了蜜,風是暖的,空氣是甜的,想到和他在同一個城市同一家醫院工作,什麽都是美的。

飛揚的塵土算什麽,有他在,喜歡。

擁擠的道路算什麽,有他在,高興。

雷算什麽,有他在,完全沒問題。

“轟——”她飄得正高時,外面傳來雷聲,吓得她一哆嗦,雷聲嘛,好像……還是有些問題的。

柏芙梅知道她怕打雷,把她拉到一旁,“那他以後要是不喜歡你怎麽辦?”

“那他以前也不喜歡我啊。”江思淼說。

柏芙梅:“……”

這話說的好像也沒毛病。

片刻後她反應過來,壓低聲音說:“他都不喜歡你,你幹嘛還非他不可?”

江思淼小臉又紅了,眼睫一顫一顫的,小虎牙一點一點探頭,“因為我答應了我爺爺。”

答應了爺爺,以後要幸福。

柏芙梅憋了好久憋出一句話:“你爺爺住海邊嗎?”管的夠寬啊。

江思淼思緒有些惆悵:“我爺爺住墓地。”

柏芙梅:“……工作人員?”

江思淼:“業主。”

柏芙梅:“……”打擾了。

……

兩個人邊走邊聊,江思淼的思緒恍惚是被雷電劈開一道縫,那些闊別經年的記憶悉數湧現在腦海中。

她想起了第一次見季淩風的情景。

那年她十六歲,和爺爺一起來季家做客,那天她穿着白色公主裙,像個真正的公主一樣出現在季家。

季家爺爺很熱情的招呼着他們,期間季伯母拉着她的手去了後花園,她記得那天風和日麗。陽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空氣裏混雜着花兒的清香。

入目是一片花海,而那個男人被簇擁在花海亭廊中。

他穿着白襯衣黑西褲,袖子挽到手肘處,坐着的姿勢很随意,背靠柱子,一腿伸直,一腿曲起。厚厚的書放置在曲起的那條腿上。手指捏着紙端,輕輕翻閱。

旁邊哈士奇懶洋洋地趴在地上,時不時仰頭對着他腿蹭一蹭。

他頭微垂着,長睫半斂,脖頸到後背延伸出一抹綿延的弧,因為坐姿的關系,透過他敞開的衣領,隐隐能看到他精致的鎖骨。

那一剎那,她心驀地狂跳起來,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接着是耳後根,脖頸,像是染了園中玫瑰花的紅。

手指無措地攪着裙擺,胸口小鹿飛撞。

一眼萬年,說的就是她。

……

“淼淼給你,檸檬汁。”

柏芙梅跑回休息室,從櫃子裏拿出一杯檸檬汁,折返回來,遞給江思淼。

江思淼的最愛之一,檸檬汁。

“謝謝。”她笑着接過,把吸管插裏面,還沒到上班時間,她決定躲到沒人的地方把檸檬汁喝完。

邊走邊和柏芙梅擺手,也沒注意看前面的路,更沒注意到從拐角處走出的人影。

在柏芙梅扶額驚呼聲中,江思淼和迎面而來的人撞在一起,手裏的檸檬汁灑了對方一身。

她忙不疊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

說話間她緩緩擡起頭,視線落在眼前人的臉上,後面的話頓時不會說了,張着嘴,梗着脖子,半晌沒反應,像個正在凹造型的雕塑。

雕塑凹的不太專業,眼睫顫出了新頻率,他們有多久沒見了?

對了,六年兩個月零三天。

兩千多的日日夜夜。

她這是……

見、到、活、的、他、了??!!

不是從微博上看的照片,不是從宣傳欄裏看到的身影,是、是鮮活的、會說話的……

江思淼心情太過激動,握着檸檬汁的手開始抖起來。

季淩風蹙眉睨着她,小姑娘穿着一身護士服,護士帽戴的有些歪,碎發貼在額前,一雙杏眼睜得又大又圓。

起初神情還算淡定,沒多久眼底好像暈了色,尖尖虎牙徐徐冒出頭,手不由自主地抖動。

驚慌失措裏似乎還夾雜着一絲竊喜。

季淩風看了眼被澆濕的白大褂,神情冷峻道:“怎麽?還想再潑一次?”

久久後,江思淼回過神,隔着鏡片對視上他清冷的眼神,吞咽下口水,“季主任,您……濕了。”

作者有話說:

柏芙梅(白富美)

同類推薦